第21章 第21章

两人昨晚不知是何时才睡着的。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关曦月拉开帐帘，坐起来伸了伸懒腰。

        “陛下，你该起来上朝了。”

        这次，没等徐公公来叫门，关曦月就提前唤醒了伏玉。

        伏玉睁眸看了关曦月一眼，又懒洋洋地合上眼帘，说话也带了点孩子气的鼻音：“今日不想上朝。”

        “……”关曦月愣了愣，“不上朝的都是昏君，臣妾不想陛下做昏君。”

        伏玉这才重新睁开眼，无奈道：“好吧。”

        他直起身坐了起来，关曦月伸手去解他腕上的缎带，却半天不见松开。

        伏玉皱眉：“……又打了许多死结么？”

        关曦月似乎被难住了，没顾上答话。

        伏玉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忽觉两腕一松，他便知道缎带已经被解开了。

        可关曦月却紧抓住他的左手不放。

        两只眼瞳像充了血似的，刚刚还对他柔声细语的关曦月，眨眼间就变得愤怒欲哭，讲话时连声线都在颤抖：

        “陛下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松绑时，关曦月挽起了他的左袖，此刻正盯着他的左手质问他。

        关曦月的眼神太过严肃，伏玉根本不敢直视对方。

        他不知道她为何这样生气。

        关曦月吼道：“你说清楚！”

        伏玉瞥向自己的左手，不甚在意地说：“孤不小心……”

        “你撒谎！”关曦月要被他气死了，连胸脯都气得骤起骤伏，她失声哭道：“整个手指都不见了，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弄的？！你在骗谁啊！”

        怪不得兰馨会暗示她，问她有没有仔细看看伏玉的手，原来竟是如此……伏玉的左手无名指被连根斩掉，如今左手只剩四根手指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关曦月伸手攥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

        伏玉有些手足无措。不为别的，只因关曦月又生他的气了。他最怕她生气。为什么才刚和好一个晚上，他又惹她生气了呢？

        “爱妃不要生气。”伏玉低眉道，“少了一根手指，除了看上去丑陋些，对孤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斩去手指后，唯一难过的就是手变丑了。因此在关曦月面前，他也有意遮掩，不想让关曦月看见他少了一根手指。

        关曦月的泪水还在不断地往外涌，她惶然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这种做法。

        “我问你为什么。”她哭着重复这一句话。

        伏玉眼底盛满了心疼，想抬起右手给关曦月擦眼泪，却被她气愤地推开。

        关曦月崩溃地道：“你为什么啊！”

        伏玉垂眸：“因为我让你恶心，惹你生气了。”

        “我斩去一根手指，是想以此为戒，时刻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听了他说的话，关曦月怒火更甚。

        “就因为我那天恶心了生气了，你就要斩断自己的手指？！那以后呢，是不是只要我一恶心一生气，你就都要斩下一根手指赔给我？”

        伏玉不吭声，估计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伏玉你就是个疯子！疯子！你怎么可以伤害自己？”关曦月觉得他无可救药，几近绝望地问：“你怎么下得去手？你不会痛吗……”

        ——痛？伏玉眸光一滞，刚斩断那会儿确实很痛，之后一段时间也频繁产生剧痛，就连现在都隐隐作痛……可对他来说，这些疼痛不算什么。

        至少，不值得小月姬哭成这样。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被你弄成了这样……”关曦月抱着伏玉的左手，泪珠一颗一颗地从脸颊滑落，掉在伏玉的手上，她很无助，一直在问：“怎么办，怎么办……你的手怎么办？”

        伏玉心揪得很疼，一下将关曦月抱进了怀里，轻柔地给她揩眼泪。他不知道该对关曦月说什么，怕越说越错。本就患得患失的心，又被高高地悬吊了起来，等待关曦月发落。

        他害怕因为一根小小的手指，关曦月又不理他了。

        怎料，关曦月忽然伸长了双手捧住他的脸，满眼心酸地对他说：“我以后都不恶心你、不生你的气，求你不要再这样对你自己，好不好？”

        伏玉讶然抬眸，用一种极为纯挚的目光凝视关曦月。

        关曦月圈住他的颈，抬起半边身子，吻住了他的唇。

        伏玉眼睫微颤，不敢动。

        亲了许久，关曦月松开他，道：“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未经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处置你躯体的任一部位，哪怕是一根头发。”

        伏玉呆呆地看她。

        “好。”

        他喜欢被她管束。

        ……

        关曦月亲自为伏玉换上朝服，送他离开芙蕖宫。

        伏玉走时，关曦月又踮起脚吻了他的额头，并嘱咐他注意身体，不要过度劳累。

        参加今日早朝的文武百官，都看出伏玉心情很好。

        下朝以后，伏玉便抽空去了趟祥宁宫，去见太后。

        对于伏玉的到来，太后丝毫也不意外。

        太后斜躺在贵妃榻上，见伏玉进门来，她非但不屏退身边的幕客，甚至还当着伏玉的面享受男人的服侍，可谓对伏玉的君权挑衅到了极点。

        她笑对伏玉：“没想到王上这么快就来跟哀家道歉了？”

        “道歉？”伏玉轻嗤了声，“你在做梦么？”

        太后微微蹙了下眉，又很快恢复笑容：“难道不是因为几位大臣的抨击力太强，王上招架不住了，这才来求哀家手下留情的吗？”

        没等伏玉否认，太后紧接着道：“王上刚为了一个女人对哀家不敬，哀家轻易不会原谅的，除非……你解除对慧珊的禁令，准许她自由出入王宫。还有，你每月必须有一半的时间留宿在星月宫，不可专宠那个小国女人。”

        伏玉冷笑，没有与太后多费口舌，只将两本册子扔给了太后：“先看看吧。”

        太后哼了声，打开册子一看，登时惊得瞪大眼睛。她心虚地屏退了宫人和幕客，只留下一个心腹太监在身边侍候。

        手里拿着册子一页页往下翻，太后的手抖个不停：“你、你竟敢逼死两朝元老……”

        “孤有逼他们么？”伏玉偏头道，“这是他们自己写的悔罪书，也是他们自己说要以死谢罪。孤恩准他们自行了断，算是给足了他们体面，并还答应不牵连他们的子孙，这还不够仁慈么。”

        伏玉朝太后走近几步，从太后手中抢回那两本册子，“若孤没有记错，这两份悔罪书上应该有不少地方提到太后你，不知太后看没看见？”

        太后气噎：“……你休想以此拿捏哀家！光凭这两本册子，还动摇不了哀家在朝中的地位。这两个人就算死了也影响不到哀家！”

        伏玉看着手中的册子，淡笑道：“可这样的册子，孤不只有两本，还有一堆呢。”

        太后：“……”

        伏玉乖张地说：“孤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争先恐后地自述己罪，还争着、抢着去死。——若是一下子死太多人，太后慌不慌？”

        太后哑口无言。伏玉能让那些拥护她的老臣自陈其罪并弃生求死，这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没想到伏玉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阴狠的手段，太后无法保持淡定了。

        她脸上已然没有了得意之色，还让太监将她从贵妃榻上扶了起来，她敛去锋芒站在伏玉面前，语气也软了一大截：“看来，哀家在朝中仅有的几分势力也要被王上剔除了。王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治哀家的罪？”

        太后语意一转：“可王上别忘了，哀家还有个手握重兵的侄子，王上还要靠他守住北境呢。”

        伏玉道：“孤没忘。”

        北境紧挨着匈国，匈国虽不算特别大的国家，但兵力却强。匈国人个个强悍，他们野性凶残，像狼群般勇猛，说是以一敌十也不夸张。而且匈国人反扑力极强，若没有必胜的把握，是没有人敢去招惹匈国的，包括伏玉。一旦北境破防，匈人入境，边疆的百姓将面临灭顶之灾，这才是伏玉最为顾忌的。

        “有荣磊在，孤的确不敢动你。”伏玉坦然笑道，“孤今日过来，也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脸。”

        太后：“……”

        “王上什么意思？”

        伏玉道：“你若不要脸，孤就让那些老家伙结伴去死。这样一来，事情必然会闹大，肯定会有人怀疑孤残害忠良，到时多方施压，孤迫不得已，就只能将那堆册子拿出来给众人看，以示清白。”

        太后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要是那些册子真见了光，即便伏玉不敢动她，她也抬不起头做人了。她私底下所做的那些勾当，大多是有悖人伦的，又岂止是圈养幕客那么简单。

        太后闭眼道：“哀家……要脸。”

        伏玉失笑：“太后的声音太小，孤没听清。”

        太后扬声道：“哀家要脸！”

        “孤就怕你不要脸。”伏玉对太后完全没有一丝敬意，说话也直白，“既然你要脸，那便好办了。”

        伏玉掂着手上的两本册子，道：“其他人先留着，就让这两个人去死吧。他们两个一死，剩下的人也该彻底老实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太后胆寒地瞟了伏玉两眼，伏玉冷眸回视她：“孤会提醒他们二人选一个合理的死法，尽量别死在同一天，他们若死得太蹊跷，反而给孤添麻烦，也给太后添堵对不对？”

        “……”

        太后头皮发麻。

        她道：“哀家相信王上会妥善处理此事。”

        伏玉回以一笑：“孤也相信，经此一事，太后会有所收敛，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比如，不要欺负孤的女人。这一点尤为重要，请你时刻谨记。”

        被伏玉捏住了致命的把柄，太后唯有忍着脾气默默听着。

        “又比如——宫中不可以养男人。太后若是离了男人不能活命，那就别当太后了，干脆搬出宫去，你在宫外养多少男人都可以，反正你早就人尽可夫，不知廉耻为何物。”

        太后气得直喘：“你、你……你大胆！”

        “孤有说错么？”伏玉道，“我警告你，尽快将你宫中的男子放出宫去，别等我亲自带人来清理祥宁宫。”

        虽然太后所犯之罪多不胜数，但其中最令伏玉无法容忍的，还是她对男人的欲求。

        “……清理祥宁宫？你想怎么清理？”太后冷冷地笑，“我可是太后，你敢吗？伏玉，你不要欺人太甚！”

        伏玉没再理她，只把话撂下，转身就走了。

        走出祥宁宫没多远，伏玉就遥遥撞见了荣曼雪。

        这条路只通向祥宁宫，道路两旁都是花圃，没有别的路了。荣曼雪躲闪不了，后退也是来不及了，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伏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你最近常来祥宁宫？”伏玉顿住脚步，嗓音低沉。

        荣曼雪摇头：“没、我没有。”

        她不敢承认。

        伏玉没多说什么，只道：“你好自为之。”

        望着伏玉渐渐远去的背影，荣曼雪心下一片冰凉，她和伏玉之间，好似越走越远了。

        她不禁想，她选择投靠太后，是正确的吗？

        太后真的能帮她得到伏玉吗？

        可她总感觉自己的姑姑不太靠谱。

        太后承诺过她的东西，到目前为止，一样都还没有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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