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夜

第四章月夜血色染阁楼，聊赠玉佩断前尘

        陈北见他年纪轻轻，本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心里不由得为之一振。

        如今朝堂内部，党派林立，自己身为东宫太子，却每日与三皇子派系争端不断。父皇为顾大局，制衡内外，致使朝堂彻底沦为党争之地。

        自己原本对朝堂已然失望，却不想如今在这寺庙里，竟从这个稚子口中听到这番话。

        “你今年多大了？”陈北兴趣盎然地问。

        “开春就十五了。”顾念卿把房顶上的雪捏成一个个小球，投向不远处的水井之中。

        “真小，你要参加科举吗？”

        “当然！”

        陈北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觉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胸有成竹！”

        说完，也学着她往井里扔雪球，刚捏好一个雪球，却猛地一愣，怎么自己也跟着他玩儿这呢。

        此刻，天空又飘起雪花，顾念卿起身拍拍身上的落雪，道：“雪又下开了，咱们快下去吧。”

        ······

        这几日，顾念卿白日里看书，到饭点了就去寺里取饭。而陈北每日都靠在窗前，不知道想些什么，也不提要走的话。

        晚上，顾念卿照往常那样睡在内侧，忽然听见房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顾念卿以为又是房顶出问题了，正起身，却被陈北一把按住。顾念卿转头正想询问，被陈北另一只手捂住嘴巴。

        “别出声！”陈北对着烛火吹了一口气，屋子里霎时一片漆黑。

        顾念卿莫名其妙，被人压制住莫名火大，便生气地把手抽出来，却不想陈北力气如此之大，她丝毫无法动弹。

        陈北见顾念卿挣扎地厉害，只好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有人！你别出声、也别动，一会儿自己躲好。”

        顾念卿闻言，立刻安静下来。陈北察觉她的放松，便渐渐松开了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房间里静可闻针，连两人的呼吸声仿佛都被黑夜吞噬，只余窗外呼啸的山风。

        半晌之后，两人眼睛适应了黑暗。正值十五既望，冷清的月光从窗外透进屋来，隐隐约约能视物。

        忽然，有人破门而入！

        两个刺客提剑而入，冷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顾念卿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看向身前的陈北。

        这人，果真是不简单，这些人肯定是他招来的！

        顾念卿缓缓移动右手，握紧身侧的枕木，虽然用处不大，但总比手无寸铁强！

        但没想到，枕木却猛地被陈北抽出，投向那两个刺客。

        那刺客逆着光，一时看不清向他们飞来的是何物，慌忙一阵乱砍，自乱了阵脚。

        陈北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如伺机多时的猎豹，猛地向前扑去，一瞬间夺了一名刺客的剑，再反手将二人击杀。

        刺客倒地，陈北示意顾念卿上前。

        顾念卿被刚刚的那一幕惊呆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危机，什么叫命垂一线。

        在这里，人命是如此的脆弱！

        她木木地上前，接过陈北强塞给她的剑。

        陈北见她有点吓傻了，颇有些不成器道：“喂！书生，门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我一会儿可不一定能护得了你，你拿着剑，见机行事，懂吗？”

        顾念卿闻言，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上的寒剑，点点头。

        “一会儿等他们进门，咱们相互配合。我正面迎敌，你护住我的后背，适时补刀。”陈北把顾念卿拉到门后，拍拍她的后背。

        “你也别太担心，这些人不足为惧！今夜我保你无虞！”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踩酥雪，分外明显。

        陈北侧耳聆听，轻声道：“六个。”转身看向顾念卿，道：“你再往后躲一些，刀剑无眼。”

        顾念卿完全配合他的话，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和顾念卿保持着大概两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被误伤，也能最快给陈北支持。

        忽地，顾念卿看见门外雪地上闪过一阵黑影。

        来了！

        她心跳如雷、咬紧牙关，双手握紧手上的剑。

        门外飞身闪进四个人影，陈北奋起与四人缠斗，月光下身影不甚分明，只听一阵刀剑相交之声，四人相接倒下，顾念卿准备上前补刀，却被陈北一个手势止住。

        顾念卿顿住，保持不动，寒风不断从大门涌入，带着残酷的血腥味。

        忽地，窗户被从外面破开，一人从窗户飞身翻进，同时又有一人从门外闯入，两人呈夹击之势，与陈北缠斗。

        这两人的身手明显好过之前的刺客，顾念卿考虑到陈北有病在身，把剑横在面前，缓缓沿着墙向那方走去。

        刚走到门前，却见崖峭边的树下竟闪过一个人影，在月光下分外明显，顾念卿脚步一顿。

        之前陈北说有六个人，如今这六个人已然全在屋内了，外面怎么还有人？而且看样子，显然不急于参加战斗。

        顾念卿躲在阴影里，突然一个刺客被陈北一踢，正好倒在她脚边，刺客捂着正汩汩流血的大腿，一时没注意到她。

        陈北解决掉一人，手脚更加放得开了，却不想最后那名刺客竟不要命地向前冲，陈北避其锋芒，被迫向后退几步。

        地上那受伤的刺客见陈北后背无防，便一个翻身飞起，用力向前刺去。刚站起来，却猛地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向下看去，一把剑正好穿心而过，月色与血色之下，反射着带血的寒光。

        陈北解决了最后一名刺客，听身后传来倒地声，才猛然发觉背后偷袭的人，和那把穿心而过的剑。

        月光越发明亮，照亮了顾念卿的半张脸，晦暗不明之下，顾念卿神色僵硬。

        这书生倒也不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

        陈北对顾念卿心里多了几分赞赏，正准备上前，却被顾念卿喝住。

        “先别过来，还有人！”

        陈北闻言，脚步一顿，还有人？

        刚刚门外只有六个人的脚步声，难道说，还有接应？

        陈北靠近门窗，凝神听窗外的动静，只有风声。陈北下意识地看了顾念卿一眼。

        这书生大概是受了惊，有点杯弓蛇影了。正打算上前，一支箭却忽地从窗外射进来，叮的一声射在木桌上，还带着一封信函。

        陈北浑身一震，好高深的武功，他竟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不过看对方行事，倒不是和这些刺客一起的。

        静默了一阵，陈北上前拔下箭，那箭头呈莲花状，这是清风阁标志之一。莲花箭头几乎没有杀伤力，看来对方并无害人之心。

        陈北将信取下，上写：太子殿下亲启。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情报和暗杀机构，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太子殿下，清风阁不涉朝堂之事，天下皆知。前番有人借清风阁之名，行刺殿下，如今已查出幕后主使，乃系二殿下。

        清风阁”

        陈北用内力震碎信纸，勾起嘴角，清风阁做事，倒是毫不拖泥带水。

        一转身，却不见顾念卿的身影。

        陈北心里一跳，向门外走去，只见顾念卿正用雪用力磨搓自己的双手。

        ······

        顾念卿刚刚完全是毫无意识地刺出那一剑，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刺客已经中剑倒地了。

        冷白的雪月色下，刺客瞪大眼睛望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与不甘。

        我竟杀了人！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顾念卿浑身一软，颓坐在地上。

        忽然，手指触到一阵温热的黏稠，是刺客的血！

        顾念卿看着满手的鲜血，陈北正在读信，门外之人似乎并无加害之心。顾念卿便一刻也等不了地朝门外跑去，用雪洗去鲜血。

        “这些人都是死士，你不必有心理负担。”陈北悠悠上前，双手抱拳，闲闲地站在顾念卿的身侧，“从他选择做死士的那一刻起，他的性命早已交了出去，就算今天你不杀他，他也活不长久。”

        顾念卿闻言，动作一顿，缓声道：“谢谢，我都知道，只是，我需要时间缓解一下。”

        陈北低头看着顾念卿，忽地忆起自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日正是自己的六岁生辰，晚宴开始之前，母亲身边的小丫鬟来传旨，叫他去太液池中取一束莲花。

        母亲信佛，极爱莲花。自己的生辰，正是母亲的受难日，他毫不怀疑地就去了。

        可是那个小丫鬟，在他倾身摘花时竟推他下水，慌乱之下，他反手就把身后之人一拉，俩人双双落水。

        他自小学会各种保命技巧，水性自不在话下，倒是那个小丫鬟不通水性。

        他费力爬上岸后，冷眼看着小丫鬟在池中挣扎，渐渐没了声响。

        纵使多年以后，那些要杀他的、他杀的人不计其数，但那个小丫鬟在水里挣扎的场景，却永远也忘不掉。

        陈北静默地看着顾念卿，仿佛看到了六岁的自己。他取下身上的玉佩，把顾念卿拉起来，道：

        “此番你救了我两次，这个玉佩就当做谢礼吧。”

        顾念卿却没伸手接，摇摇头，“救人一命本是随心之举，怎敢收公子大礼。”

        笑话！这些刺客，明显就是冲着陈北来的，她可不想再和陈北有什么牵扯。

        陈北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此人临危不惧，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要是现在欠下人情，以后怕是个大麻烦。

        “这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千金，且由圆方大师开过光，可保平安。”陈北直接把玉佩塞到顾念卿手上。

        “多谢公子！”顾念卿听出了陈北的了断之意，便欣然接受了。

        两人把刺客尸体扔下山崖，再修复门窗，直到半夜方才歇息。

        第二日一早，顾念卿伸手一摸，却发现另一半床冰凉，猛地睁开眼睛。

        离开了？

        她起身，在桌上发现一张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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