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傅娴犹豫了一下，说：“我来找人，祂在山中。”

        神明苦恼的说：“啊，这山里只有我一个呢，不过我可不是人。”

        傅娴悄悄看祂，没有说话。

        神明很快释然了，祂笑着说：“你要找的是山下的人吗？在我醒来前，他们会上山。”

        说起上山，神明颇有些烦恼，祂是喜静的，在醒来前一直沉睡，那些上山的人太吵了，每次上山动静都大得很，总会惊扰到祂，偏偏祂还未到醒来的时候，便是被惊扰了，也只能又苦恼又欣悦的抱怨。

        神明爱世人，尤其偏爱，这座山上的及山下合该受祂庇护的人，所以哪怕被打搅了，祂也只会短暂的苦恼抱怨。

        神明很快做了决定，祂说：“我送你下山找人，我醒来还没下山看过呢。”

        祂说完，傅娴就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空中落下的一朵雪花在她面前停留、变大，变得像蓬松的云朵一样大，它飘到她的脚下，将她托住了，旋即飞快的朝着天空飘去。

        傅娴不受控制的跌倒在雪花上，她以为会很冷，但没有，那朵变大的雪花就跟电视里看到过的云朵一样，蓬松绵软，她跌倒上去，甚至还弹了弹。

        神明飘在她身边，祂像做了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偷笑，然后好奇的问她：“像不像云朵？小鹿说，云朵是软的，你觉得呢？”

        傅娴不知道真正的云朵软不软，这朵云倒是极软，她点了点头，低头看底下一棵棵光秃的树飞快掠过，很快的，他们穿过了树林与小山，到了冒着炊烟的村镇边缘。

        有人发现了他们。

        穿着短褐的农人愣了下，旋即丢下农具跪倒在地，嘴里喊着：“山神显灵啦！山神显灵啦！”

        随着他们的喊叫，村里的人也赶了出来，他们跑得飞快，一拨赶到了下一拨又被更高的呼喊声叫了出来。

        祂在傅娴身边说着什么，傅娴并没有注意听，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象摄住了，远处不停朝着这边奔来的人提醒着她，从山上吹来的带着凉意的风也在轻声告诉她。

        你看，你来到了神明的时代。

        那是不属于你的时代。

        傅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在这一刻，她有了种疯狂的想法，她猛地转头盯着那位神明，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里涌动着强烈的欲望，对待这位神明，她不能再纯粹。

        神明刚醒来，祂还很单纯，祂不懂她的眼神，但在看到她流泪的时候，祂似乎感觉到到了她的煎熬难过，祂露出了心疼的神情，“我的信徒，你怎么了呢？请告诉神明，作为我醒来遇见的第一位信徒，神明将满足你的愿望。”

        傅娴张嘴就要说，但那股未知的力量阻止了她，那朵雪花变成的云不受控制的往回倒飞，她很快远离了神明，最后被雪花带回到见到神明的那个地方。

        似云一样的雪花在她脚下消散，天空中下落的雪花也停止了，热燥的风吹过光秃秃的密林，一点点的翠绿开始在树梢冒头，刚才还大雪覆盖的密林，转瞬间又变成了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几可遮天的茂密森林。

        傅娴愣愣的抹干净了眼泪，还不等她因远离神明焦躁，这恍似神迹的景象已拉回了她的理智，她想起来梦中的神明，这一次，不需要谁的催促，她自己已坚定了往里走的决心。

        她想，她找到了实现奢望痴想的办法。

        她要找到那位神明。

        傅娴脱下了外套，坐着吃了点饼干又喝了水，然后朝着密林深处走，那股未知力量告诉她要往深处走，她对此深信不疑。

        傅娴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的太阳开始西移，枝叶遮盖的密林里，光源开始越来越暗。

        傅娴一腔孤勇因黑夜的逐渐到来开始流逝，她开始想，晚上要住哪里呢？森林里有野兽吗？她会遇见蛇吗？会不会不等她遇到神明，就死在了密林里呢？

        没等她想下去，不远的地方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后，想了想觉得不安全，又咬着牙飞快的往树上爬。

        那股未知的力量又出现了，它托着她上了树，又消失了。

        傅娴没空想这股力量来自哪里，她小心的从茂密的枝叶间往下探，她看到一个又一个穿着短褐的人经过，他们嘴里说着：

        “去找神明！神明会满足我的愿望！”

        “去找神明！神明能驱除我们的疾病！”

        “去找神明！”

        “去找神明……”

        本来渐暗的天不知何时又大亮了，穿着富贵的人代替了穿着短褐的人，他们匆匆从树下过，每一次经过，嘴里说的都是“去找神明！”

        那股未知的力量又出现了，它托着她飞上天空，朝着密林深处飞去，她看到天暗下来，在密林的深处，一座山神庙一点点成型，她看到一盏盏红灯笼挂在树梢，那光蜿蜒向下，照亮了山下去到山神庙的路。

        那是傅娴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傅娴心潮涌动，她眼看着自己离山神庙越来越近，就在将要靠近的时候，那座富丽的山神庙突然崩塌，连带着山间树木都在一瞬间凋零。

        黑暗袭来，傅娴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呐喊。

        “无所不能的山神，请赐予我永生！”

        “无所不能的山神！请赐予我金山银山！”

        “无所不能的山神……”

        “无用的山神！”

        “该死的山神！凭什么祂能得享永生！”

        “我想，我们可以弑神！”

        有声音在耳边蛊惑：“我们能拥有神明的力量。”

        傅娴呼吸一窒，浓郁的黑暗似被劈散，一丝光亮升起，借着那丝光亮，傅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石碑，及立在石碑上，不停流着血的神明。

        神明的血液滴落在地，化作幽蓝鬼火升空，在她一米外转悠着，刚从那奇异的世界回来，得见现在的神明，傅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愣愣的盯着神明，盯着神明不见一丝原本模样的脸，心中无法言说的情绪涌动，逼得她流下泪来。

        神明没管她的眼泪，祂以为是吓着了，但祂不在意，祂靠近了她，冰冷的、蛊惑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来：“挖开石碑，放我出来，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祂诡异的笑着，唤她：“神定的新娘。”

        神明脸上的血落下来，落到了傅娴的手上，那血极冷，像是淬了冰似的，傅娴打了个哆嗦，醒过神来，她往后退几步，避开神明阴郁的眼神，哑着嗓子应了句：“好、好的。”

        她没法拒绝，不仅是因为神明的危险。

        傅娴蹲下身打开背包，从里面翻出一把刀来，那是她以防万一装进去的刀，本想着就算不能防身也能作为密林生存的重要工具的。

        她握着刀靠近石碑，在神明不容忽视的冰冷注视下蹲下去，她瞧了石碑一眼，只见被血一遍遍洗刷的石碑上，三个刻的极深的字清晰可辨。

        【镇神碑】

        傅娴打了个哆嗦，埋下脑袋闷头挖。

        神明立在碑上打量她，祂看见随着她越挖越深，一道十分熟悉的光芒笼罩住了她的手，那个凡人轻松的挖开了禁锢祂的封印，祂感觉到了压制祂的东西在颤抖并缓慢消散。

        祂忍不住心中暴虐，祂抬起手缓缓握紧，石碑周围本就毫无生机的树木‘嘭’的一下，化作齑粉湮灭。

        神明哈哈大笑起来，随着祂的笑，那块石碑开始震动，傅娴下意识起身往后退，她刚站稳，那块石碑就飞了起来，被神明轻松捏在手里，捏成了末。

        原先石碑立着的地方露出一个大洞，鬼火照着，那洞中露出来一截白骨。

        那是神明的骨。

        神明笑着使唤她，“去，将我的骨挖出来。”

        于是傅娴只能过去，继续蹲着挖骨。

        这一挖，就挖到了天亮，骨头挖出来整齐摆着，傅娴累瘫了躺在地上不动，神明飘在空中绕着祂的骨头转悠，一边转还不停的说着疯话。

        祂诡异的笑着，笑着说：“我出来了，再无人可以禁锢我！”

        “你们准备好被神明报复的准备了吗！”

        神明笑着笑着，那具白骨猛地飘起来，钻进了神明立于空中的透明身体里，白骨与鲜血淋漓的透明身体不停的转换，过了很久才恢复稳定，傅娴看到布满神明全身的鲜血缓慢消失，最后留在神明身上的，是一条条皮肉翻滚的伤口。

        神明抚摸着伤口，盯着躺着不动的傅娴说：“起来，带我下山。”

        神明的话语似乎含着某种力量，傅娴不受控制的爬起来，背起背包领头走。

        然而，她只走出了十来步就停下来了。

        傅娴盯着陌生的树林，跟神明说：“我、我不知道路。”

        神明觑她一眼，冷笑道：“无能的凡人！”

        祂说完，一簇幽蓝鬼火凭空升起，那鬼火如她曾见过的雪花一般，转瞬间变得巨大，它托着她在林中穿梭，万千树木转瞬掠过。

        傅娴看了看负手飘在一旁的神明，又看看了脚底下不见半点灼热的幽蓝鬼火。

        她想到了那令她呼吸一窒的爱笑神明。

        她只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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