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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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夜呆了一下,落婴害怕地缩到了他的身后,紧紧抱住他。
以画已经拔出了匕首,纤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眼神中的凶狠一展无遗。
那名兽族武者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笑看着一束夜,似乎在很有兴趣地欣赏着他。
沉默中酝酿可怕的风暴。
可是很快,一束夜和以画都变了脸色。
因为他们都在认真地感知对方的实力高低。
其实一开始就感知过了,一束夜以羽裳烬的立境,得知对方大概在闻法二境中等位置左右,武魄还算精纯,就是不知其武学术法是不是也像他的境界一般一般。
可现在,对方的境界力量已经跃升到了闻法四境的水准。
他们拿不准对方是不是随时都能再拔高境界。
一束夜突然警醒,暗魄奔袭而出,瞬间缠绕住落婴背上那把剑。
既然人有问题,那么这把剑也是大有嫌疑。
一束夜想毁了它,不过又担心这本就在对方的算计中,犹豫不定,一时心中难熬。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最好如实说来,不然今天你别想走。”以画直视着他。
一束夜也已迅速决断,以暗魄裹着那剑,将其移向极远处,准备碎剑,他还是觉得留着它更危险。
“哎呀不要!”兽族武者大惊失色,“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经不起玩笑吗?苦也苦也,那剑无辜啊!”
他嘴上不忍,可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一束夜哪管他,一心要碎剑。
却力而无功。
不过他并不害怕。
“师兄!”一束夜惊喜。
金色的羽衣,无瑕的容颜,光明荡平黑暗,划出阴阳两界。
羽裳烬阻止了一束夜碎剑之举动。
那兽族武者立刻神色肃然,迅速收拾了身前那堆零碎,恭敬而拜,“愿宵迟参见无影羽君。”
“一别多年,可好?”羽裳烬很和气地问。
“谢羽君挂怀,修行还算顺遂。”
“此剑,给我师弟做见面礼,不轻。”
“承蒙抬爱,羽君的师弟,我哪儿有资格送什么见面礼,实在是不敢当此说,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愿意拿去,已是我莫大荣幸。”
“客气了。”
天空中武者来去,却没人注意到这方小小世界。
他们境界太低,故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落婴好奇地看着那个男子,又看看师父,后者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于是落婴脱口而出:“师伯!”
羽裳烬没有回头,道:“借花还魂,证道不朽。”
落婴懵懵懂懂,不明其意,可落在一束夜耳中,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师兄此谶,可算是道破了落婴的未来,而且师兄绝不会看错的。
“谢师兄赠言。”
可羽裳烬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继续与那愿宵迟浅谈过往。
一束夜此时只是开心地看着落婴,并没有注意到。
四人中,唯一不淡定的,就是以画了。
一束夜与羽裳烬太熟悉,故而没半点儿不自在。
落婴无知无畏,不明白羽裳烬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他是师父的师兄,那必然也就是个大好人了,满心都是高兴。
至于那名叫做愿宵迟的兽族武者,真实境界相当之高,威名远播,只是一直隐匿气息而已,即便是重天与冥都,皆有此人的传闻,不过不论是一束夜还是以画,都没听说过此人,究其原因,还是惘界太大了,再声名显赫的高手,也总会有声名未至的所在。
在羽裳烬看来,愿宵迟已身处问道第三境,距离天谓至强,只差三步了,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可能一生也再难进分毫,也可能旦夕之间接连破境,他再进一步的机会是有的,两步也不是不可能,可臻至天谓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不过问道三境,已然堪称天谓之下的顶尖武者,那些久负盛名的大宗之主、皇朝帝王、在野巨修,也不过如此了,甚至多在其下。
只要他愿意,荡平一方阔土,聚众万亿,称王称霸,轻而易举。
自身已经很强,天然威武霸气在心,而且愿宵迟早就与羽裳烬相识,所以他对羽裳烬是尊重占据主要,没有太多不适或者难以自持。
唯独以画,她既不与羽裳烬相熟,也不比落婴不知,更没有愿宵迟高深的修为道法作底气。
以画强定心神,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因身前那人,是羽裳烬,是天谓至强,是当世修为最高者,是那个有着“破下无敌”之称的传说。
若说单打独斗,没有人能胜得了他,天族那位同样战遍天下高手而不败的风祈鹤,据说都不是羽裳烬的对手。
千想万想,这般人物,竟能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好像真的是一束夜的师兄。
以画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晕倒。
“你们先去吧,我与愿宵迟道友,还要再聊几句。”羽裳烬说。
一束夜已经看出以画的心情,只是不好打搅师兄与对方相谈,此刻见师兄发话,他便忍不住了。
“师兄,这位是以画,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羽裳烬回头看了以画一眼,了然。
此女五百年问法,不俗,大道不远。
不俗确是不俗,可所谓大道不远,并非大道离她不远,而是她之大道难以行远,因为她的天资根骨依旧有限。
羽裳烬见过很多类似武者了,开辟修行之初,高歌猛进,最终成就却不高,只不过对于羽裳烬而言的不高,其实也已经远超世间绝大多数武者了,譬如在他眼中,愿宵迟的境界修为,就在不高之列。
微微迟疑了一下,羽裳烬笑道:“配我师弟,绰绰有余。”
还是不要打击年轻人自信了吧,他想。
其实也只是对一束夜有所例外而已,羽裳烬何曾如此不爽快过,向来直话直说,行事更是百无禁忌随心所欲,他朋友很多,仇人亦然。
“哎!师兄你都知道了啊。”一束夜有些害臊,就像热恋中的孩子被父母抓了现行。
经了这一番,以画终于平复了心情,不再恍恍惚惚的,恭恭敬敬诚心诚意道:“谢羽君夸赞。”
“去吧。”羽裳烬说。
一束夜便拉着落婴与以画一同离开了。
只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便全然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切了,就从宵迟的那句“她,你卖不卖?”开始。
这是羽裳烬所为。
“愿宵迟。”羽裳烬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可仅是如此,愿宵迟便惊觉一身纯厚修为仿佛化作了流水,潺潺而去,无法阻挡,就像自己不是自己一般,不容置疑,现在的他,在羽裳烬面前,就像秋风之于一叶,任凭摆布,望川之于小舟,顷刻翻覆。
“羽君,缘何如此?”他颤声道。
生来感知敏锐的他察觉出羽裳烬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地仗着境界,越过自己的防御,强行攫取或者说碾碎武魄,而是自己的时光出了问题,惘界一直传闻,羽裳烬已经走到了可以操纵时光流速的恐怖境界。
武者体内的武魄,哪怕不用,也会随着时间而流失,只是因为境界、体质等原因而速度不同而已。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对了,无影羽君,怎么会用‘破门而入’那么莽夫下乘的手段,定然是小小施展了一招掌握时光的绝世武学!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高度,直教人连膜拜仰视的心情都生不出,只想匍匐于地低头而已,因为当那从者的资格都远远不够。
而且,天谓至强若起绝杀之心,被杀者便要落个真正的形神俱灭身死魂碎,来生?来生不来。
如此重压之下,愿宵迟简直就要心胆俱裂。
“缘何如此?”羽裳烬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愿宵迟立即痛苦地嚎叫起来,并被迫现出真身,乃是一头纯黑的巨狼,然后他不受控制地一头撞在了黑暗与光明的界壁上,就像一块破布碰在了石头上,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不敢了,羽君,我再不敢了!”愿宵迟惊恐万状,然后全盘承认,“我对羽君师弟并无歹意,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他影子中的那一粒光,便知他乃是羽君庇护之人,怎敢造次?我还把我珍藏多年的那把剑都送给了他,若换成一名剑者,便是天谓至强者,也不见得就舍得将其送人啊,苍天怜见,羽君,我真的没有恶意,饶过我吧……只因羽君师弟天纵神才,恰好所修又是暗魄,我才起了这心思……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观道于羽君的师弟了,只求羽君饶我这一次……至少留我灵魂,放我入轮回吧……”
虽说一直到离开星海琉璃,一束夜还是没想到要什么礼物,可到底羽裳烬还是在他的影子中留下了一粒光。
问道之上的武者皆能看见此光,而且一见即知,此人乃羽裳烬庇护,于此,若是有问道之上的武者想对一束夜出手,就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得住羽裳烬的复仇。
不过这粒光无形中也拖慢了一束夜的修为进境,是为磨炼。
加上那朵苍月凌霄,一束夜这趟出门,可算是万事无忧。
苍月凌霄,可斩天谓,却并不能斩尽所有天谓,比如在羽裳烬看来,苍月凌霄不过尔尔,最多也就是杀一杀证道之初的天谓而已。
可世间又有几个羽裳烬呢?惘界有史以来都没几个举世公认的破下无敌。
可世间又有多少天谓至强呢?一个纪元大世也不过五个甚至更少,而惘界从最初的死骨纪元算起到如今混沌纪元,也才历经十六个纪元大世。
可武者,却是万万亿亿不可数。
苍月凌霄,可斩天谓,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此二者虽并不能让一束夜横扫一切,却绝对的自保无虞。
只可惜,苍月凌霄已经被他用来救人了,不过那就是一束夜自己的事了,因为苍月凌霄本就是他的。
而现在他只剩下那粒光,问道之下,他将再无依靠。
愿宵迟见羽裳烬沉默不语,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暗想,今日说不得便是自己的祭日了,又想起自己族中有好几个天资卓越的后生崽子,本来还想着近千年间抽空回家一趟,悉心教导他们一番,将来好发展壮大,可惜了。
他无比悔恨,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位破下无敌?居然还心存侥幸以为仅仅就只是刚刚看了‘一眼’而可以不被发现,更想着羽裳烬走后便变换各种形貌以继续神不知鬼不觉地观道一束夜,而且还期望着送出那把自己用不到也不愿糟蹋在天资与背景皆不足的家伙手里的剑,正好用来结缘于羽裳烬,简直是好事成双,没想到却是自以为是的愚蠢至极。
“你可以观道于我师弟,以求破境。”羽裳烬说,“不过切记,不需要你护道,那个小姑娘灵魂寄居之花,本就是他的护道之物,既然他自己舍了不要,那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已经长大了。”
愿宵迟不敢置信,峰回路转得也太猛了点儿。
“绝不敢多此一举。”他斩钉截铁地说。
“曾经他也是个孩子啊。”羽裳烬感叹一句,就此离去了。
走了一趟生死关大难不死的愿宵迟只觉得否极泰来,莫名对破境之事更感到希望。
“羽君看来十分宠溺这个师弟啊。”愿宵迟自言自语道,“哎,反正反着来就是了,谁要伤他,先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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