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吹起了早春的新风。

        隆冬终于要过去了。

        惜玉感到自己在慢慢适应这个时代，余嬷嬷也从昏迷中醒来，伤口渐渐好转，老人家闲不住，总嚷着要回来伺候她。

        中途路过园子，那里竟然开了几株早樱，粉嫩的花蕊，素白的花瓣，风一吹，从枝头簌簌落下。

        惜玉心念一动，朝那边走去。她现在心情不错，该办的事都办成了，暂时能保家里一段时间的平安。

        如今，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宋衡的夫人，郑氏。

        虽然还未见过面，但基本可以确定郑氏也是个穿书者，不知是偶然穿书还是跟自己一样都是系统安排的。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看郑氏的意思，应该也是想要保住南安侯府，她们目的一致，有共同的利益，那就是朋友。

        惜玉顿下脚步，眼眸一亮。

        咦？这个小不点怎么在这里？

        那几株早樱下，站着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钟念仰着头，对这种会自动掉落花瓣的花很好奇，看了一圈，小手攀住其中一棵树，另一只手努力去够一根低垂的花枝，似乎想摘一朵花，却因为太矮怎么也够不到。

        小孩一张包子脸更鼓了，跟树较着劲，半只脚踩在盘虬的树干上，眼看就要够到那朵花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青色，肥肥的，正在扭动身体的一条大毛毛虫！

        “啊！！”小孩吓坏了，往后一仰，落入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

        他吓得闭上眼，头顶传来熟悉的笑声，带着丝丝恶意：“这是青娘子，你怕什么，连青娘子都怕？”

        这个声音

        小孩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眼睛，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嚯得放下手，眼睛睁的老大：“你你”

        惜玉提起那只虫子在他眼前晃啊晃：“你要哭啦？小不点。”

        钟念飞快地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我我不哭，我，我不是小不点，你你胡说！”

        惜玉学着他扁扁了嘴：“哦对你不是，但是你刚刚吓得尿裤子了。”

        “你我，我没有！”小孩显然被她激得气急了，大眼睛通红的，仿佛下一刻真的要哭出来了。

        惜玉好笑地看着他，不是她喜欢欺负乖孩子，而是钟念这张脸实在太像他哥了，所以看他表情夸张各种嘤嘤嘤就特别有意思。

        等玩够了，惜玉站起身，小孩看她走过来，往旁边退开几步，又不想看她，又忍不住看了看她手里的虫子，一脸嫌弃，包子脸鼓囊囊地，更小包子了。

        惜玉走到树下，把他刚刚一直试图摘下的花摘了，递到他眼前：“不闹你了，要不要？”

        小孩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可是你明明就很想要啊，这么小就口是心非，长大了会变成大猪蹄子的，惜玉摇摇头：“你不要我就扔地上踩扁了。”

        “什么？”钟念一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怎么这么坏”

        惜玉单手托腮，笑得很邪恶：“你才知道呀。”

        小孩睨了她一眼，吸吸鼻子，别别扭扭地过来，把她手里的花拿走了，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还真是个小猪蹄子。

        惜玉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不怕你哥担心吗？”

        “我”

        钟念刚想说话，余光瞥见那边过来的人，眼睛倏忽一亮！

        惜玉也看到了，不过她更多地是想哈哈哈，脑补了西游记银角大王那集两个小妖抬着干娘去吃唐僧肉的场景，她觉得钟衍此刻就像那位狐狸精干娘，哪怕他颜值气质出众，也架不住这摇晃的竹轿。

        早樱树下，容貌娇妍的女子站在斑驳的花影里，笑意盈盈，金线琥珀衫上盛满了落花。

        竹轿停在边上，钟衍下了轿，惜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个食盒，钟念跑着迎上去，懂事地把手里的花递给钟衍：“给哥哥。”

        钟衍接过，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看向惜玉，长睫一垂：“县主。”

        这态度真是泾渭分明。

        惜玉眨眨眼，合作关系的确是最容易化敌为友的，她跟钟衍之间，虽然称不上是友，至少也能和平地说几句话了。

        “哥哥，是糖饼吗？阿念闻到糖饼的味道了！”小孩见了钟衍，就开始吵吵嚷嚷的。

        钟衍对着他笑了笑，把食盒打开，微风送过来一股浓浓的面香和红糖香，钟念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哇，是哥哥做的糖饼，哥哥的糖饼最好吃了！”

        惜玉：其实我也挺喜欢吃甜食的。

        大概她站在一边，有些眼巴巴的，钟衍顺带也就问了：“吃食粗糙，县主可要用些？”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打算给她，但是人站在这儿，不问一句又不好。

        倘若是原来的宋惜玉，自然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但是惜玉不会，女孩子嘛，都喜欢一些热乎乎甜丝丝香喷喷的东西，也不管他真心假意，她探手就拿。

        刚要够到糖饼的时候，钟衍突然出声：“有个问题，想向县主讨教。”

        “”惜玉顿下手：“你说。”

        “县主为何突然收我为幕僚？”

        惜玉挑了挑眉：“这个问题我以为那天你已经想明白了。”

        钟衍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在落花浮影中大眼瞪小眼，四周只有钟念吃糖饼吞咽的声音。

        惜玉：我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后知后觉的，她明白了钟衍不是在问“你为什么找我给你当幕僚？”，他的意思是“你整天窝在家吃喝玩乐你要幕僚干什么？”

        换句话说，这逼是在变相嘲笑她。

        妈的，这能忍？

        惜玉咳了两声：“那个，有些事我需要找个人帮忙，反正对你也没坏处，是吧？”

        闻言，钟衍略偏了偏头，神情有些莫名无奈：“比如？”

        当个管家先生，管帐？

        还是当个捕鸟工具，抓鸟？

        “”都怪当时她院子里停了两只过分好看的鸟，那花毛色简直引人犯罪，她抓不着，就把钟衍叫过来，让他帮忙抓，当时他的表情好像当街被人脱了裤子，最后他还是帮她抓了，可惜不小心逃掉一只。

        惜玉：害，不是我不想，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你还没做官呐，没法参与朝堂事，帮不了我爸爸的忙，我天天好吃好喝好住，你脸皮也不能太厚，想白领工资不干活吧？

        她像个老头一样拍了拍他周遭的空气：“既然答应了跟我的交易，就不要在意这么多，让你做啥好好做就行了。”年轻人，有点契约精神。

        钟衍无言以对。

        如果他知道惜玉的真实想法，估计会更无言。

        既然提到鸟了，惜玉又有些不开心，那只抓来的鸟被她养在院子里，吃的少喝的少，整天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她叹了口气：“仔细想想，那两只鸟兴许是一对的，现在只剩我那只，恐怕害上相思病了。”

        她不过自言自语，没想到钟衍会回应：“凡是自己瞧上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县主又为何要感慨呢，该得到的不是都得到了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既僵又冷，带着淡淡的轻嗤。

        惜玉：“”你这我没法接。

        此时，钟念已经吃完了一个糖饼，嚼得嘴巴周围都是渣子，仿佛真的很好吃，他又伸手去拿第二个，惜玉看着，也跟着伸手——

        “喂，你还在干什么？！快点！”

        “别磨蹭了！快点！”

        惜玉：“”麻了，为什么每次都要出现这种搞事的声音。又怎么了？

        蕊珠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回县主，那是纨公子院里的管事，在赶人呢。”

        惜玉：“赶人？话说蕊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蕊珠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一直在旁边呢，县主您看，就是那些个他们都是纨公子不要了的，由管事的送出府去，他们不愿意走，才在此哭哭啼啼。”

        惜玉看时，果然如蕊珠所说，小桥那头大约有五六个男子，皆白袍散发，眉眼尤带泪痕，我见犹怜，那管事的一脸凶相，大吼大叫，让他们赶紧出府，不要歪缠。

        上回惜玉见过的那几个走出宋纨房门的剃毛男子也在其中，这才几天啊，就把人赶走，这宋纨可真不是个东西。

        钟念吃着糖饼，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边，被钟衍用袖子盖住眼睛：“阿念乖，不要看了。”

        他转头本欲说什么，却见惜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口里喃喃道：“这个长得好，樱桃小嘴白瓷肤，这个也好！眉清目秀，看着就是个病弱公子型的，我喜欢，哇，那个那个！”

        “”

        这不能怪惜玉，谁看到美男子不会心动呢，何况宋纨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的眼光却很独到，这五六个人个个有特色，且都是身材修长，皮肤白皙。

        看样子这群人一时还送不走，毕竟会以此谋生的，大多家境贫穷，出身不佳，好不容易入了侯府，就算是做色供之臣，也比在外头讨生活来的好。

        其中有些人就开始缠着那管事的，哭天抹泪，嘴里说些乌七八糟的话，大抵是同宋纨的房中之乐，另一人听了不服，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场面异常精彩，那管事的平白挨了好几拳，脸都铁青了。

        惜玉：看戏看戏，朕的瓜子呢！

        她的手再一次朝那盒糖饼伸过去，却见钟衍面无表情地盖上了食盒。

        “”

        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若无他事，我就带阿念先行告退了。”

        “”

        行叭，小气鬼。

        看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惜玉不由地撅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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