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过去那些事

一室静谧，茶杯的杯壁泛着凉意，里面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房间里奇怪的气氛流淌着，在这个档口重逢，叙旧不合适，讨论恶鬼又有些煞风景。

        话痨常韭韭和话很密的宴钟乐难得的沉默了。

        她俩相对而坐，或望天或望地，就是不看彼此。

        一杯茶凉尽，再续上一杯。二人安静地坐着，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开口。

        常韭韭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她今天耗了太多的灵力，赶了一夜的路，又几经波折，腰痛的要命。

        好在宴钟乐算不得外人。

        她扶着腰起身，向床边挪去。挪到宴钟乐身边，恶毒大小姐举拳就砸。常韭韭一个腾挪，成功闪到了腰。

        宴钟乐对这个结果着实有些意外，率先开了口。

        “你这年纪委实上去了啊？身手都不灵活了。”

        常韭韭趴在床上，脸埋进兔毛垫，说话声音闷闷的。

        “你年轻。多大年龄了还搞这种突然袭击。”

        “欸！”宴钟乐如影随形，坐到了床边上，一下一下戳着常韭韭的头，“你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去阴司那回，我还真以为你重新位列仙班啥都不记得了呢！”

        对于这场千年后的重逢，常韭韭没什么话好说。她装傻充愣，就是不想让宴钟乐再和她搅和在一起，为她所累。

        没想到这大小姐死缠烂打的跟上来，没看两眼就把她的伪装戳穿了。

        “你当时死得那么决绝，灰都扬了。咋又成仙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仙经历也很令人无语，说不出口。

        常韭韭发现过了这么些年，宴钟乐还是那么不会聊天。精准踩人雷点。

        “涂白复历劫，刚好压我韭菜根上了，我就跟着一起成仙了。”

        “噗。”宴钟乐笑出声，突然手欠。手疾眼快地把常韭韭垫在脸下的兔毛垫抽了出来。常韭韭的脸“啪”一声砸在铺上，鼻子生疼。

        忍无可忍，常韭韭一个翻身，把被子蒙到宴钟乐头上，将她一顿好打。

        一番打斗后，两人头发散乱地瘫在床上，暂时议和休战。

        “那你是一直记得？还是成了仙后才想起来的？”

        常韭韭抱着兔毛垫，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

        “不记得。当时以为自己死得灰都不剩，没成想那位功力不太行，火化得不是很到位。剩了一块渣渣刚好落在一棵韭菜上了。”

        岁月漫长，发生的事却很少，那时她只觉得混混沌沌，一觉接一觉地睡，对时间流逝都很淡薄。

        常韭韭当年死得太碎，神魂受损。

        这般倒是因祸得福，一点一点吸收天地灵气养了回来。

        后来莫名其妙成了精，又莫名其妙成了仙。

        记忆破破烂烂，她也没闲情雅致去拼碎片。

        凑合过吧。

        反正也不是太重要的事。

        常韭韭能想起过去那些事纯属意外。

        那天她为了寻涂白复，一路找到了月末总结大会上。

        遥遥看见了庄澹的背影，一阵恶寒，打了个激灵，什么都想起来了。

        “恢复记忆这事得谢谢庄澹，我那天一瞧见他，被他强行拉走主持会议还要写两万字会议报告的记忆突然跳出来殴打我。”

        上班果然可怕，阴影永远刻在骨子里。死了一回都抹灭不掉。

        宴钟乐捂着肚子快笑昏过去，她不理解，怎么常韭韭摊上的事都这么离谱。

        “那涂白复呢？他知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没有，刚成仙那会什么也不知道，认认真真把他当上司供着。”

        想起自己因为被澄冬欺负了，在涂白复面前哇哇大哭的事，常韭韭羞愧地低下了头。

        “后来吧，还觉得他还是那只小宠物，总想训他。”

        平时对着涂白复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常韭韭尚且还能控制自己，不要对长得好看的人口出狂言。

        况且涂白复也长大了，不是以前那只傻乎乎的小兔子了。

        这只兔子现在熟谙装x大法，走哪都板着脸，高不可攀的模样。被她训一训又变得软乎乎。

        训兔子训得有些上头的常韭韭作出反思，“身份转变了，脑子还没转过来。以后不训他了。”

        这边正反思着，那边唯恐天下不乱。

        “大姐姐的话果然一句也不能信。傻白甜兔子过了这么些年怎么还没悟出这个道理。”

        常韭韭膝盖中了一箭。

        宴钟乐看着常韭韭心虚的脸色，得寸进尺。

        “你看看你对他撒了多少慌，装失忆还装挺像，化个实体还说是看到了他捏诀自己学的。”

        小小的唾沫星子跳到常韭韭脸上，彰显着那三分之一位神魂此时有多兴奋。

        “可得了吧，涂白复会的那些东西哪个不是你教的。好家伙，本末倒置了。”

        见常韭韭不理她，宴钟乐干脆趴到她耳边，一手拎起常韭韭的耳朵继续说，坚决不给她装聋作哑的机会。

        “你还哄骗无知兔子，说什么要彼此陪伴，不可以有误会。”

        她超大声，“我看涂白复对你的认知就是最大的误会。”

        常韭韭险些被宴钟乐的大嗓门震聋。

        自打她认识宴钟乐，这位大小姐一直致力于戳她心窝子。

        她恼羞成怒，武力压制，又把宴钟乐捶了一顿。

        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常韭韭心里很乱，她努力粉饰的太平被宴钟乐戳破了。

        她再次遇见涂白复，看着当年那只说话都打哆嗦的小兔子长成了人比花娇的大美人，天天冷着个脸谁也不爱搭理，别人也不爱搭理他。

        偏又对着她露肚皮，乖乖巧巧惹人疼，天天蹦跶着要护着她。

        当年她说撒手就撒手，连句话都没留。

        活了太久，实在没什么意思，碰巧被别人架在火上不死不行。

        那就死呗。

        可是她的兔子什么也不知道。

        常韭韭把涂白复留在空荡荡的霁园里，把孤独一并留给了他。

        她心中有愧。

        “我是真的很好奇，涂白复在我死后究竟搞了什么大事，把名声坏成这样。”韭菜疑惑中。

        宴钟乐拨浪鼓般摇着头，“不知道，我俩前后脚没的。可能也就隔了那么一小会。”

        常韭韭看着眼晕，强行摁住了宴钟乐的头。

        “我还比你聪明那么一点，流程走一半就觉得不对了，麻溜开逃，不然也剩不下这三分之一。”

        一根手指伸到她眼前摇了摇，“我呢，主要靠运气，这不也神奇存活了吗？”

        两人默契地将往事插科打诨地说出来，气氛不至于凝重，但也没轻松到哪去。

        “现在怎么办呢？”

        她们被坑骗，被道德绑架，散了一身灵力，混沌中苟活了这千年时光。

        恶有恶报像是一句笑话，始作俑者好端端坐在高位上，一点也没有被雷劈的迹象。

        “能怎么办？我现在灵力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你呢？敢去他面前转一圈吗？”

        宴钟乐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现实如此，她俩现在连保全自身都很困难，如何泄当年之愤。

        况且常韭韭也没有很强烈的恨意。

        她是天地初生时的仙，生来平顺，没有半分坎坷。

        她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却从未置身其中。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多半是无趣的时光。

        常韭韭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无悲无喜的旁观者，对什么都提不起心思。

        侍弄花草，抄写书籍，和宴钟乐一起蹲在路边看谁长得漂亮。

        到后来，众仙被细化了职责，开始正式上班，她又被庄澹押着天天工作。

        每天清晨从霁园离开，机械的工作日复一日，晚上归来时霁园冷冷清清。

        这日子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涂白复的出现给常韭韭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生活增添了一点乐趣。

        一项生活目标倏然出现在她的心头上。

        “我要好好养这只兔子。”

        兔子打翻她的碗碟时，常韭韭气急了，她怒气冲冲地揪着兔子耳朵，想给兔子来两下。

        这种情绪很陌生，很新奇。

        常韭韭想，原来生气是这样的感觉。

        为了奖励兔子教会她生气，常韭韭松了手，决定不计较碗碟的事。

        兔子从桌上跳到常韭韭的肩头，乖顺地蹭她的脖子。

        它在认错。

        常韭韭像吃了个酸甜口的果子，心里泛出甜意的同时又带上了一点点酸。

        涂白复带给了她很多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很有意思，她很喜欢，

        第二天，常韭韭打开房门时，发现地上有一小堆冒着尖的浆果。

        她往远处一看，笨兔子藏在拐角处，露出了个耳朵尖。

        小小的欣喜在她心上发了芽。

        自此，涂白复每天早晨都会衔来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有时是一片好看的叶子，有时是半死不活的昆虫。

        常韭韭突然发现了活着的乐趣。

        她每晚都在期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她的小兔子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有一天她打开房门，一位清俊少年郎站在她门前，生涩地开口，唤她名字。

        常韭韭“哐”地甩上门，不知道这是惊是喜。

        养得灵宠突然化形了，应当是件好事吧。

        没等常韭韭想明白，她一脚踩进了别人早早为她挖好的坑，再也回不去霁园。

        常韭韭尚且记得她在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今天还没有喂兔子呢。”

        死时确有遗憾，但也没有太多执念。

        常韭韭不愿意再和宴钟乐忆惨痛往昔，决定去摸两把兔子解解压。

        “你在这睡吧，我去看看涂白复。”

        宴钟乐眯着眼，据她这两天的观察，得出了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

        “我觉得涂白复喜欢你。”

        “这不是应该的吗？”常韭韭对她的结论不以为意。

        宴钟乐：“”

        “你快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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