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上篇·蓝池初遇

锲子

        狂风骤起，暮色四合之中，天边划过一道深色的云霞，掩映着透明的光辉。

        浪涛阵阵拍打小岛，乌卿格抱着尾羽，岛上所有的草木都在颤抖。

        万籁俱寂，只有安静的海的声音在沉默中来了又去。

        真的便如此了么？

        云谲波诡幻变的天空，星辰漂浮，亦如尾羽惊涛骇浪的人生。

        乌卿格又何德蒙受人鱼如此深情。上神本无心，当是自在飞仙轻似梦。

        曾几何时，尾羽仰望天神，情意绵绵，终于，拉着他的手一起坠入深海。

        上神与人鱼从此万劫不复。可是，初始的本心，上神不过是要护人鱼周全罢了。

        沧海万物，深海仙山，为求化解之法，千年不过流影浮光。

        “尾羽……尾羽……

        生生死死，凄凄惨惨，千年浩劫，只是因为你见我时的惊鸿一瞥么？”

        你为何如此执念，又如此痴傻。

        浩渺长空，乌卿格抱着虚弱的尾羽，去寻最后一片栖息之地……他们，都已经快没有气力了。

        “尾羽……尾羽……

        我们已经遥望天边很久了，遥望到忘记了时间的流转。层云涌动，星象变幻……我从未那么绝望过……

        我本上神，却不得护你一世平安。”

        我知你爱我心切，而我，救你心切，结果却两败俱伤，落得半世飘零。这天际，也是我最后一次无能为力的告别了。

        “尾羽……尾羽……

        你说，你已许久不见我的神殿了，你说想念那一片涌动的绿原，那时候我的眉眼真如你所说，在流光的垂落丝绦中，闪动着拂晓露珠的光辉么？”

        这岛上皆是我动用神力重造的神殿和绿原，虽不似千年前那般真切，可是，这样够不够，够不够。

        我闭上眼睛，你顽皮调笑化作小仙私入我殿，抚琴弄舞。竹楼推门笃定的等待后的笑脸。在山涧与秋千为伴响彻整个山谷的笑声。婚礼大殿望向我的不可置信又深深疑惑的眼神。绝望后欲与我生死永别的不忍和留恋。这些，所有的所有，我又怎么会不记得，我对你的记忆那么深，深到不可测。你怀念的，是九天之上的上神乌卿格，无梦的乌卿格。可是，尾羽，你又可知，从你下界的那一刻，我已经开始，做这个关于你的梦，梦尽了你的四生，我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寻你，寻你，护你周全。

        “尾羽……尾羽……

        许多年了，几百年都过去了，快，快一千年了吧，没想到我们，已经相识如此之久了……”

        我只想拉着你的手，不再分开了。我拒你的百年，是不想让你踏足劫难的泥沼啊，我们一起的命格便足以将你毁灭，你懂得却执意留下，痴儿啊痴儿。

        乌卿格内心苦楚奔腾，寸寸相思寸寸苦随着神脉流遍全身各处。他努力克制，他曾以为，那样不远不近的看她，就可天地不变，一切如旧。而今，今夕何在？

        尾羽在乌卿格怀里，说“卿格，或许，这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了，好几百年的时空里，我们已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好久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温柔的贴住她的额头。

        “是啊，很久了……那时候的你，不过只是一只在蓝池里的鱼儿啊……”

        第一章天上篇蓝池初遇

        上古时候，待万物生长，大地一派欣欣向荣，众神各司其职，深居各自寝殿，催发天地灵气。世界一片大好。

        乌卿格司草木，乃草木之神。万年以来，闲庭独居。主职草木生长。其神殿悬浮于空中，分为主殿和两边的副殿，每殿一道殿门，殿门下两级台阶，台阶下就是倾泻的瀑布。瀑布下是一座仙山，云蒸霞蔚，五色之气萦绕，仙山蔓延开来就是一片绿色的原野，因深藏草木神灵力，原野此起彼伏涌动，如海般一阵阵浪涛作响。绿原中央有一颗藤蔓巨树，其枝条往一侧垂下，荧光流窜。绿原为乌卿格休养之地，一天之中四季变幻，乌卿格挥手便可让绿原或昼或夜。每一次绿原的涌动，几条光带就从远处随波浪慢慢逼过来。光带过处，尽是闪烁的流光。灵气四溢。

        草木神喜欢倚靠着这流光藤蔓巨树，幻化着手中的光。或者兴致当头，改变绿浪涌动的方向，挥舞衣袖间，昼夜变换，四季交替。或是，闲时无事，便在绿原中轻舞，卓越超凡，独立于世，将草木的世界汇于掌中无尽的变幻。雕木龙纹，西风峡关，平湖秋水，柳枝纸鸢，袅袅荷田……每一方变化都是奇幻之景。

        绿原不远，在上神起落之间，就有一汪池水，因倒映蓝天，名曰蓝池。这池水平时清澈见底，只有仙草在其中飘摇。但在特定时节，便诞生一种长大后可以幻化为云彩的鱼，众神称其为云鱼。总是一段时间，云鱼便会消失踪影。乌卿格不知其中原因，但想此不过天道，索性不愿知道这之后的故事。他只在乎他姣好的容颜罢了。

        因那水使肌肤润泽有光，乌卿格时常去蓝池。

        灵动池水，碧波荡漾。仙草浮动。

        云鱼在混沌的状态里睁开眼睛，天，白云蔼蔼，仙雾袅袅，池底无云时，便可窥见下界的奇景。

        自由的云鱼游动其中。它的所有宿命，本该只是安心的在池水中修成灵气逼人的可幻化为云彩的鱼儿，然后同任何一只云鱼一样，历经五世轮回历练，拥有强大心智，投入海中化为人鱼，生生世世守护海中族类。天上人界之事，将从化为人鱼的那一刻起，自动消除，以摒除杂念，专注守护。

        此日，同别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条新的云鱼诞生。它是那么轻盈快乐。

        上神徐徐落下，衣襟飞扬。俯下身，看蓝池里自己姣好的容颜。

        云鱼被小伙伴追逐着，摆动着尾巴，往蓝池的浅处游去，隐隐觉得什么映在自己的头顶，抬起头，那张无比清晰的脸，如此逼近。

        上神铅华不染尘埃，芳泽绰约。旷世骨像，清奇眉目，浓淡有宜，仪态飘逸。是戚戚然的落霞飞升，何川倒流，龙吟低鸣，群星陨落。

        融融月，淡淡风的暖意也不过如此吧。微风拂过，云鱼在暮色里看到了天边的水远山长。

        轻盈快乐，在云鱼撞见乌卿格的那一瞬，被击得粉碎，仿若所有的情绪被千年寒冰冻住，连呼吸都静止了。

        上神温柔的捋过额上搭在眉角的一缕头发，在荡漾的池水中，端看自己的模样，丹唇轻启，微微调笑，倾倒众生。

        云鱼灵魂都被震住了，千山暮雪，光影流转，四季更迭，宇宙洪荒，仿若聚集在生命的某一瞬，迸发出巨大的光束，这光蔓延开来的尘埃在此后的生命中以一种无比渴求的姿势将身世谱写得那般离奇。而她，便因此心心念念，一寸一寸撕裂心上每一块属于自己的情感，将其颤巍巍的捧给上神。

        上神竟沉浸在自己的容貌里，遗落了云鱼的误闯。忽而惊觉，抬头远望，下巴线条如玉般勾勒，睫毛黏染上湿润的露水。上神挥了挥衣袂，白袖在水面划过，打起一圈圈涟漪，飞身而去。云鱼的脑海里都是他闪烁着整个银河的莹亮的眸子，如此一般望着远去的身影在水中飘摇，有如浮在云端，已不知身在何处。

        池边满庭芳奏起木琴的声音，水中波纹吹皱了心，乐声一阵一阵敲在心上，乱了呼吸。

        从此，它的命途，因了上神，无尽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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