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上篇·巫山神女

第十四章天上篇·巫山神女

        思南音将手覆于水球之上，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明晃晃的丝线从水球中迸出，直直成了一道光柱。有幽暗的紫光。

        并且有红色的光点如同倒悬滴落的水滴往上浮去。思南音道：

        “天帝族的记忆因染有宇宙荒洪伊始之力，故而有特别明显的红色光点。”

        唤天一面看，一面遮面又饮了一杯，思索着“怪不得这么多惊世骇俗的法器，又嚣张无比，帝女的身份，论谁都得让礼她三分。而我等作为比仙更高的神，虽是对她无所惧怕，不过精卫耍起性子来，能力确实不容小觑的。”

        思南音右手叠于左手之上，向左一个回旋，犹如挽花，继而右手挥出，左手排向相对一侧，接着换了相反的姿势，煞如舞蹈。丝线被拉近拉远，腾起迷蒙一片。

        镜像慢慢浮现。

        潺潺流水，习习清风。草木颤动，花朵漫开一路，裙裾摇摆，笑语盈盈。

        “小妹，快来追我啊，这朵风解语你不是很喜欢么，快来啊，快来啊。”

        “三姐姐，不要跑得那么快啦，女娃追不到。”

        “好了啦，你看，我不是站在这里么？”

        女子拉着裙摆抬起头凝望着这边，美貌横生，温雅若华，浅含颦,笑且嗔，澹清静而微动，吐芬芳亦如兰。环神鸾佩，动步如落雪纷扬，眉目含楚楚，引魂梦茕茕无端。步摇坠之荡之，翡翠微震。

        唤天看着这美人，含着的那口芬芳满怀的桃花酒，硬是一口咽了下去。

        思南音看着唤天如此模样，有些羞涩，又觉得好笑：“这便是精卫记忆中的炎帝三女儿瑶姬。”

        “喏，这片景致便是天庭的后花园了。”思南音接着说。

        待他们再细细看之，便见瑶姬顿觉口渴，花盏之中竟自动盛满琼浆，待瑶姬饮完，又有翠绿色的鸟儿衔来浆果为她奉上，看她在后花园中与周围千万灵物融为一体，笑语嫣然。

        “三姐姐，三姐姐，我要追到你了。”

        “来啊来啊，小妹，呵呵呵呵。”说罢，瑶姬一手拿着手绢，一手将那朵解语花举得高高的。

        彼时的精卫还是小小的个头，蹦起来都够不着，一直嚷嚷着：“我的好姐姐，还给小妹嘛，那是小妹最喜欢的一朵花了。”

        瑶姬一个低眉，一个娇媚，解语花在脸庞挠了一圈，轻轻的在眉梢处抖动“想要么？”，说罢，俯下身去靠近精卫，笑得一脸顽皮。

        镜像慢慢隐去，思南音声调低下来，说：“那只是最开始的瑶姬。”

        思南音右手一举，不知怎么又凝了一团紫光，乌卿格眉头一皱，似觉得不甚对劲。

        那在云间紧追不舍的，是一头三首神蛟，突然那蛟一伸爪，将瑶姬的心剜出来，瑶姬眼一睁，顿时双瞳无光。

        “这便是我在神女峰采集到的瑶姬生前的记忆了。”思南音轻叹了一口气。

        瑶姬的尸首挂在涯边的一棵树上，甚是凄冷。过了许久，从涯边爬上一个采药的书生，看到瑶姬，连忙将她从树上放下来。这书生随即布起八卦阵，将瑶姬的魂招了回来，问清了来龙去脉。得知瑶姬拥有一颗心就能复活，但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决定以人命抵仙命。瑶姬不愿他这么做，就想出一个办法，两人共用一颗心。书生毫不犹豫便献出了自己的心，而后，瑶姬与此书生便心心相印，能够感知对方的心绪。本来只是感动，回到天庭的瑶姬，借着这颗共用的心，感知到书生的刻骨相思，两人遂以心传情。

        数月之后，再见的两人思念之情绵绵悱恻排山倒海而来。誓死永不分离。王母娘娘盛怒，念炎帝之女以神女身份不可与凡人相爱，便下令水淹书生家乡。适逢三首蛟发现瑶姬复生，遂遣来十二只蛟龙在洪水中兴风作浪。瑶姬为了拯救苍生，与十二只蛟龙恶战，将治水天书赠给书生，让他劈开巫山，泄洪倒流，三峡遂形成。瑶姬拔下一碧玉发簪，一道巨型电光闪过，风雨散去，天空复现晴朗，十二只蛟龙首尾异处，通通被杀死。正当二人欢喜雀跃之际，愿一生一世看江舟来往，共瞻巫山云雨，王母一个巨浪将书生赐死，看到岸边已无气息的爱人，瑶姬悲痛欲绝，抱住爱人，逐渐化为巫山神女峰永远矗立于此，循了当初的誓言。

        十二只死去的蛟龙也因为神女化山之力，成为十二座山峰。

        乌卿格和唤天看到此景象，简直唏嘘不已。

        唤天故意瞥了一眼乌卿格：“所以说，神与仙，若是动情，恐是万劫不复啊。”

        乌卿格还沉浸在这怆天地的绝恋之中，竟是未听到唤天的感叹。

        只是呢喃着一句：“那这所有的，精卫也是知道的？”

        思南音低头怯怯看着他疏朗的眉目，道：“也就是因为如此，精精很难再相信谁，她不想重蹈她姐姐的命运。”

        唤天接着思南音的话：“那你倒是如何认识女娃的？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思南音道：“精精在瑶姬未遇到此事之时，还是顽劣的皮孩子，四处疯玩。瑶姬之事以后，精精为了复仇，与三首蛟对峙，仙身被三首蛟操控的大海吞没，后遇无道神者，以鬼魂之身寻到了恢复仙身的办法。但因此执念种下，经年累月的发誓要填平大海。”

        思南音顿了顿，接着说：“我遇到她时，那是一个平静海面的月夜，我正从月相中穿越过来，看到一只鸟儿不停衔来树枝投到海中。

        “我于是寻到她，关切起这个小女孩来。”思南音微微有了一丝欣慰的笑。

        “倒是她，一见到我，看我从月亮飞仙般降在她目前，不禁大喜，万分激动的唤我‘三姐姐’。”

        镜像里思南音拉着化作人身的精卫，在距海面一尺迫近而飞。精卫笑得很是开心。

        “她说我像极了瑶姬，连思索时的眉目都像。那时，她真的以为是她的三姐姐又回到她身边了。”

        “我也是真心的怜惜她，于她如此，念谁都是不忍的，朝暮上神，你说是么？”

        唤天不禁点点头，也觉得不无道理。只是，想起这三首神蛟龙，又问起来：“若是三首神蛟让精卫如此，这三首神蛟如此狂妄狠毒，农皇因其失二女之痛，想必是要严惩这神蛟罢。”

        “农皇抚慰六界归来，见此场景，痛心疾首，当即废去神蛟蛟身，只留下其一魄，与海融合。助海之灵力又化神蛟于无形。”

        唤天呢喃着：“怪不得女娃这孩子周而复始，填海不息，原来是对三首蛟的恨意一直未平息。”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思南音撇了撇乌卿格，那青衫上神就那般无声的站在她跟前，冰冰凉凉的神情，却徒增了她的烦恼。她连忙低下头，咬住扣住的指节。

        “月亮向来有引潮汐之力，而炎帝也下了一道法令，三首蛟的唯一一魄，因为潮汐牵引，会觉勾肉扒皮之痛，永生永世。”

        乌卿格低头惘然，听过思南音这一番话，想纵然是慈悲天下的农皇，也是忍不了自己女儿如此不了了之。而他呢，他的尾羽呢，他又该拿精卫怎么办。

        思南音又看了乌卿格一眼，他的眼神迷迷蒙蒙起来。她看到了尾羽，那些快乐的时光，在乌卿格的思念里，那么深远，那么绵长。

        “该死……这该死的倾慕，该死的留恋……该死的相遇……该死的……他们。”

        心里的埋怨几乎诅咒一般，她不断让自己停止这些想法，这些因乌卿格升腾起的纷繁复杂的情绪。

        乌卿格终于还是开了口：“既然农皇对残害爱女之蛟可以如此，公主还请就精卫一事，给一个结论吧。”

        末了添了一句“公主之言，理应高明。”

        便独自坐到那竹叶浮桌旁，扶着袖口，将手中的桃花酒慢慢斟倒入土，兴趣索然。

        “南音觉得，精卫尚还年幼，加之姐姐罹难一事，一直无从缓和。众神与众仙一直教导精卫，父神农皇更是苦心教诲。还请给精卫一个机会。”

        乌卿格本来无心的神情，顿时紧绷起来，眉峰聚拢。

        那明明是张绝世容颜，却因为不羁中狂暴的愤怒，清秀中傲然的不屑，而令人神往到不可自拔。

        “机会？那精卫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咄咄相逼，直到……”

        “不要说了，草木上神！我……我代她受罚。”

        思南音说完就扑通跪在了乌卿格的面前。

        她不愿意他再提起那条鱼儿，即使，它，只是条鱼儿。他却记挂它那么深。

        思南音内心滂沱的大雨，在脸上纵横。她是心痛的，她痛他因为别的谁要这般恨她。那么，就杀死她好了。

        乌卿格拂袖升入半空，没有正眼看过思南音一眼。

        “唤天，还是你来做决断了。”乌卿格被这思南音烦得不愿再理会。

        “南音啊，别跪着啊，有话好好说。”唤天忙要扶思南音起来，未料到思南音竟然执意不肯。

        “若草木上神不能消气，南音就带着精卫长跪如此。”她望着半空中的他，看他望向远方。她知道，就是蓝池的方向，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但是，乌卿格的记忆里，那个地方，那么清晰。

        “南音啊，卿格呐，是气精卫，不是跟你过不去啊，你这，这这，不要哭啊。”唤天急得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草木上神，南音愿以命抵命。我的命，就奉给上神罢。”说罢，微微抬起下巴，闭上眼睛。

        思南音闭上眼睛的画面里，满满的都是飘雪的千眼涯，无道神者欣然的在她身后看着她接落雪。想不到终于，三百年的清净都付之东流了。

        她的眼角，一颗泪滴，又渗了出来。

        唤天望着乌卿格，他没有说话，停在半空，犹如一尊雕塑，美好又清冷。

        “那，南音呐，卿格既然说由我来决断，我觉得吧，你们先呆在这里一段日子，还是等到尾羽复活了，再说吧。”

        便是如何也要将思南音拉起来。

        思南音看到乌卿格徐徐落下，才勉强的站了起来。

        乌卿格走向唤天，路过思南音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用无声传音告诉她：“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思南音一惊。

        乌卿格低头耳语唤天：“那便将此二人留在这草木神殿附近吧，他们也可自处活动。”

        唤天笑道“果然是我的卿格啊，在殿内难免留在囚禁的不好名声啊。”

        乌卿格看到思南音，问道：“你可是自愿留下？”

        思南音点点头，竟有一丝娇羞。

        乌卿格拂去唤天身上的片片紫竹叶，继续道：“若是只将你们留在这殿内，难免招致各种闲言。你们便在我这殿附近活动吧。不过，”

        “断不可入殿，若有什么事情，”说完交付给思南音一片竹叶。

        “吹响这片竹叶，我自会知晓。”

        说完，那浮桌移至思南音脚下，送思南音径直出了神殿。

        殿门关上。

        思南音抱着有精卫的水球，看到水球慢慢消失，精卫已然睡着，抱着化为人身的精卫，往蓝池方向飞去。对乌卿格无限的留恋，想能够多呆在他身边几日也是好的，将手中的竹叶攥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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