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短暂的训练之后，一群人正坐在蹴鞠场边休息。两个宫女一人抱着蹴鞠，一人抱着一个大西瓜走了过来。

        “殿下，奴婢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蹴鞠和西瓜。”

        “给我。”言域迫不及待接过蹴鞠。

        “殿下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一个大西瓜。”蹴鞠一向都是形单影只过来，今天居然还带来礼物。

        “咱们吃西瓜。”

        言域欣然笑纳这份礼物，吩咐宫女将西瓜切开，一行人坐在蹴鞠场上大口吃起了西瓜。

        “潭星，我想找到她。”言域盯着手中的西瓜，没头没尾地说道。

        “她是谁？”宋潭星放下手中的西瓜，问道。

        “不知道。”言域将西瓜放到一旁，抓起今日分外客气，不仅自己来了，还送西瓜过来的蹴鞠。“这一年了，我一直想找到她。一开始，我只是想当面道谢，可是她一直避而不见，反而引起我的好奇心，想知道她姓啥名啥，长什么模样。”

        “殿下说的是，蹴鞠大侠？”

        辛王殿下与蹴鞠每日有个约会在万绿园早已不是秘密，对于这个把万绿园当自己家每日往返往来的蹴鞠，欢喜的并不仅仅是辛王殿下，还有众宫女侍卫。蹴鞠到来时，辛王殿下和风细雨。蹴鞠缺席时，辛王殿下暴跳如雷。宫女侍卫能否开启一天的幸福生活，就要看蹴鞠是否准时莅临万绿园。久而久之，宫女侍卫便为这名具有‘救苦救难’功能的蹴鞠取了一个侠肝义胆的名字-蹴鞠大侠。

        “对，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找到她吗？”

        “我听宫女侍卫说，殿下曾让他们在蹴鞠上写上‘请与言域相见’的邀请，放在门外。蹴鞠虽然被大侠拿走了，但是并未与殿下相见。殿下还让宫女侍卫在蹴鞠大侠送蹴鞠过来时，大喊‘大侠请与言域见一见’，可是大侠放下蹴鞠撒腿就跑。”宋潭星如数家珍说起言域邀大侠相见失败的往事，得出自己的犀利见解，“既然大侠不想与殿下相见，殿下就不用找了吧。”

        言域恼羞成怒在宋潭星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以表示对他犀利见解的全盘否定。

        “也许是因为那天大侠刚好有事，时间不碰巧。怎么能因为邀请失败几次，就放弃了呢。”

        “我听宫女说，有一次侍卫隐隐约约见过蹴鞠大侠的身影，似乎是个高挑清秀的年轻姑娘。难道大侠是出于女子的娇羞，不便与殿下相见？”

        “你看，我就说大侠是存在困难才没与我相见，而不是不想见我吧。”言域为找到一个蹴鞠大侠乃不方便而非不想与他相见的理由而欢呼雀跃。

        “殿下既然知道大侠是女子，得在一些合适的场合方能与殿下相见，殿下创造一些合适的场合不就行了？”宋潭星从实际出发，提出了建议。

        “女子的心思，只有女子才明白，我哪里懂。我看你跟宫女们处地不错，你去帮我问问她们有什么建议？”

        辛王殿下毕竟是辛王殿下，总不好去向宫女讨教怎么样创造场合跟蹴鞠大侠见面。宋潭星就无所谓了，反正眉清目秀性格开朗热爱八卦的他，到哪都能迅速跟宫女打成一片，人送外号‘宫中好友’。

        “我一向广交天下朋友，跟谁都处地不错。”宋潭星为自己好友遍天下沾沾自喜骄傲不已，“我这就去帮殿下问问。”

        宋潭星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一脸狐疑看着言域。

        “殿下，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大侠是个年轻的女子，你才这么着急与她相见。如果是个满头鬓发老大爷，你是不是就要见就见，不见拉倒了？”

        “胡说八道。”言域刚抓起身旁的蹴鞠要砸宋潭星，发现是蹴鞠大侠送过来的蹴鞠，赶紧放下，脱下靴子砸了过去。“我是这种人吗！不管男女老少，我只是感谢蹴鞠大侠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想当面道谢而已。”

        “也是，殿下不是这种人。”宋潭星为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惭愧不已。“我这就去跟宫女们商议，一定帮殿下想出一个办法，让殿下顺利跟老大爷，不对，是蹴鞠大侠相见。”

        宋潭星无心的一句‘老大爷’，让辛王殿下甚是惊恐。惊恐之中，还透着一丝羞愧。

        最开始，言域想见蹴鞠大侠的初心，确实是出于感激，想当面对其一直以来的支持鼓励致谢。可是自从他无意间得知，蹴鞠大侠可能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之后，这份初心有了一丝丝的变化。弱冠之年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想到通过蹴鞠与自己交流一年多来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少年就有了无限了遐想。对与蹴鞠大侠见面的期待里，除了感激，还隐藏了一点不方便与人言说的小心思。

        春季，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万绿园的三角梅竞相绽放，与苍翠茂盛的草木互相映衬，构建出一片美好蓬勃，生机勃勃春意怏然的景象。一大早，万绿园的宫女便忙了起来，在万绿园三角梅开得最好的地方，挂上‘热烈欢迎蹴鞠大侠光临万绿园赏花’的巨型横幅，摆好桌椅，布好茶水点心，塑造了赏花的良好氛围。

        这便是宋潭星与宫女们商议之后，想出来的避免蹴鞠大侠娇羞，与言域相见的办法。

        蹴鞠大侠娇羞，肯定是因为要一个人单独面对辛王殿下，那就创造一个环境，让蹴鞠大侠能与一群女子共同面对辛王殿下。赏花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地方开阔、风景秀美、意境浪漫，自古就是才子佳人初次见面的最佳地点。为最大限度降低蹴鞠大侠的娇羞，还将所有侍卫远远赶到万绿园的另一边，连宋潭星都没资格呆在赏花点。只剩下辛王殿下紧张忐忑一个人与一群姹紫嫣红呆在赏花点，静候蹴鞠大侠光临。

        言域的忐忑并没有持续多久，蹴鞠大侠的蹴鞠，便携着拒绝而来。

        “殿下，今日阳光正好，正是蹴鞠场上奔跑的大好时光。”

        “殿下与老友相见之处，应是蹴鞠场，而非赏花台。”

        一个蹴鞠，一句话，一直以来都是蹴鞠大侠的原则。这是蹴鞠大侠第一次在一个蹴鞠上写上两句话。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只买了一个蹴鞠，还是因为只想在一个蹴鞠上同时写上两句话。而从这两句话蕴含的深意来看，应该属于后者。

        阳光正好，辛王殿下应该在蹴鞠场上奔跑，却赏起了花。与老友相见，应该是在蹴鞠场一雪前耻，将胜利作为老友相见的礼物，而不是在赏花台送上一朵花。

        在以往，言域偷懒犯错之时，蹴鞠大侠也会严厉地督促批评。但今天的督促里，还有失望与怒其不争。

        辛王殿下刚刚康复，刚刚重返蹴鞠场，想得不是如何再次证明自己，居然是只想跟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友相见。老友并非不想相见，只是希望两人的相见，应该是见证辛王的胜利归来，而不是与辛王一起玩物丧志。

        言域捧着蹴鞠，想到蹴鞠大侠写下这两行字时失望的神情，羞愧难当。

        凭着重新在蹴鞠场上证明自己的信念，言域从一年枯燥艰难的康复生活中走了过来，却在重返蹴鞠场训练不到一个月，就把自己的初心遗忘得一干二净。

        言域对自己也很失望。

        “宋潭星，叫上所有人，开始训练。”言域痛定思痛，抱着载满蹴鞠大侠失望之情的蹴鞠直奔蹴鞠场。

        知耻而后勇，是言域现在可以给蹴鞠大侠最好的答复。

        自相邀赏花一事失败后，言域便不再将与蹴鞠大侠相见一事挂在嘴上，一心扑到蹴鞠场。

        而蹴鞠大侠也将辛王殿下的知错能改看在眼里，每天训练后，一个写满鼓励的蹴鞠和一个翠绿翠绿的大西瓜，都会准时出现在训练场。

        “殿下，为何蹴鞠大侠每天都请我们吃西瓜，而不是其它水果？”在连续第两个月吃西瓜之后，宋潭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答案。”言域摸着腮，笑道。

        当天晚上，写着‘蹴鞠大侠为何只请我们吃西瓜’的蹴鞠便放在万绿园东门口，一个专门用于放言域与蹴鞠大侠沟通蹴鞠的篮筐。

        第二天，辛王殿下和宋潭星便收到回复。

        “西瓜果肉味甜，能降温去暑，有清热、利尿之效。蹴鞠场离茅房距离数十丈，多吃西瓜多跑茅房，有助于提高诸位的奔跑速度。”蹴鞠大侠诚实告知，自己在一片关心之中，其实隐藏着不让他们偷懒的‘祸心’。

        “话本里的大侠，一般会回答‘大家训练辛苦了，奖励大家吃西瓜继续努力’之类，大侠仁爱慈祥的形象才愈加伟岸。”宋潭星回想起话本里大侠的官方回答，与眼前的答案做了比对，得出结论，“蹴鞠大侠不是一般大侠。”

        言域看着蹴鞠大侠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解释，哑然失笑。

        蹴鞠大侠一直以来，都展示着一个高大正直的形象，今天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坏‘心思’，让言域莫名觉得有趣。

        “以后，我就叫你西瓜，可以吗？”言域思索再三，小心翼翼在蹴鞠上写下自己的请求，小心翼翼把蹴鞠放入篮筐。

        言域不想跟其他人一样称呼她为蹴鞠大侠，他想拥有一个对她的专有称呼。

        第二天清晨，辛王殿下起得比打鸣的公鸡还早，直扑万绿园东门口的篮筐。

        “西瓜见过芋头。”

        “言域，芋头，芋头，这是西瓜给我取的称号？”一阵狂喜如暴风雨般袭来，言域兴奋得无以言表。

        看着蹴鞠上简短的六个字，辛王殿下顿觉今夜星光灿烂，今日阳光明媚，今个真是个好日子，殿下今儿真啊真高兴。

        时间匆匆流逝，三年一届的六国蹴鞠联赛也将如约举行。作为今年的东道主，未国上下欢欣鼓舞却又忧心忡忡。要想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前提得有待客之礼，方符合待客之道。对蹴鞠联赛来说，最好的待客之礼，便是有一只战斗力超群的蹴鞠队伍，可是不凑巧，这样的队伍，以后有没有不晓得，起码未国目前没有。

        未帝一大早，从繁忙的政务中特地抽出时间，前来蹴鞠场检验工部从全国范围内挑选组建而成，将代表未国参加联赛的蹴鞠队伍。

        建国以来，未国国计民生各项事业均稳步发展，只有蹴鞠跟中了邪一样，一直停留在建国时的水平。未国也想过各自办法，从娃娃开始培养、加大激励奖赏力度、安排球员到各国求经，但就是没看到成效。自家粮库里没粮，未帝对参赛的蹴鞠队伍也不好提出太高的要求。可是看到好几个队员，面对队友传过来的蹴鞠，一出脚，不仅没有接到蹴鞠，反而把蹴鞠向对方球员拱腿相让时，还是忍不住龙颜大怒。

        “这就是你们从全国优中选优挑选出来，要代表未国参赛的队伍？”

        一众官员和蹴鞠球员唯唯诺诺跪倒在地，没一个人敢回话。

        “当然不是。”言域领着宋潭星，步伐坚定走到跪满蹴鞠场的蹴鞠球员面前。“该用午膳了，你们回去用膳吧，陛下又不管午膳。”

        众大臣和蹴鞠球员均是一惊。

        辛王殿下来就来了，怎么还把人赶走。就算真要大家回去，起码管顿饭吧。

        “按辛王说的办。”未帝看了看言域，道。

        未帝既然决定父子同心协力小气一把，众大臣和蹴鞠球员自然不敢说不。

        众蹴鞠球员万万没想到，蹴鞠没踢好，不仅没机会为国效力，连享用一顿皇家午宴的机会都没有，个个郁郁寡欢走了。

        “我们会代表未国参赛，陛下现在可以开始为我们准备庆祝典礼了。”将别人赶走，马上就宣布取而代之，还丝毫不谦虚表示自己一定会夺冠。

        辛王殿下三年未出现在众臣面前，一出现，就如此狂妄。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要谦虚低调。不然，就是不走弯路，跌倒了也不好。即使不走弯路不跌倒随随便便就成功，也要给我们这些又走弯路又跌倒还没有随随便便就成功的老人家留几分颜面是不是。

        众大臣很想像教育自家晚辈一样，给辛王殿下讲一讲深刻的人生道理。但辛王殿下不是大臣想教育就能教育，众大臣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唯一想教育就能教育的未帝身上。

        “邢为简。”

        “老奴在。”

        “吩咐下去，让礼部今日起，开始筹备辛王殿下的夺冠典礼。”未帝看着不知谦虚为何物，提前预支夺冠典礼的辛王，缓缓说道。

        三年来，言域在万绿园的点滴变化，都丝毫不差传到未帝的耳里。对于言域，未帝有自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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