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菜都做好了，快去吃饭。”

        蒋溪和蒋杭刚走到门口，蒋夫人便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招呼两人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今天我和长姐商量了一件大事，不能告诉你。”蒋杭上前两步挽着蒋夫人的胳膊，神秘兮兮笑着说道。

        “好，不说就不说。”将夫人拍了拍蒋杭的手，没有追问是什么大事，微笑着说道。

        蒋溪望着欢笑的蒋夫人和蒋杭，神情凝重。

        蒋旬鲲今日休沐，蒋奔今日也没去学堂，都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用膳。蒋溪和蒋杭入座后，一家人便开始用午膳。

        “娘，你今天买的酒糟真好吃，还是跟李大娘买的？”蒋杭用烫好的空心菜沾了满满的酒糟塞进嘴里，边吃边赞道。

        “对啊。”蒋母又往蒋杭的碗碟里盛了一下酒糟，回道。

        “今天的红线鱼也好吃，娘把红线鱼煎地真香。”蒋奔把一条煎地金黄的红线鱼夹到碗碟里，操着筷子大快朵颐。

        “还有很多。”蒋母把一条金黄的红线鱼夹到蒋奔碗碟里，不经意看到蒋溪的碗碟里空空如也，疑惑道：“溪儿，你怎么不吃？你平时不是很爱吃酒糟和红线鱼吗？”

        “刚才吃了点糕点，现在不是很饿。”蒋溪笑着解释道，夹了一块红线鱼到碗碟里。

        “哦，那少吃饭，多吃点菜。”蒋母说道。

        “好。”

        一家人又拉扯了一些闲话，没一会功夫，便用完午膳。

        蒋夫人开始要收拾碗筷，蒋旬鲲起身要离开餐桌。

        “叔父，叔母，小杭，小奔，请稍等片刻，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蒋溪神情肃穆，轻声说道。

        蒋溪从未这么神情肃穆跟蒋府众人说过话，众人看向蒋溪，眼神里均有疑虑，于是均依言又在餐桌前做好。

        “这两年来，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们。不是有心欺瞒，而是出于多方面的原因，不能说。现在，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觉得应该跟你们坦白。”蒋溪做了一个简短的铺垫，便把如何化名铁刚强进入朝堂一事向蒋府众人细细道来。

        蒋夫人、蒋杭、蒋奔还好，他们对铁刚强在朝堂的影响力并不了解，所以只是赞叹蒋溪的才学之高，能进入朝堂与男子并肩。

        蒋旬鲲却是大吃一惊。身为官员，铁先生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他万万没想到，同僚们津津乐道，国士无双，身份神秘的铁先生，居然是自己的亲侄女。

        “我听说前段时间，铁先生突然暴病而亡，陛下还十分悲痛。“蒋旬鲲说着，疑惑不解看着眼前活泼乱跳的侄女。

        ”暴病而亡？“蒋杭惊地跳了起来，绕着蒋溪左左右右转了一圈，”长姐，你生病了？“

        ”没有。“蒋溪扶额苦笑，接着把自己在蔗州与南知风如何交锋，把南知风在宫门口如何识破铁刚强身份，自己为全身而退，铁刚强不得不暴病而亡的事情又细细道来。

        ”这个南知风可真不是男人！“蒋杭愤愤不平握着小肉拳说道。

        “溪儿，你之前一直不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今日却全盘托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蒋旬鲲毕竟在官场多年，想得比蒋杭深远，猜想蒋溪突然告知隐藏多年的秘密，必有其用意。

        “叔父，天下第一女子书院，是我和师傅一手创办，创办以后，我们一直致力于让女子获得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权力，想必叔父对比应当知晓。”蒋溪看向蒋旬鲲，说道。

        “我知道。”蒋旬鲲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不用蒋溪亲自跟他说，蒋杭每天都在家里讲诉第一书院的各种事情，坊间官场也都在流传第一书院为女子争取权力的各种活动，他想不知道都难。

        “自古以来，为一部分人争取权力，必定会触动另外一些人的利益，招到另外一些人的反对。在满朝皆男官员之中，为女子争得一席之位。在有些男官员看来，无异于虎口夺食，他们绝不会坐视其成。定会用各种办法阻挠破坏。遍观史书，他们的破坏方式，向来都是对组织者，甚至组织者的至亲出手。身为组织者，从我决定做这件事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和周全的安排，以期在那样的时刻出现之时，可以护你们周全。这段时间，未水城商会会长冯和匠安排说书人在诋毁我们为女子争取权力的行为，还在暗地里进行挑唆，目的是向逼出幕后的组织者。其实就算没有他如此作为，我本来也打算在合适的时机，走到人们跟前。我们做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本就不必偷偷摸摸。我走到人前，可以给予一起奋斗的女子们勇气和力量。但是，可这有可能会将你们带入危险之中。我和师傅已经做好了安排，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们想让你们近期先离开未水城。”蒋溪陈述完自己的理由和想法，看向蒋府众人，“可以吗？”

        “不可以。”蒋旬鲲第一个表示反对。

        “叔父，只是暂时离开。待事态明朗之后，我们接你们回来。”蒋溪以为蒋旬鲲是因为习惯在未水居住而不愿离开未水，连忙解释道。

        “溪儿，你让我们离开未水，是因为你觉得，你很快会处于危险之中，你不希望我们和你一样陷入危险之中，对吗？”蒋旬鲲望着侄女，猜测着侄女的心思。

        “溪儿不能因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连累叔父一起陷入危险，溪儿不孝。”蒋溪哽咽着。

        “溪儿，你立志要为未国女子争取权力，你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兄长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蒋旬鲲拍了拍蒋溪的肩膀，“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共进退。我们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未水，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没错，我们不会走的。”蒋奔点着头，大声表示同意父亲的话。

        “长姐，我也是第一书院的学子，我当然要留下来，跟你和第一书院一起努力。”蒋杭拉起蒋溪的手，道。

        “溪儿，一家人之间，没有连累二字，只有团结一致。我们会陪着你。”蒋夫人掏出手帕揩去蒋溪眼角的泪水，温柔说道。

        蒋溪的内心波涛汹涌，泪水湿了眼眶。

        十几年来，叔父一家人一直给予她关爱关心，让自幼失去双亲的她，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和温馨。他们一直是她的后盾和力量源泉，让她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可以去为未国女子尽一点绵薄之力。她没有与他们商量，去做了一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现在又因为这件，要将叔父一家人拖入险境。她为他们制定的计策是让他们远离危险，他们的决定却是陪着她共同面对风险。这样共担风险的亲情，怎能不让她热泪盈眶。

        “叔父，叔母，小杭，小奔，谢谢你们。”蒋溪哽咽着，“谢，谢谢你们没有责怪我，谢谢你们。我，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蒋溪没有苦口婆心再劝家人离开未水避险。一来，她知道叔父一定做了决定，就很难被说服。二来，她对自己有信心。他们能够离开未水避险当然是上上策，但是他们留在未水，她也不是就没有办法护他们周全。

        一家人留在未水的决议就这样定了下来。蒋杭提议要庆祝一下，蒋旬鲲表示同意。于是蒋杭领着蒋奔去买了许多烤串回来。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边吃烤串边闲聊。

        “街口张家的烤茄子，真是一绝。”蒋杭吃了一口烤得喷香的茄子，赞道。

        “二姐，你觉得今天的烤串，哪个不是一绝？”蒋奔指着摆满桌子的烤串，戏谑问道。

        “全都是一绝。”蒋杭解决完烤茄子，马上把目光转向一桌子的烤串，对它们的美味给予了充分肯定。

        对蒋杭来说，这世上的东西，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分，尚没有好吃不好吃之分。

        “我就知道。”蒋奔得意洋洋冲着众人摆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示意自己很懂他二姐。

        蒋夫人莞尔一笑，递给蒋奔一串烤鸡尖。

        对于子女之间的逗趣，蒋夫人像许多母亲一样，一向总是很欢喜。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没有人提起第一书院和女子罢工请愿遇到的困难，没有人提起很可能马上就要到来的危险。蒋府众人以一种不提及的态度，表明了无论怎样的狂风暴雨，自会同舟共济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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