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爆红

面前的人像是刚从泥坑里滚过一样，除了眼睛和牙齿，浑身上下瞧不见一块儿正常颜色。

        柳叶满心酸涩，上前抱住王龙龙，放声痛哭。服务区南来北往有很多人，有的上前询问情况，有的围着他们讨论，还有的举手机拍照。

        柳叶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所有的担心、害怕、恐惧，在这一刻统统得到释放，她一定要痛痛快快哭一场才行。

        穆天辰一直等在柳叶身边，待她情绪稍显平静后才安排接下来的事情，首先带师生俩找个酒店好好洗漱一番，然后吃顿饱饭，休息好了再回去。

        回程的路上，王龙龙低头，用手扣衣角，半天传来蚊蚋般的声音：“对不起，柳老师，我实在想念爸妈才偷跑出来。”说完，一个劲儿抬手擦眼泪。

        看孩子歉意十足的模样，原先要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柳叶轻轻摩挲王龙龙的头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没有及时注意到你们的情绪和心理，以后我会认真改正。只是老师不得不说一句，今天这种行为太危险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生命就没有了。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这样做，明白吗？”

        王龙龙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父母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他们一听说你不见了，着急的不得了，立刻买了车票回来，他们是很在乎很关心你的。”

        刚还在擦眼泪的孩子，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立马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深处开怀地笑容，将车内映衬地阳光明媚。

        车子刚开到柳湾乡，就看见前面街上水泄不通，王龙龙的爷爷一早得知消息，巴巴地守在路口，见到孙子毫发无伤的回来，一把抱住他老泪纵横。

        柳叶和穆天辰没想到，学生失踪的这件事在乡里引起轩然巨波，甚至扩大到整个县城，教育部门要求从上自小，加强对农村学生，尤其是留守儿童的心理教育。

        这段时间，柳叶忙得脚不沾地，通过对所教班级的摸底，柳叶发现留守儿童心理问题的严重性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这些孩子长期缺乏父母关爱和引导，大多偏向自闭自卑，禁锢在自我的世界里，很难与人交流沟通，还有一部分则是像余小虎那样，桀骜难管。

        归根究底，还是当地经济太落后，大人们不得不外出打工赚钱，孩子不可避免成为留守儿童。还是那句话，当地要是能有自己的支柱产业就好了，乡亲们在家门口有一份事做，既能赚到钱又能照顾孩子，那真是两全其美。

        因此每次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时间，柳叶就要开始忙于网店前期的筹备工作，一时对奶奶有些倏忽。

        柳叶发现最近奶奶总是心不在焉，问她什么也肯不说，见奶奶精神状态还算好，柳叶也就没多操心。

        这天放学回来，柳叶瞧见奶奶在门前座椅上睡着了，她头歪向一侧，黑白夹杂的头发稍显凌乱，柳叶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整齐，然后从屋里拿出毛毯，给奶奶盖上。

        此时夕阳半落，斜斜洒在老人身上，柳叶感到内心满满的幸福感，有她的陪伴，奶奶晚年总不至于凄惨。

        掏出手机将此情此景记录下来：宁静的乡村，年逾古稀的老人，身旁陆陆续续走过好奇张望的学生。光线明亮阴影慢慢改变，透过镜头，能清晰感受时光的流逝。

        这个视频给人一种静谧无言的感动，有对时间、生命的敬畏和思考。

        柳叶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视频，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她没有添加任何特效，只稍提高倍速后就将这个视频随手发在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然后就去忙着做晚饭了。

        屋里传来“叮叮当当”铲子铁锅撞击声，柳奶奶猛然醒过来，她见孙女在灶台前忙来忙去，立刻说：“哎呀，你看我这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你快放下歇歇，我来做饭。”

        自从奶奶身体好了之后，坚持从柳叶手里接过做饭的任务，每次柳叶一回到家，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哪知今天一不小心睡过头，害的孙女下班回来还有亲自动手，柳奶奶感到有些愧疚。

        看见她着急起身，柳叶忙出口提醒，“奶奶，你慢点。”还安慰地说：“我不累，奶奶你到暖炉那儿暖和暖和，饭菜马上就好了。”

        刚将饭菜端上桌，穆天辰敲门进来，看见桌上丰富的饭菜，不禁笑起来，“我这来得挺凑巧，赶上饭点了。”

        柳奶奶招呼穆天辰坐下，柳叶递给他筷子和碗，回道：“是啊是啊，那一起吃点吧，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

        “那还用问吗？肯定很不错了。”

        两人在奶奶面前无拘束地说笑玩闹，谁知奶奶饭吃一半，突然放下碗筷，柳叶紧张地问：“怎么了，奶奶？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

        “哦，不是不是。”柳奶奶摆手，“可能我中午吃的有点撑，还没消化。不用管我，你俩好好吃饭。”

        柳奶奶起身，直言天气冷就躺被窝里去了，她这样说，柳叶也没多注意，帮奶奶倒杯热水后，坐下来继续吃饭。

        手机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穆天辰拿过柳叶的手机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有人找你？”

        柳叶解开屏幕，点开弹出的消息框，瞬间目瞪口呆，短短一两个小时，她刚才发的那个小视频已经有数十万的点赞量，而且数量一直持续上涨。不光如此，底下还有网友密密麻麻的评论留言。

        “啊，泪目了！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在奶奶家看见过这种情景，记忆一下子拉回十年前。”

        “时光与生命，敬畏与感动。”

        “这是哪里？风景很优美啊！”

        “……”

        与此同时，柳叶的粉丝量一直在暴增。

        先前她拍摄的关于农村的破败与荒凉、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的困境与挣扎的视频，同样大获好评与关注。

        一时间柳叶有些发懵，这……这是……要火的前奏？

        穆天辰凑过来，“要不把网店选在短视频上，你不是要把橙子卖给年轻人吗？现在短视频刚开始流行，里面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我觉得是条出路。”

        柳叶点点头，“要么今晚先开个直播试试，要能帮瞎婶儿家卖掉橙子，那可真是大功一件。”

        饭后，柳叶拿出平常拍视频的设备，装好支架，然后正式开始，刚开始直播间里人数寥寥，柳叶也有些放不开，有了穆天辰的加入，两人一唱一和搭档，效果出奇地好。

        禁不住这边热闹喧天，柳奶奶也赶过来瞧个新鲜热闹，原视频里的主人现身，令一小众网友兴奋不已，弹幕一直刷个不停：“奶奶一看慈眉善目，祖孙俩人相处得很温馨。”

        “哎，旁边那帅哥，对，说的就是你，你挡住我看老奶奶了。”

        “奶奶今年高寿啊？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登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大字疯狂出现在屏幕上，柳叶在旁边念网友给奶奶的留言与夸赞，柳奶奶听了十分乐呵，随即对着话筒说起话来。

        她给网友讲往事，讲她心里的神话传说，讲当地的趣人趣事……一如很多年前，每个冬天下雪时，她和瞎婶儿两人就会窝在火堆旁，悠悠地说话聊天。

        时光沧桑巨变，温馨温暖的感觉却永远历久弥新，有那么一瞬间，柳叶恍惚回到小时候，她正趴在奶奶腿上，听奶奶和瞎婶儿讲过去的人和事，门外飞起漫天鹅毛大雪，片刻功夫，大门口都被堵了。

        直播间涌进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喜欢听柳奶奶讲往事，也喜欢听柳叶讲眼下农村的现状和发展困境。

        柳叶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关注农村、关爱老人、关心留守儿童，由她和她的视频带出的话题阅读量一度上升到榜单前三。

        数以万计的人对于柳叶在现实中的困境与难题，纷纷在线传授妙招，首先是关于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便有专门的心理医生，给柳叶进行专业的指导。

        其次是对于农村困难户家庭橙子卖不出去的问题，网友众筹，甚至要自掏腰包献爱心。柳叶婉拒了网友的捐款的举动，表示不接受捐款，大家可以根据需要购买橙子。她将原先预备发在网店上的300箱橙子发在短视频链接上，结果立刻被秒空。

        当柳叶拿着卖橙子得来的钱交给大长伯和瞎婶儿的时候，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山上没人要的橙子，竟然会在网上卖掉了。

        接下来的工作繁忙又紧张，柳叶请娟秀姐帮忙一起打理，很快，她家山上的橙子全被卖出去了。

        其他乡亲看到后，也纷纷请柳叶帮忙卖自家山货。山里东西土生土长、新鲜便宜，通过快递，就可以发往全国各地。

        这件事后来甚至带动了整个乡，乃至整个县的农副产品销售，柳叶越来越广为人知，她聘请专业的团队严控货物质量和农药残留检测，一时间柳叶直播间好评如潮。

        短短小半年时间，柳叶粉丝数量从寥寥几个迅速暴涨到数百万，她现在俨然成了一名小网红。通过直播，帮助村民获得收益超过千万元，新增就业岗位500多个，收发货、包装、快递……越来越多人在家门口找到了一份工作。

        但不管多忙多红火，柳叶坚持本职工作不马虎，除了农副产品刚出来的季节她要每天直播，其他时候她只在周末开直播卖货。

        柳叶接连获得了乡里、县里的表彰，嘉奖她的贡献与付出，一时风头无量，而且短视频平台还将她评为三农的优秀代表，这不，过两天就要去大城市领奖了。

        柳叶计划这次带奶奶一起过去，她这辈子从没出过远门，就连县城都没去过，柳叶打算趁奶奶身体条件还可以，带她出去好好旅游一番。

        原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奶奶必然会十分开心，可谁知，奶奶的态度却让人有些迷惑，她支支吾吾，避开柳叶的眼神，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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