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间烟火

宁安城离沿海确实远，等榕隽跟紫荆到达宁安城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榕隽靠在马车车厢里，浑身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一样，疼的都快散架了，那原本已经好的差不多的肩膀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十贯那一声到了夹杂在各种叫卖吆喝声中，仿佛天籁，榕隽揉着自己已经僵硬到有些酸胀的膝盖，掀开了马车厚重的帘子，乍一站起来差点扑通跪在了马车板上。

        紫荆在马车外边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南魏真的跟北晋很是不一样，空气干燥不粘腻，也没有淡淡的腥味，满大街的小玩意聆郎满目，到处都飘着食物的香味。

        “公子！我们到了！快些下来瞧瞧！”

        “你这小丫头，让你在上边一同坐着你偏不，你看你那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

        “公子！紫荆不嫁！你快下来，快看那个，有卖糖画的！”

        十贯的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榕隽打眼望去，又是星月客栈，看来那牧公子的产业链很广泛，连锁店应该开了不少，只不过……

        “十贯，我且问你，你家牧公子可是叫做牧星月？”

        “榕公子说笑了，虽说这星月客栈是牧公子的，但也不是以牧公子的名字命的名，车马劳顿您也累了，今日早些歇息吧，恰巧明日有集会，您二位可以早起赶个集。”

        “得，那就谢过十贯了，只是你现在是要回去还是？”

        “牧公子吩咐过，您什么时候不需要小的了，小的便会回去，小的先带马儿去后院安置……”

        赶集逛庙会，自从榕隽十二岁读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经历过了，到了后来时代变迁，这些传统的东西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圈子。

        紫荆却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什么庙会赶集，那是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东西，每每读起时，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心里却十分的羡慕向往。

        于是第二天一早，天还暗着紫荆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守在了榕隽的房门外，想敲门又怕打扰了榕隽，只敢在榕隽房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

        榕隽早起推开房门，紫荆一下就凑到了跟前，满脸的期待，“公子！我们这会儿去赶庙会吗？”

        榕隽看紫荆那一脸向往的模样，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跟紫荆这一路都是承了牧公子的恩惠，他们两个人都是两袖清风，一个比一个囊中羞涩，这赶集逛庙会什么的，哪有只看看的道理？

        榕隽这下犯了难，一人在外真是太难了，难到榕隽迈不开步子出他的房门，都不知道怎么跟这个满心欢喜的小丫头交代。

        “公子？”紫荆见榕隽踌躇不前，小声催促。

        榕隽顾不上尴尬，一咬牙一跺脚，“紫荆，你可知道十贯宿在何处？”

        “公子找他作何？”

        “公子我，想找他……找十贯，借点银子使使！”

        “公子不早说是为了银子的事发愁，昨日晚间，十贯小哥已经给了奴婢银子了，喏公子你看！”，紫荆顺着从腰间扯下一枚圆鼓鼓的荷包，“十贯小哥说了，公子尽管用，不够了再找他支就是。”

        榕隽把那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估摸不出数量，但却是能感觉出来分量不轻，这十贯别看年纪轻轻相貌平平，倒是个能管事的，姓牧的能把大把大把的钞票让他支给自己，可见是对十贯十分信任。

        不能以貌取人啊！

        人收拾好了，银子也有了，榕隽叮嘱紫荆一定要将荷包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免遭人惦记，紫荆毕竟没逛过庙会，榕隽说什么就应什么，脑袋瓜跟小鸡啄米似的。

        下了好几天的雨，好不容易碰上天晴又恰逢庙会，在家休整了好些天的勤劳的百姓们纷纷出门，拿出了自己的祖传绝学想要在这庙会上捞一笔钱或者搏一搏人们的眼球。

        走在充满烟火气的大街上，榕隽才正儿八经的感受到了古人的生活，老伯们挑着菜正往属于自己的摊位上摆，卖炸糕的锅里的油已经咕嘟嘟的冒起了泡泡，卖馄饨的也已经把圆滚滚的馄饨整整齐齐的码在了篦子上。

        更别说画糖画的，黄糖糖浆已经熬的浓稠，卖冰糖葫芦的已经开始往红彤彤的山楂上淋上一层薄薄的糖稀，吹糖人的也已经吹好了架子上的第一只浑圆的小猪仔，编蛐蛐笼子的，卖小金鱼的，做小孩虎头鞋红肚兜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榕隽披着披风，兔毛领子衬得他的脸雪白，紫荆跟在他的身后，手里已经拿了一串冰糖葫芦一个糖画一个糖人一袋子炸糕，一张嘴就没停下过，这会嘴角上占满了糖渍。

        榕隽在一间茶馆门口停下，问老板要了一碗茶，往常都是用咖啡醒神的，如今在这繁华的街道边上品一碗老碗茶，鼻间充斥着茶香，耳边萦绕着人声，这不就是当代年轻人最为追求的诗和远方。

        半大一会儿，这条街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一边走一边跟人聊家常的榕隽知道了这条大街名叫半截儿巷，每每有庙会的时候才热热闹闹门庭若市。

        与半截儿巷相对的，叫做粉巷大街，那才是宁安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红楼画舫乐坊都在那粉巷大街上，从早到晚都是灯火通明，是富人家的小姐公子玩乐时的好去处。

        而在那粉巷大街上，最受欢迎的便是那南风乐坊，舞姬云瑶更是宁安城里男人们吹捧的对象，就连永安城里的公子哥都不惜千里，只为看那云瑶一眼，让云瑶为自己跳一支舞。

        榕隽听的津津有味，吃完了最后一口小汤圆擦了擦嘴，“那咱们这，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去何处消遣？”

        “当然是何处都可，只不过呀，那红楼是万万去不得的，除非有小娘子们跑去捉自己丈夫的奸！”，老板说到此处，脸蛋都泛红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十八禁的东西。

        榕隽点点头，果然对于粗糙老爷们儿来说，说起这些东西是能最快的让他们放松警惕且打开话匣子的。

        结束了早饭，紫荆迫不及待的拉着榕隽去逛庙会，她被胸口碎大石的吸引，又想上去试试顶缸，被喷火的小哥差点烧了头发，即便这样，紫荆依然兴致不减，被舞龙舞狮的队伍诱的团团转。

        逛了大半天榕隽也算是发现了，在这半截儿巷生活的人们，大都算是小康水平，但也称不上是大富大贵，如果开乐坊，那还得去早上卖小汤圆的大叔口中的粉巷大街去。

        过了晌午天气开始转阴，到这会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原本还没干透的青石板路瞬间又积起了小小的水洼，榕隽与紫荆匆匆的跑回了星月客栈，掌柜的贴心，热乎乎的姜汤都已经准备好了。

        榕隽脱了披风让紫荆拿到上边的客房去，自己独自一人去找这会儿正得空的余掌柜。

        榕隽捧着一碗姜汤趴在账房先生的柜台上跟大掌柜的聊闲天，聊大掌柜有几房儿女，“余掌柜儿女双全福气满满啊，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在下家中嫡母害死了亲娘，又要将我与那丫头赶尽杀绝，要不是遇见牧公子，在下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能跟余掌柜您聊天。”

        这余掌柜整个人大腹便便，人到中年蓄着山羊胡，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听见榕隽的遭遇不由得唏嘘，“榕小公子在这宁安城里无亲无故的，今后的生活怕是也不容易，若是有什么难处可来这星月客栈，余某人定会尽己所能。”

        榕隽心里暖烘烘的，不论对方出自真心还是客套，他琢磨着这牧公子手底下的人到都是挺菩萨心肠，虽说自己这经历是瞎编的，但真相可能远比这还惨。

        榕隽放下手中的白瓷碗，诚心诚意的给余掌柜作了一个揖，“榕隽先谢过余掌柜了！我跟丫头从小在北晋长大，实不相瞒，这是头一回来南魏，南魏的风土人情人文风貌真是名不虚传！”

        说起这种东西，强大的民族自豪感让余掌柜喜上眉梢，滔滔不绝的开始跟榕隽讲起了他们南魏国，“这你可就说对咯……”

        “……这到了冬天啊，咱们客栈买的最好的就是羊汤羊肉！大块的上好羊肉就着刚烤出来的脆饼，爱吃辣子的汉子还会给馍馍里灌一勺辣子，辣子加馍配热汤，一碗下肚，先前的寒气一扫而光！”

        听余掌柜这么说，榕隽肚子里的小馋虫不安分了，勾的他口中生津，脑子里脆饼一口咬下去的咔嚓声已经响了好几个轮回了，在别提灌上一勺辣子之后的脆饼。

        榕隽咂了咂嘴，将白瓷碗放下，他趴在柜台上眼睛放光，“余掌柜，我在话本子里见过一种美食，说是西北那边的特色，叫什么牛羊肉泡馍，掌柜的可见过？”

        “牛羊肉……泡馍？”，余掌柜的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圆圆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这东西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榕小公子，你给咱们仔细讲讲？”

        “话本上说，西北那边到了冬天天寒地冻，恰巧有一个南边来的客商路过留宿，掌柜的就给他上了一份羊汤一块脆饼，那客商从没吃过这么粗犷的一餐饭，就把那脆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泡在汤里吃……”

        “哎哟这个没见识的，脆饼泡在汤里，那像什么样嘛……”

        看余掌柜一脸白瞎了汤白瞎了饼的表情，榕隽觉得好笑，他继续说道，“是呀，这谁见了不说一句外行，不过那位老板却从里边发现了商机，他跟厨子一合计，创新了一个新菜出来，就叫羊肉泡馍！他们先把馍馍掰成小块，然后摆上切好的羊肉撒上葱花，在淋一勺滚烫的羊汤，在送一碟辣酱一碟糖蒜直接上桌，又或者准备上木耳，油炸好的豆腐干，提前泡好的粉丝和各种菜丁，把掰好的馍菜辣酱放锅里炒，再淋上一点羊汤，送一碟糖蒜……他们推出这菜之后，得到了食客们的一致认可！”

        余掌柜听的直摸下巴，他可真是从来没听过羊汤馍馍还能这么做，好像可以让厨子试试，“榕小公子真是饱读诗书啊，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这道菜，我一会就让厨子去试试，榕小公子晚间有空，可否帮忙试试菜啊？”

        榕隽笑的开心，他朝着余掌柜抱了抱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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