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

“简而言之，就是如此。”狐之助坐在矮桌上说。

        我们现在正在龟甲贞宗的房间里。因为等级评定，只有少部分人出去远征了，大部分人都在房间里等待。

        我正坐在矮桌边，对面就是龟甲贞宗。

        “要取得……我的信任？”龟甲贞宗推了推眼镜问。

        我点了点头。

        龟甲贞宗也点了点头：“完全可以哦。”

        “话是这么说啦，可怎么才能表现您已经信任她了呢？”狐之助问。

        “都可以哦。”

        “都可以？”狐之助歪了歪脑袋。

        “没错。”龟甲贞宗握住了我的手，“主上大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平时高傲冷酷的主上大人，现在竟然被我轻轻地握着手。为了报答您的这份信任，请您用绳子将我捆绑，这是我对您最大的信任！”

        “这、这个……”狐之助结巴起来。

        “来吧，主上大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情愿被您束缚。”

        狐之助转过头来看我：“您倒是说点什么啊！”

        “但是来之前，您不是和我约定，让我不要开口吗？”

        “那个约定作废了！”

        “这样吗……”我看了狐之助一眼，然后又看向龟甲贞宗。

        “啊啊……这是何等冰冷的视线……”龟甲贞宗又推了推眼镜。

        “冰冷？您觉得冷了吗？需要添加衣服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吗？”

        “不。我的内心无比期待着您用这样的目光注视我。您不该对我用敬称，我是您的刀，您该明白如何支配我。”

        “我没有那种想法。”

        “那请您用绳子将我捆绑起来吧，这就是我对您最大的信任。”

        “那样的话，您无论是战斗还是远征的效率都会下降，恕我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但是，现在您既没派我去战斗，也没让我去远征，正是我向您展示信任的好时机。”

        “确实是这么回事。那请您跟我到检察官那里去吧，向她展示您非常信任我。”

        “乐意至极。”

        我和龟甲贞宗还没有起身，狐之助就跳了起来：“你们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狐之助看着我：“你觉得那位检察官大人会想看到您做那种事吗”

        “不知道。”

        狐之助叹气说：“您在做这种决定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而且，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吧？”

        “有必要。”我说。

        “您这么认真地回答，到底是哪方面有必要啊！”

        “各个方面。”

        “……”

        -

        出龟甲贞宗的房间后，狐之助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看了看手上拿着红绳问：“这样就好了吗？”

        狐之助停下来，回头看我，两只栗子般的眼睛明显有不高兴。

        “这样就好。”狐之助回了我一句，又回过头向前走，“说到贞宗，那孩子可是很好相处。不管怎么说，已经完成了一个，还有四个。”

        我和狐之助走过长廊，今天扫地的不是鹤丸国永，反而是——

        “啊！物吉贞宗！”狐之助指了指那个拿着扫帚的少年，“就是他。”

        “哎呀，是主公大人和狐之助。”物吉贞宗看见我们之后就笑起来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的话，让审神者大人说好了。”狐之助坐在了原地，看来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动了。

        “那么主公大人，找我有什么事？”物吉贞宗问。

        “我需要您的信任。”

        “信任？”

        “是的，这是任务。”

        物吉贞宗看着我：“我很信任主公大人，但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主公大人觉得我在信任您呢？”

        “不知道。”

        “就是啊，我也不知道。除了战场上，我想给主公大人带来好运，平时也是。”物吉贞宗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从来没见过主公大人笑，如果主公大人能笑一笑，说不定就能想到好主意。”

        “笑？”

        物吉贞宗点了点头。

        “请您稍等。”我一边将龟甲贞宗给的红绳收好，一边用手拍了拍脸，双手拉着嘴角，“好了。”

        物吉贞宗放下扫帚，走到我面前：“主公大人不用勉强。”

        “我没有勉强。”我放下手说。

        “这应该是我的问题。”物吉贞宗认真地说，“那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处理吧！”

        “？”

        “主公大人不是说这是任务吗？您想要取得我的信任。可是，我已经很信任您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帮助您真正地笑起来吧。”物吉贞宗抬头看着我说，“这是我对您的信任最大的回报了。不过，要怎么让您笑起来，我必须好好想想。既然是任务，那么期限是多久？”

        “包括今天，四天。”一旁的狐之助开口说。

        “稍微有些紧迫呢，那我先走了。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物吉贞宗对我笑了笑之后，才拿了扫帚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肩膀一重。

        “走啦，下一个人。”狐之助毛茸茸的尾巴环住了我的脖子。

        “就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物吉贞宗是刀剑男士中最好说话沟通的一个了。不过，话说回来，「让您笑起来，这种事不会被判定为作弊吗？”

        “……”

        “不过话说回来，您一直都不笑的吗？”

        “……不是。”

        “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物吉贞宗吧。”

        -

        “所以下一个是山姥切国广大人？”我问。

        狐之助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间：“不过看上去不在。我去问问隔壁的……”

        “我知道他在哪。”

        “诶？”

        和狐之助转身去了训练室，打开门后，和那天晚上一样，只有穿着白色兜帽的人在挥着木刀练习。

        “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已经和他很熟了吗？”

        “不是。”

        山姥切国广听到了我们说话，回过头来：“你们找我有事吗？”

        “那个……”

        “我想获得您的信任。”

        狐之助和我异口同声。

        “您就这么直接问吗？”狐之助小声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山姥切国广就率先回答了。

        “信任？你还是换个人吧。”

        “看吧。这就是您直接问的后果。”狐之助再次小声说。

        “我知道了，打扰您了。”我说。

        “喂！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商量出来的名单，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狐之助尽可能在压低声音。

        “可是山姥切国广大人说让我换个人。”

        狐之助不再回答我，自己走到了山姥切国广面前。

        “咳咳，那个，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狐之助说。

        “我知道，堀川都告诉我了。”山姥切国广扯了扯自己的兜帽，“所以请找别人去，我不值得期待。”

        “别这么说，您可是审神者牵挂的刀剑男士。”

        “有违事实。”我纠正狐之助。

        “她今天来找您，就说明了您在她心中的地位。”狐之助无视我的话继续说。

        “不是。”

        “总之，这件事非常重要，还请您将值得信任的东西交付给我们！”

        “是信任，不是值得信任的东西。”

        “……真是的！”狐之助大叫起来，“您到底想不想过等级评定？！”

        “想。”

        “那就不要再说话了！”

        “……抱歉，但您说的确实有违事实。”说完，我就不再开口了。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三点了，阴沉沉的天开始下起了雨。狐之助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我听不太清了。

        “这个拿走吧。”

        平日里由山姥切国广穿着的兜帽——大概只是块白布，此时正递在我的面前。

        “这个任务这么重要吗？”

        我抬起头，但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只好点了点头。

        “不要看我。总之你把这个拿走，我的信任……不值得你期待，但你要的话，这个就可以证明了。”

        我只好低下头，伸手接过山姥切国广递过来的白布。

        “用完了记得还回来。”他马上又改口了，“算了，扔了也没事。”

        “谢谢您。”

        出了训练室，我这才看向狐之助：“下一位呢？”

        “剩下两位您必须一个人去找了，检察官大人刚和我通讯，说我们再跟着您，就判这项为零分。”狐之助跳下我的肩膀，“不过都已经三位了，还有两位，就成功了。剩下两位，分别是骨喰藤四郎和三日月宗近。我们的建议是，先去找三日月宗近。”

        我看着狐之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要再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了。”狐之助叹了口气说，“虽然陈述事实很重要，但是也要看场合啊。”

        “我记住了。”狐之助点了点头，但没有离开，“我在这里就好，过一会我再回房间睡觉。”

        “那我走了。”

        狐之助再次点了点头。

        -

        走到三日月宗近的房间时，他也正扛着锄头回来。

        “哦呀？”他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来，“今天是劳作的一天呢，主人带了茶点来吗？”

        “没有。”

        “是吗……”三日月宗近推开了房门说，“不过农活还真是困难啊。”

        “您辛苦了。”

        “没有茶点的话，稍微过来照顾一下我怎么样？”

        “好的。”

        我这才走进他的房间。

        替别人整理衣物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之前为了我能进宫侍奉，主母确实也花费了很多心思在我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因为我说的话并不合他们的意，所以才经常被主母训话。

        “手法相当正式呢。”三日月宗近在我替他整理袖子时说，“不像是从书里学来的。”

        “确实不是从书里学来的。”我说，“我是过去之人，出生的时间，大概比您出现的时间早一个世纪。”

        “哈哈，难怪不像其他年轻人那样活泼。”三日月宗近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了，“你也差不多要说说来我这里的目的了吧？”

        “我想获得您的信任。”

        三日月宗近没有立刻回答我。

        “这是任务。”我补充说。

        “原来如此。那么，你要怎么做？”三日月宗近问。

        “……不知道。”

        三日月宗近看向了我：“真是个奇怪的任务。”

        “是等级评定的检察官大人布置的。”

        “哈哈，我被指名了吗？”

        “不是，是狐之助大人帮我分析出来的名单上有您。我已经成功在龟甲贞宗大人，物吉贞宗大人，山姥切国广大人那里取得胜利，剩下您和骨喰藤四郎。”

        “看来前面很顺利。不过，等级评定只剩下四天不到了吧？”

        “是的。”

        “我的建议是，不如把我排除在外，去找另一个人。”

        我看向了三日月宗近，他只是低着头，倒了一杯茶，捧起茶杯并不看我。

        “您并不信任我吗？”

        三日月宗近这才看向我：“有时候说话太直白，也是会伤害到人，即便是老爷爷的话也是一样。”

        “可是这是任务。”

        三日月宗近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不过，只是你的任务。”

        明显的距离感。

        因为是任务，所以会这么问，平时我不会问。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样短暂的生命，在他们经历的那些历史中，不知道过去多少个。

        因为非常清楚，我和他们的区别，所以我才觉得不可能完成检察官布置下来的这个任务。

        同时，也觉得十分奇怪。

        既然是有区别，为什么他们之中，还是有人信任我，这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

        那位检察官应该知道吧？

        “好的，我明白了。”我回答说，“打扰您了。”

        “明白了就好。”三日月宗近微笑着说，“不过，要是想要依赖我这个老头子的话，还是不要客气。”

        “谢谢您，那么，我失陪了。”

        三日月宗近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三日月宗近的房间，我朝着骨喰藤四郎的房间走去。

        我敲了敲门——

        “啊啦，是主人。”鲶尾藤四郎打开门，看见我之后笑着说，“有什么事吗？”

        “骨喰藤四郎大人不在吗？”

        “唔……他去厨房帮忙了。”鲶尾藤四郎说，“有什么事的话，我告诉他也可以。”

        “没关系，我一会去找他。”

        “好的。”鲶尾藤四郎又看了看我，“主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

        “可是听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鲶尾藤四郎说，“前天是五虎退近侍，听他说，你似乎半夜还在工作？”

        “您在担心我吗？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长时间工作。”

        “真是相当努力了，奖励摸摸头。”鲶尾藤四郎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

        “谢谢您。”

        “啊，对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今天骨喰在厨房，刚好能率先吃到香喷喷的菜。”

        “您希望我留下来吗？”

        “当然了。”鲶尾藤四郎将房门打开，“先进来吧，我去看看厨房那边怎么样了。”

        “好的。”

        得到了我的点头，鲶尾藤四郎才离开。

        本丸的房间都是大同小异，虽然房间设置相同，但会因为房间主人的风格而改变。

        晚饭是被热情招待了。收拾完毕碗筷之后，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才坐下来。

        “嗯，总之主人是有话和你说的。”鲶尾藤四郎说，“那我就出去找平野他们去了。”

        “您不用回避，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互相看了一眼，但都没说话。于是我复述了一下情况，但两人听完都沉默了。

        “那个……”

        过了好一会，鲶尾藤四郎才开口打破沉默。

        “抱歉。”鲶尾藤四郎低了低头说，“其实我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骨喰藤四郎也向我低了低头：“……一直不予理会的主人，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这令我也手足无措。”

        “我了解了，是我让两位困扰了，现在我就离开。”我点了点头，起身说，“打扰了。”

        “就要走了吗？”鲶尾藤四郎站了起来问。

        “是的。”

        “那这个任务怎么办？”

        “您不用担心，我会放弃。”我想了想说。

        “放弃？”骨喰藤四郎也站了起来。

        “是的。这本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我非常清楚，自己并不值得你们信任。”

        “这个……”鲶尾藤四郎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抱歉，让您为难了。请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现在就离开。”

        我向他们弯了弯腰，离开了房间。

        “真难看。”

        我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到少女正站在庭院中，不满地看着我。

        “您怎么来这里了？”

        “饭后散步。”少女说，“事先说一句，作为检察材料，你今天和他们的谈话，我都已经录像了。没了狐之助的你，还真是差劲。”

        “……？”

        少女抬手，用折扇指着我：“算了，过来陪我一起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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