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日（上）

“您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了，真的没关系吗？”狐之助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我问，“就算您这样，图书管理员小姐也不会让我们把这些带回去。”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拜托加州清光大人随检察官大人去工作。”

        “诶？！所以您只是为了看报纸就把清光交给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吗？！”狐之助没忍住，声音突然变大。

        “是的。”我将手中名为报纸的纸张折叠起来说，“而且您的声音太大了。”

        狐之助连忙捂住了嘴，叹了口气：“我果然不该告诉您政府图书馆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信息。”

        我朝里走了走，这一列的书架摆着近五十年的报纸，虽然语言都非常官方，登上报纸的也都只是官方新闻，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能来一次本部，就要尽可能地看完书籍。”

        “但是这些都能在电脑上查询，我的数据库中也有。”狐之助无奈地望着我。

        “不一样。”我拿下一份报纸说。

        “哪里不一样了？”

        “历史。”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所以是哪里不同了？”

        展开报纸，我习惯地看了看大字部分，随后在右下角看到了——

        【美丽的怪物失踪——】

        “您怎么了？”狐之助歪着头问我。

        “不，没什么。”

        我低着头继续看报纸。

        七月的实战已经过去了，在西洋棋中学到策略，已经被熟悉地练习和掌握。那之后，一切都非常平常，直到八月末的今天来到政府本部，参加风暴前的最后一次审神者会议。

        我会来本部，也因为另外一件事。

        之前一直不对外开放的政府图书馆，这次却意外开放了，而且是二十四小时。

        所以我提前了一天来，就是为了能在图书馆里找到一点东西。

        关于「美丽的怪物」的事情。

        和k的那次谈话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妈妈。

        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我行动的原因……

        历史在发展，人类也在发展。在本丸有了电脑之后，我也接收到了本部所有审神者共享的数据库。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查询到了那位大人和他的本丸。

        本丸已经被废弃了。

        那位大人本人也早就行踪不明四年了。把我送离了他的本丸，那位大人就突然失踪了。

        我知道他和妈妈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但以前我没有现在这么想要找到妈妈的想法。

        长义大人也是。

        「不能呼唤。」

        如果是这样……

        “叮”

        似乎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转头看向另一边。

        “对、对不起。”一位戴着眼镜的男性慌忙地向我小声道歉。

        而自己的脚下，正躺着一支样式古朴的钢笔。

        我将报纸放下，捡起那支钢笔递给他。

        “谢谢。”他显得有些懦弱，小声道谢。

        我点了点头。

        既然这里来了别人，那还是换个地方吧。

        “你、你也喜欢读报纸吗？”那名看不出什么年龄的男人，扶了扶他那架有些大的眼镜问。

        “不，我在等人。”

        我这才看到他的手上除了拿了一支钢笔，还拿了一个小本子。

        似乎看到了我在打量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个……我非常喜欢看报纸，会把报纸上写得非常好的句子摘录下来。”

        我又点了点头，然后向他示意我离开了。

        政府的图书馆非常大，沿着螺旋而上的木质楼梯，可以在每一层找到各个时代，各个国家不同的书籍。说一句这里汇集了世界上所有的书籍，也不夸张。

        我走上木质楼梯，狐之助便停在了楼梯下方。

        “您不一起来吗？”我回过头问坐在楼梯下的狐之助。

        “我还是算了吧。这里一共有九层，最顶层是个温室花园，您如果到了那里，就休息会再下来吧。”

        “那您呢？”

        “我要去图书管理员小姐那里睡觉，从昨天晚上开始，您就一直在问我这里有什么什么书，今天又是从早上陪您到现在，即便是再厉害的管狐，也是有极限的。”

        “您辛苦了。”我向狐之助鞠了一躬说。

        看着狐之助离开，我这才继续往楼梯上走。不管如何，这座木质楼梯都太复古了。对于整个时之政府而言，巴不得所有的信息都是由电子储存。

        这种难以表达的心情，就像和泉守兼定知道了自己是时代最后的名刀的心情一样。

        走到了第五层，我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本书。在快速翻阅了那本书之后，我将那本书放回了书架。

        从排满书的书架中走出来，迎面碰到了走上来的加州清光。

        “呼～终于找到您了。”加州清光看到我，松了一口气。

        图书馆似乎不是那么受审神者喜欢的地方，我在前四层都只看到零星的人走在书架中，所以到了第五层，所有的声音都似乎被书本吞没。

        “检察官那边的事，您完成了？”

        “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加州清光说，“您现在就要下去吗？”

        “不，我还想再看看。”我摇了摇头。

        “那我也和您一起吧。”加州清光最终走上了五层的地面，然后来到我身边，“不过，这里的书真的很多，尤其还是纸质书。这样的书籍如果没能保存好，大概会像您的书一样，吧啦吧啦地往下掉书页。”

        “不，那是狐之助弄的。”

        “诶～”

        “比起那个，您相信怪谈吗？”

        “怪谈？”加州清光有些吃惊，“和笑面青江那样的？”

        “大概。”

        “可是，很多都是历史上不曾证明的吧？”

        “怪谈确实不能完全相信，但如果它能流传下来，就一定有历史原因。刀剑的怪谈会牵扯到妖魔鬼怪等其他种族，这样一来，刀剑也会变得出名。可是，刀剑很少和所谓的【神】的种族有过怪谈。如果真的有，无论是这个种族，还是这把刀剑，应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我离开了第五层，踏上同往第六层的阶梯。

        “至今为止日本记录的历史，仍有一部分流失，那些流失的部分，就算回到了那个时代，也无法确认到底有没有改变历史。即便是这里浩如烟海的书籍，也无法真正告诉我全部的历史。不过，翻开那些怪谈，从中会看到关于一条【怪物】的怪谈。”

        “怪物？”

        到了第七层，我走向最前方的一个书架，往后数十个，最终踮着脚拿到了最顶层的那本书。

        “怪谈提到了一个现在已经消失的种族，族人身材矮小、力量薄弱且人丁稀薄，但每隔一段时间，这个种族中就会出现一位能够预言未来的人，帮助他们躲避天灾人祸，逃离纷争，传播先进的知识和技术。更有怪谈提到，他们是天生的历史记录者。之所以躲避着天灾人祸，也是因为他们拥有记录着整个世界的完整历史古籍。”

        我一边说，一边又查阅着书籍的知识。

        “这种怪谈传说在十五世纪销声匿迹，也许是新航路的开辟，将西方那些科学带去了世界上的某个地区，又也许是当时的宗教迫害，直到二十一世纪末期，也没有再传出关于这个怪物种族的怪谈。直到距今的十六年前，关于怪物的怪谈才重新盛行起来，您认为这是为什么？”

        我转过头来看着加州清光问。

        “不知道。”加州清光愣了一下，随后摊了摊手说，“虽然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是，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世界上关于这样的怪谈和传说会越来越少吧。”

        “为什么？”

        “我想这应该是和人的思想有关系吧。那些会相信这样的怪谈和传说的人，大概……会和新选组1一样，走向时代的末路。”加州清光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我，“我和安定从那次修行中回来，我明白了历史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个怪谈、甚至是某种势力而停留，它永远都跟随着时间和人类的步伐。”

        我看着他，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您不相信……对吗？”

        “非要回答的话，答案是肯定的。”

        我回过头继续说：“这样吗……不过，作为【恶魔的后代】的种族，如果真的存在，也会被各种势力争夺吧？”

        “这倒是没错啦——”加州清光的声音微微提高，但马上又低下来了，“不过，您怎么突然会对这样的怪谈感兴趣？您不会在考虑风暴的事情吧？那是您绝对不能参与进去的事。我也不会让您参与进去。”

        “……”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您是不是有些担心过度。”

        加州清光的面容更加严肃起来了：“我觉得还是必须和本丸的所有人说明风暴的事情。”

        “不行。”

        “您应该清楚，我们不会害怕那些。”

        “不是那个问题。”

        “那为什么？”

        “……不能说。”

        风暴。

        虽然是风暴，但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是对政府内部力量的争斗的统称，也是对时间溯行军大肆进攻的统称。

        没有任何一个审神者知道风暴的具体形式。换而言之，政府那边只知道风暴会来，但风暴具体是什么，会怎么到来，是不清楚的。

        甚至，在提前告知各位审神者风暴的来临时间，也只能说明是模糊的风暴前夕。

        人类的争斗不会停止，但时间溯行军那边一定有规律可寻。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表面上的风暴列举，就算有一百年的数据让我分析，那也只能触碰到规律的表面。

        更何况，十六年前的那场风暴……

        “唉……败给您了。”加州清光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这个图书馆有九层，继续上去吗？”

        “是的。”

        我和加州清光继续往上走。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书，真的有人会全部看完吗？”加州清光问。

        “不可能。人的生命最多有一百二十年，这里收录了近一亿本纸质图书。一个人不吃不睡的一年，也只能读完三百六十五本书。”

        “一个人不吃不睡一天也不可能读完一本书啦，除非是非常简单的绘本。”加州清光跟在我身边说。

        我踏上第八层的地面，又靠着第八层阶梯平台的栏杆稍微抬头往上看了看。那上面确实是个小小的花园一样的地方。毕竟在这里就能闻到植物的清香。

        “为什么这上面是个小花园一样的地方？”加州清光也扶着栏杆，和我一起抬头望。

        日光从透明的玻璃穹顶漏下，支撑着穹顶的周围墙壁上，亮起了基督教最著名的耶稣创世系列画像。

        那也是旧时代的东西，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

        “那是因为这里是仿照原来某个西欧国家的皇室建筑建造的。”

        一个银色脑袋从我们头顶的站台上探出。

        “虽说审神者大多集中在这边，但也不代表世界其他地方没有。政府上层也有很多人受那边文化的影响，所以就出来这么个图书馆。”

        我移开了眼神，看向了加州清光。

        “山姥切国广……不，你是……”加州清光显然有些疑惑，所以他看向了我，“您认识他吗？”

        老实说，我不太想这个时候碰见他。

        “……”

        尽管这样，我还是点了头：“是的，是山姥切长义大人。”

        “所以呢？从查询区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先去看了报纸，然后根据从报纸上得到的信息上来确认自己的推测。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你的成长，但我不认为你现在做的，对你的成长有什么用——最好放弃。”山姥切长义的话，一击我心中所想。

        “……”

        “主上，我们走吧。”加州清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请求着我的离开。

        “不。”我抬起头看向了山姥切长义，“我不会放弃。”

        “不能呼唤。”山姥切长义将那时一直围绕着我的话再次说出。

        “我不会呼唤，我会去找她。”

        山姥切长义注视着我，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那自己就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所以，请您和我说明，十六年前那场风暴，政府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是唯一被允许待在政府这边的刀剑男士，您一定知道什么。”

        我曾经对名为情感的东西，一无所知。

        不知道悲伤，不知道喜悦，也不能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无法理解那些言语的表达。

        妈妈给了我生命，前辈塑造了我，那位大人赋予了我生存的意义，尽管如此，作为人类，我依旧不够完整，依旧缺失了那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是本丸里的各位，替我拼凑了最后一块。

        「……您并非工具……而是能够感知历史……理解生命的意义……知晓人和人情感的……真正人类。」

        他当时那样说。

        “已经理解了情感吗……”山姥切长义说道，“不过，发生了那种事，我也应该猜到了。没办法，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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