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条鱼

这个自称恋爱系统的玩意儿瞬间传来大量信息，白念念立刻意识到，站在她眼前的，就是那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恶神，仇无忘。

        一千年前那场祸世之乱中，他一人几乎屠尽三界，彼时山河崩碎，血流千里，正道死伤无数才换来封印他在无极之地，万世不入轮回。在此阴煞地界，他日日都要遭受恶鬼吞噬神魂，狱火淬灼神骨。

        现在，冲破了封印的他，将回到修仙界再一次引发天崩地催的灾难。

        对面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双丹凤含情眼，似笑非笑，目光若迷蒙的琉璃，在熊熊火光映照下，甚至透出些单薄的脆弱感。

        这样一个少年，任谁也不会将他和那个疯批恶神联系起来。

        耳边系统语速极快地安排白念念：

        [咱们是恋爱系统哈，宗旨是谈恋爱拯救世界。你接下来的任务是攻略他，将他改造成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良好青年，改变灭世的结局。]

        白念念：？

        白念念扪心自问，从小学到高中她没少被班主任揪住上课摸鱼，十二年义务教育都没给她改过来，现在让她改造别人？

        说实在的，她有点羞愧。

        更何况，任务难度还是要把疯批改成三好少年。

        离谱。

        白念念置若罔闻，向对面的少年笑笑，“你好，你不用谢我。”

        少年闻言眯了眯长眸，看不出情绪，却莫名瞧得人脊背发凉。

        白念念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虽然我帮你解开了封印，但是你刚才也帮我解决了这些恶鬼。一来一回，咱们就两清啦。”

        说完，她又声音小小，微微侧弯着身子，指了指旁边的熔岩，“这里有些热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临走不忘贴心嘱咐他，“你也别在这呆太久，危险。”

        趁着恶神刚醒，白念念忽悠完就跑。

        她还有小兔子要抛光呢，哪有空在这玩什么谈恋爱拯救世界的游戏。

        不喜欢的活儿，白念念不接。

        “想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白念念心一悬，被仇无忘一把揪住后颈提溜回来，转了个个。

        “其他人呢？和我说说。”仇无忘微微仰起下颌，云淡风轻道，“一个可杀不够。”

        少年唇角笑容若神佛般悲悯，眼里杀意却如恶鬼般癫狂，白念念不明白一个人脸上怎么会同时存在两种如此矛盾的神情。

        她很快反应过来，仇无忘是误会了什么。

        “就我自己，我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应该是因为这个。”白念念摸出那朵花给他看，仇无忘毕竟是个神，应该能认得。

        仇无忘长睫垂下，浓黑的眉眼在苍白的脸上更显阴郁。

        “七世魄罗花，能够将人即刻送往心意所达之地。”

        抬眸时，他好整以暇，似在看她准备如何狡辩。

        白念念大惊，怎么还有这种设定？破花害我！

        电光火石间，白念念被冰凉的手扼住咽喉，寒意彻骨。

        仇无忘明明可以瞬间湮灭百鬼，此刻却不紧不慢加重手上的力度，像绞紧猎物的巨蟒——白念念明白过来，仇无忘是在享受慢慢杀死她的过程。

        “我恨！”白念念忽然悲愤地捏紧了拳头。

        仇无忘似是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像这样坦诚的恨意才是她应该有的反应。但接下来，他就听见白念念语速极快地说：“我恨太虚宗不拿我当人看，拿我当诱饵，我恨他们拿我的命不当命！”

        “我只恨自己区区练气期，没有丝毫能力脱离苦海。”

        “所以我来找你，帮我报仇！”

        仇无忘空濛的目光此刻凝成实质，落在白念念悲愤的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留下我，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为自己的恶劣行径付出代价！”

        白念念心跳如鼓，她在赌。

        面对仇无忘这样的人，求饶和恐惧只会让他更加兴奋，这世上只有仇恨能让仇无忘共鸣。

        而仇无忘，最恨太虚宗。

        果然，仇无忘的手顿了顿。

        “可惜啊。”

        白念念心头一悬，就听他轻笑，“可惜我不喜欢帮助别人。”

        窒息。

        心累。

        这个仇无忘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此刻白念念恨，为什么这个修仙界要强买强卖，她只是一个炮灰罢辽，就不能痛痛快快地死吗？

        她安安静静摸鱼，究竟惹到了谁？

        摸鱼。

        脑海里闪过最后一线灵光，那是一个摸鱼人不屈的灵魂！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白念念嘴唇翕动，用尽浑身力气，艰难地伸手。

        仇无忘眯了眯长眸，闲闲地瞧着她挣扎，但渐渐地，他眼中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

        眼前的少女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也没有求饶，她眼里只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着。

        从储物玉中摸出来的，不是什么有杀伤力的法器，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木雕小兔子。

        少女明润的杏眸微微发红，含着点点泪光，一字一句哑着声说：

        “放了我，我，摸鱼养你。”

        养他？

        仇无忘眸光几不可查地一顿，像是听见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低低冷笑出声，“呵。”

        复又抬眸看她，眼里笑意霎时不见，空濛目光里跃动着一团暗火。

        他最恨言行狡诈的修士，看起来无辜无害，实际满肚子精明盘算。

        穿着太虚宗的服制的，更甚。

        就在白念念昏死过去，生命渐渐流逝的时刻，仇无忘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

        他顿了下，松开手，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地上一丢。

        那股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隔空扼住她的咽喉。

        感觉再次出现。

        如此反复三次，仇无忘又换了个法子。

        抽离她神魂。

        烧灼她神魂。

        封冻她神魂。

        无一例外，只要她的神魂受损，仇无忘的神魂也会受损。

        下手太狠，仇无忘甚至不慎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就在他抬手拭去血痕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前臂内侧多了一枚小小的印记。

        那枚印记是两只血手狰狞地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颗心脏的样子，殷红得像能滴出血来，诡异至极。

        再一查看那女修，果不其然，同样的位置上也有这么一个印记。

        “还真是卑劣啊。”仇无忘讥诮地扯了下唇角，抚弄着手里的玉骨折扇。

        漆黑精致的扇骨上，一股战栗传遍周身，自打玉骨折扇炼成器灵以来，已经跟在仇无忘身边七百多年，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无波无澜的语气之下主人的愠怒。

        根据刚才的状况，它大概也能猜出七八分，主人的封印上应当是设下了某种魂契，解开他封印的人会和他一契连生死。

        主人神力强大，那些修士怕主人破除封印后没有对手，才会用这样的邪术给他制造弱点，妄图以此牵制主人。

        正面打不过就算计，卑鄙！

        仇无忘微微偏头，打量着这个晨曦一般的少女，她脆弱得像是随时会从他指尖消失。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她直接掐死，他神魂越痛楚，反而越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兴奋和快感，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沸腾加速了。

        不知多久，涣散的眸光渐渐回拢，仇无忘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牵了牵唇角，终于放手。

        解了契，他要她生不如死。

        玉骨折扇被丢了出去。

        “带上她。”

        玉骨折扇迟疑。

        它可是无极之地炼出来的嗜血残暴大杀器，让它去当交通工具？

        它——

        它义愤填膺地在仇无忘淡淡瞥来的目光里迅速化形，任劳任怨地将地下的少女托了起来。

        嗐，它当然是会听主人吩咐的啦。

        白念念是被疼醒的，神魂时冷时热，还有一种撕裂之痛，如蚁噬一般密密麻麻。

        但还好，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后背传来，沿着她浑身经脉游走，将这些疼痛驱散。

        睁开眼的片刻她有几分茫然。

        仰头正对着一枚妖异的紫月。

        “醒了？”

        听见身后的声音，白念念顿时感觉到沁骨的凉意升起，浑身汗毛倒竖，刚想回头确认，却被他止住，“别乱动。”

        白念念依言没动，可又坐不安稳，她压下心头恐惧开口，“你在干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经脉的循环结束，仇无忘收手，闲闲道：“救你呀。”

        仇无忘，救人？

        这更让白念念觉得毛骨悚然，她总觉得仇无忘一定是给自己施了什么狠毒的咒法，就等着看她发作，痛苦死去。

        系统忽然上线：[在你解开封印的那一刻，已经和他结了生死契，印记就在你的左手臂上。生死契，神魂同生共死，所以他没有杀你。]

        白念念：？

        她猛地掀开自己的袖口，果然见到前臂上多出来的印记。殷红刺目，诡异至极。

        不是，她刚就随便扯了个谎糊弄仇无忘的，她什么时候见过封印吗？还有这个生死契又是怎么碰的瓷？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

        白念念觉得这个系统真的很不靠谱。

        系统清了清嗓子：[人家其实很虚弱的，需要节能的哦，亲亲。]

        它语速飞快地继续：[现在你要帮助仇无忘潜入太虚宗，取得仇无忘的信任哦亲亲。]

        白念念无语凝噎，一口一个亲亲，可亲亲却差点和那个疯批同归于尽。

        系统又没音了。白念念看出来了，它确实很虚弱。但总之，她清楚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碰瓷解了封印，还达成了和大反派锁死的成就。

        白念念：笑着活下去。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身后的仇无忘忽然出声。

        白念念回头，差点没认出来他。

        少年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白袍，黑发高高束成马尾，紫月之下，身形纤薄如竹，看起来像个优雅无害的翩翩少年。

        视线落在她手臂的印记上，眼里明明噙着笑，却让人觉得十分不善，白念念听见他漫不经心开口，“我最讨厌威胁。”

        不论是受制于她，还是因为她受制于人。

        白念念立刻明白，信誓旦旦：“我和你是一条贼船上的，我们绝不翻船！”

        表明决心之后，她又试图委婉地商量，“就是我现在太弱了，你能不能，稍微地，保护我一下？”

        仇无忘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转身。

        白念念委屈巴巴：“求你。”

        好久之后，久到白念念以为仇无忘要丢下她了，她才听见仇无忘语气似是有些不耐。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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