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条鱼

白念念小跑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在密林中走着。

        “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醒来的时候白念念就认出来，这里是那个境中境，当时跟男女主掉进来之后她也想过离开，但是根本找不到出口。

        此时那个柔弱系统早已下线，她根本没处问。

        看着前方的少年步履坚定，白念念心想他一定知道。

        幽幽萤火映着仇无忘的背影，他淡淡道：“不需要。”

        白念念不解，“那你在做什么？”

        仇无忘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白念念觉得前方的路越来越熟悉，竟然跟着他走到了残风潭。

        清亮的潭水倒映着紫月，谭边躺着两个人，是陆云旗和沐如风，他们中了魔花的毒，此刻都昏了过去。

        白念念忽然想起，“我们是用这朵花回来的吗？”

        仇无忘：“用你的血。”

        “我的血？”白念念捻了捻刺痛的指尖，接着被另一道声音吓了一大跳。

        “七世魄罗花已经认主，用你的血才能溯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不是你本人催动，所以落地的地点有偏。”玉骨折扇的语气说不上好，甚至是凶巴巴。

        “谁？是谁在说话？”白念念放眼去寻，就看见仇无忘腰间的折扇一动，通身漆黑的精致小扇，只留给她一个孤傲的扇脊。

        从系统之前传给她的记忆里，她搜罗出这么一个东西，玉骨折扇。

        据说这扇子原本没有器灵，它在无极之地沾了仇无忘的血，又被狱火淬炼而成。

        现在看来，主仆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不好相处。

        白念念的疑惑得到解答，她也很大度地不去计较。

        此刻仇无忘已经走到谭边，他微微仰头，白念念能感觉到静谧的丛林此刻有什么在暗暗涌动，此地的风似乎都自愿为仇无忘驱使，转眼他就飞到了潭心。

        风声越来越大，呼啸着吹过耳边，白念念周围似乎有一阵无形的气流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仇无忘。

        仇无忘的衣袍剧烈翻飞，他身上法光骤然亮起，猩红的光旋暴涨，瞬间直冲天幕，白念念隐约听见了什么东西出现了一丝裂痕。

        空间中的威压越来越强烈，白念念几乎要喘不过气，浑身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楚，她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动。

        巨大的灵力波动骤然荡开，天上的紫月和谭中的紫月被光柱狠狠贯穿，一时间光芒刺目，白念念听见轰然破碎的声音，天地倒转。

        白念念明白了，那里是秘境的境心。

        境心一破，此境化成了万千碎片，转眼若流星四散。

        再一眨眼，白念念就落在了紫云秘境中，浑身忽然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两腿发软坐在了地上，她没忍住喉中浓烈的腥甜，一弓身咳出一口血。

        仇无忘单膝着地，唇角也挂上了血痕，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念念，顿时心中了然。

        仇无忘向身后的树上随意一靠，轻慢笑道：“你太弱了。”

        白念念知道自己很弱，可是看他明明自己脸色也是苍白如纸，还要出言讽刺，白念念就忍不住回他一句，“你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吧。”

        仇无忘靠着树，无声地扯了扯唇角，闭目养神。

        玉骨折扇道：“女人，你懂什么？要不是因为你这副破身体太弱限制了主人的发挥——”

        察觉到主人按在扇脊上的冰凉的手指，玉骨折扇很有骨气地闭嘴。

        它知道，太虚宗的人随时可能来，它不该因为一时意气轻易地将这个弱点暴露出去。

        玉骨折扇虽然不再说话，白念念结合刚才的情景却也猜了个大概。

        她和仇无忘之间的生死契似乎还有着一层限制，生死契将他们的神魂连起来了，所以刚才她才会在仇无忘运转灵力时感觉到神魂的振动。

        按照折扇所说，她限制了仇无忘的能力上限。

        若仇无忘动用了超过她躯体能承受的力量，两个人的神魂都会遭到反噬。

        一境相当于一个小世界，仇无忘却能将它转眼间破碎，可见刚才那股力量是多么强大。

        白念念现在才觉出来，仇无忘当时那句云淡风轻的‘不需要’有多狂，确实不需要出口，因为他会直接把整个秘境粉碎。

        不愧是恶神。

        现在，白念念的五脏六腑像被搅碎了一般地痛。

        她都痛成这样了，仇无忘那想必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去。

        白念念抬眼，只见仇无忘阖着双眸，血色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映出一种脆弱的糜艳，他却只是随意地靠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浑似一副画。

        “看够了吗？”

        偷看被抓包的白念念振振有词，“没看够。”

        长睫颤动，仇无忘的眼光射来，“最好是别看够。”

        似笑非笑的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白念念收回视线，小声哔哔，“夸你好看还不行吗。”

        小气。

        “小师妹！”闻声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太虚宗服制的少年。

        白念念还没想起来他是谁，只见少年振臂一呼，“长老，我们找到人了！在这儿！”

        转眼，四人就被一大群人簇拥起来。

        太虚宗。

        重峦叠嶂，千山耸立。

        下有溪流曲行，宛转入幽谷。

        药庐就在山谷之中。

        白念念一行人一被找到，就被带回宗安置在这里。

        满室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白念念服下焦苦的药汁，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她向仇无忘那边偷偷瞧了一眼，他仰头一饮而尽，眼皮都没动一下，反是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是个狠人。

        “所以你们是跟着魔花掉入了另一个境中，然后遇到了这位少侠？”

        白念念乖巧点头。

        黄龙真人面阔唇方，顿时神色凝重。

        他是此次紫云秘境试炼的执考长老，弟子在境中出现意外，他自然十分重视。

        紫云这样专门用来考核灵气炼化的秘境，境中灵植灵物不会伤人，千百年来未曾出过意外。

        “白念念，你说那魔花最后化形成普通的花朵，可否拿来一观？”明心真人醉心研究灵植，率先发问。

        白念念将花从含灵玉中拿出来，看见那朵花的一瞬间，室内几位长老忽然都屏息凝神。

        白念念身为练气之驱也许感觉不到，但是长老们已是元婴之境，自然能看见一股纯净的灵气氤氲在这朵花的周边。

        这是一株地阶灵植，在天地玄黄四阶中，仅次于天阶圣物。

        一株地阶灵植少说也要千年的蕴养，而灵气这样纯粹无暇的，更是上品中的上品。

        就算在座的四个长老里，总共也拿不出几个。

        明心真人擅长整理古籍，她立刻从形貌认出来，“这是上古图鉴上才有的七世魄罗花！”

        “据说七世魄罗花可随意扭曲空间，将人送到心意所达之地。果然白闻不如一见，你们竟是通过这个回来的？”明心真人眼睛都亮了。

        白念念感觉到仇无忘警告的眼神，没有打断明心真人的脑补。

        她隐约也猜到仇无忘的心思，一人破一个秘境，这样的事听起来太过离谱，若说出来一定会惹人忌惮。

        仇无忘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在伪装。

        “不过地阶灵植已通人性，相当于修士的元婴修为，按理说不应该轻易被魔气污染。再者，紫云秘境这样的地方，有阵法看守，魔界中人不可能轻易进出。”明心真人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地阶灵植极难认主，你们是如何驯服它的？””

        白念念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我说它碰瓷，你们信吗？”

        刚说完，白念念就听见仇无忘低笑出声，回过头，看见他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臂修养。

        白念念不和他计较。

        有一说一，真就是碰瓷的。

        现在修真界的风气真的很不好，碰瓷的太多了，比如什么系统，什么生死契的。

        见白念念答不出来，明心真人也不再追问，毕竟机缘很多时候都讲究个运气。

        “这可能根本不是魔化。”开口的是凝华真人，他是太虚宗的掌门，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

        “你是说——”明心真人迟疑了好久，才终于吐出那两个字。

        “邪孽？”

        话一落地，满室静默了一瞬。

        “那是什么？”仇无忘漫不经心地发问，好像他真的不知道。

        白念念：装，接着装。

        明心真人听他这样问，就知道他年纪应当不大，于是耐心解释道：“邪孽的起源是恶神，因其十分邪性，至邪至孽而得名。当年灭世之祸时，起初出现过类似魔化的现象。

        说是魔化，是因为众人皆以为，这样诡异的术法，一定是出自魔界。

        可后来人们才发现，这东西似乎无影无踪，不分人、妖、魔，均会受它所害。

        起初被邪孽侵蚀的时候看不出异常，然后那些人会慢慢魔化，变得癫狂嗜血，全无理智，甚至不分敌我，互相残杀，最终神魂尽碎，化成一滩血水。死相极其恐怖。

        一直到恶神被镇压，这样的怪事才平息。”

        白念念偷偷瞟了一眼仇无忘，他吃着桂花酥，一边点点头，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他越是平静，越是让白念念觉得毛骨悚然。

        黄龙真人接过话头，“若只是从叙述中看，不足以引人往那处想，但是在魔化灵植出现的前后脚，无极之地隐约传来动荡，这两件事不能不叫人警惕。”

        “如今道尊尚未出关，我们也不能知晓无极之地的详情。”明心真人斟酌道，“掌门，此事不如还是上报给道尊。”

        凝华真人略一沉吟，将目光转向仇无忘，看着这张脸，竟然思考了一瞬。

        方才明明听他自报了姓名，许是因为太过平平，这会儿竟忘了。

        凝华真人带着些许歉意道：“这位少侠，抱歉，方才是如何称呼？”

        仇无忘噙着笑，慢条斯理道：“仇无忘。”

        他直接报上大名，在场众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白念念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在书里，恶神本没有名字，仇无忘这个名字，是恶神冲破封印之后才有的。

        不要忘记仇恨。

        简单直白。

        仇无忘的脸上，也应当是用了什么术法。

        因为白念念隐约看见他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雾，大概是因为她与仇无忘神魂相契，所以才能看见他的真容。

        事实也正如白念念所想，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他优雅有礼，若要细细回忆他相貌，却是没什么记忆点，只会留下一个平凡无奇的印象。

        凝华真人道：“不知仇少侠在境中可有什么奇怪的见闻。”

        仇无忘闲闲地抚着手中折扇，“不曾。我也是不慎坠入幻境，这才与贵宗的弟子相遇。”

        黄龙真人应声：“在境中意外触发了另一个秘境的出口，并不少见。”

        “方才掌门说素道尊……”仇无忘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空濛带笑的眼神里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明心真人接过话头，“掌门，道尊自飞升那一劫之后，闭关也已三百年，道尊曾说天机到时他便出关。如今无极之地有动，难道还不到时候吗？若是恶神再出世……”

        听闻恶神两个字，在场之人无不闻之色变，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仇无忘本人恍若未闻，闲闲地喝了一口茶，似在欣赏这些人各异的神情。

        恶神屠遍三界时，凝华真人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漫天魔气压境，天地倾崩，血海飘橹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千里鬼哭的骇人魔音犹在耳畔。

        修真界和妖魔界联手，死伤无数才勉强将恶神封印。自此之后此界重创，灵气枯竭，一千年中再未有飞升之士。就连道尊素清寒，也在三百年前飞升失败，自此闭关不出。

        倘若再来一次……

        凝华真人眉宇拧成一个川字，当下有了决定，“事关无极之地，非同小可，我去与道尊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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