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劳役

上官离可以确信以及断定，她绝对，绝对没有给戚行野下蛊。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那日在金陵百鬼集，戚行野晕倒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未来裴宿会找上门，会识破她，甚至不再给她舒缓剂，借此惩罚折磨她，她都不愿意给戚行野下蛊。

        或者说哪怕这个人不是戚行野，是个什么普普通通的虾兵蟹将，她都做不出这种事。

        她总感觉有些事情一旦开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想这样。

        “我……”上官离顿了顿，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你给他解药了吗？”

        “裴某当然要照顾好他的命。”裴宿坐回去，很是恶劣地道，“毕竟……”

        上官离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瞳孔骤然凝成针尖儿般大小。

        江格鱼！

        她怎么会在阴阳寮？

        江格鱼倚在屏风一侧，脸上没什么情绪，一双眼眸仿佛被完全填满又仿佛一片空洞，完全不复往日的鲜活灵动。

        “郡主……”上官离脱口而出又倏尔滞住，猛然意识到定国侯被贬后，江格鱼也遭连坐，估计也是被一并削去了封号，贬为庶民了。

        江格鱼听到久违的称呼，失神的双眼微微聚焦了一下：“上官离？”

        上官离微微掀唇，衣摆下的双拳却不自主地紧了起来，她转首看向裴宿，问道：“为什么江姑娘会在阴阳寮？”

        “为什么不会？”裴宿本意兴阑珊，此时却又仿佛来了兴趣，伸出一只手招了招，“过来。”

        江格鱼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动作。

        裴宿嘴边的笑缓缓回落，眼神也有些变了：“过来。”

        江格鱼似乎抖了一下，但依旧很是倔强地半步未动。

        “我数三声……”

        此言一出，不止江格鱼，连上官离都被雷了一下。

        这是什么古早话本里你追我赶，一言不合就胁迫的狗血剧情啊？

        虽然裴宿此人身份尊贵，长相也达标，但这个人的性格和心机统统腐烂到了骨子里，隔着一丈远都能闻见那股子隐晦的臭味。江格鱼被锁在这鸟不拉屎的阴阳寮里，起初一定也是挣扎过的，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讨厌！裴宿怎么有脸胁迫人家小姑娘的？！

        “三！”

        “二！”

        上官离见状，心自然是向江格鱼倾斜的，出言劝道：“算了吧，裴大神官。当着外人的面也要欺负小姑娘吗？”

        “欺负小姑娘？”裴宿的注意被上官离拉了回去，不屑道：“你不也是被我欺负过的小姑娘吗？”

        “……”上官离内心一阵翻滚，忍着不适道，“您还是适可而止吧，奉旨摄政别失了德行，叫人抓住把柄。”

        裴宿道：“这世上，也就只有那位前定国侯爷敢抓裴某的错处。”

        “可惜，他已经是个可怜的阶下囚了。”

        “哦，还有那位替父争辩的世子殿下。”裴宿不甚在意地歪了下头，“可惜，他也……”

        上官离无暇顾及裴宿的话中之意，比起这个，她更在意戚行野的下落：“他在哪？”

        裴宿的视线从江格鱼冷淡的脸上挪到上官离身上，饶有兴味地问：“你很在意？”

        “没有。”上官离故作姿态地抬了抬下巴，“毕竟我同那位世子，哦，前世子殿下宿仇已久，如今定国侯满门被抄，我自然想去瞧瞧他过得好不好。”

        裴宿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上官离僵硬着四肢走出阴阳寮的大门时，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按裴宿的意思，如今的定国侯上下满门被抄，三族株连，戚寻章蒙冤被打入刑部大牢，满朝文武无一人再敢站出来洗雪他的冤情，只待定罪后择日问斩，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戚家女眷要么入宫做了奴婢，要么直接进了掖庭，除却江格鱼，因为裴宿自己的私心，将本要送进掖庭的江格鱼收进了自己的庇护之下。

        侯府男丁也是纷纷充军流放，唯有戚行野一人被扣在了金陵城内，似乎是预备充加固护城河堤的徭役，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十分确切的消息。

        关键是，他莫名其妙中了不知道谁下的蛊毒，如今更是杳无踪迹。

        虽说下蛊的不是她，但她仍旧莫名愧疚。自己明明知道裴宿的野心，了解他肮脏的手段，却为求自保不敢向定国侯府透露半点风声，以致这种惨淡的结局。

        大厦将倾，风雨欲来，谁又能真的无辜。

        她漫无目的地理着思绪，在街上游荡了片刻，一头扎进了一间看起来很是热闹的酒馆。

        刚一进门，小二就搭着帕子颠颠跑过来：“客官您好，请问需要点点儿什么？”

        上官离把随身的褡裢脱下来放好，沉吟了一下：“酒。”

        “店里有十文的，五十文的，九十文的，您要哪种？”

        上官离掏了掏一路上花的所剩无几钱袋子，抬起眼，有些尴尬地说：“十，十文的？”

        小二嘴一撇：“一壶？”

        为了挽回面子，表示豪横，她一拍桌子：“两壶！不，三壶！”

        “好嘞，您稍等！”小二飞速一擦桌子，直接上柜台拿了三壶酒，啪的一声搁在上官离桌上，前后统共不超过五秒，“您慢用！”

        上官离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拿起一壶酒刚要喝，耳朵忽然动了动。

        “真惨啊，株连三族，蒙冤入狱。”

        “可不是，偏是那皇帝老儿视若无睹，现在这么乱，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就是，以前米什么价？现在什么价？当初赋税涨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诶，我那天去服劳役，在秦淮河那带看见世子殿下了。”

        “果真？不是说一直没他的消息吗？他若去了护城河徭役，怎么可能没消息传开来？”

        “唉，不是我说，若不是我以前近距离看过他的脸，根本就认不出来那是他！”

        “怎么说？”

        “粗布衣，额上还裹着染血的纱布袋，可瘆人了，和从前完全两副模样……”

        “堂堂一代名公子，真是哀哉，哀哉……”

        上官离灌了口酒，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秦淮河畔，他果真是去服稳固护城河的劳役了？

        她眼珠子一转，内心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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