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她

星辰零落在浩瀚的夜幕中闪烁，时间已经很晚，许斯翊下班回到家准备休息。

        水流在哗啦的声响中洗去掌上的尘土，也拂去些微他的疲惫和忧思。

        他的私人电话响起，屏幕上是一串他倒背如流的数字，许斯翊去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按下接听。

        “愫愫。”他道，掌心残留的水在体温的作用下变得粘腻，胶着。

        “你在跟着我？”应愫垂眸问，今天她在去秀场的路上注意到许斯翊的车。

        起初以为是巧合，可后来他跟着绕上了一大圈，一直到城郊再追到秀场。

        “嗯。”许斯翊艰难吐出，他在路上遇到应愫，看着她上车，就不由自主地让司机跟上。

        盯着应愫下车走进秀场他才离开，这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你派的人跟着我多久了，”应愫道，“或者说跟着秦裎多久？”

        “我没有……”他想要辩驳，他并没有丝毫不漏地监视她的生活，只是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事情。

        “不要让我再发现，好吗？”应愫温声道，“我知道这种程度报警没用，但这很烦，你知道吗。”

        “你让我觉得愤怒，恶心，还有不安全。我不想出门还要带保镖，也不想用一些过激的不好的手段报复。”

        她语气柔和，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像夏月高空坠下的巨大冰雹，砸在他将碎未碎满是裂痕的身上，溢出的寒气渗进皮肉，使许斯翊泛起凝血砭骨的疼。

        “对不起。”他说。

        许斯翊放下手机，双手掩住面孔，想他此时痛苦且难堪的表情一定丑陋极了。

        “不要影响我的生活，也不要因为我去监视别人。你真应该想想你现在的做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仅没有风度还令人作呕。”她道。

        通话在电话被挂断的寂静中结束，而许斯翊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应愫挂掉电话后，右手五指拨弄手机，回复李菡萏已经处理完后。

        她给父母发了晚安，然后点开和秦裎的对话框。

        应愫其实没有察觉有人跟踪自己，但秦裎那里感到不对和她提了一下，她就开始注意，后来通过菡萏去具体调查，差不多都弄清楚才找的许斯翊。

        她把调查到的东西都打包发给许斯翊的助理，希望许斯翊拿到后，他能好好反思并从此在她的世界里安静下来。

        这场分手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和干脆利落，这让应愫有些烦，同时也为给秦裎造成的影响感到抱歉。

        ——

        许斯翊陷入忙碌的工作中。

        付筱玥没有再来找他，她更着迷于手下的项目。

        失去热闹看的助理在繁忙的工作间隙表示，这就是工作狂的爱慕吗？再觑一眼许总。

        他这段时间投身于事业是有成效的。

        他曾在国外设立的项目与国内接洽起来，进一步发展。许家在他的掌控下影响力更进一层，甚至超过他父亲还在的时候。

        许斯翊确实是个商业上的奇才，完全继承他父亲的才能。

        付筱玥和他在国外的产业也在切割中，一切都在往他希望的方向进展着。

        然而对于许斯翊来说，他并不能体会到快乐：应愫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

        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甚至比以前更乐意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有了更多备受业界赞誉的设计作品，和秦裎的接触变多到超出普通朋友的范围。

        哪怕不再特意寻找，许斯翊也可以收到她的很多消息。以前是多么的不曾在意到，现在才发现他周边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朋友圈里的讨论，身边人不经意提到的一句话里，助理混在各个群里搜集带来的讯息……

        许斯翊在慢慢地学会着去冷漠以待。他把自己投入到疯狂的工作里告诉焦躁的内心，要去习惯。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他听到她和别人的消息已经不会再感到那么难以忍受，心安定了些许。

        然而等许茵发消息过来，说应家要在圈里办一场聚会，让应家的大小姐多认识一些人来，许斯翊突然有了窒息般的疼痛。

        他一直觉得，或者说希冀着：她只是太生气了，可能只是和秦裎逢场作戏一下，等过段时间气消了，他再去追求她，说不定她就回来了。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了——他相信应愫不会随便爱上什么人，她是很慢热的。

        可如果应愫的父母想要让她结婚呢，她会选择一个人去结婚吗？

        许斯翊想会的。

        反正感情可以慢慢去培养的不是吗。

        他突然恨自己竟然能理解她的一部分想法了。

        而自己当初又浪费了她多少等待的时间呢。

        “给我时间，地点。”

        许斯翊发消息过去。

        身体里，一半是霜花汇聚成的寒冰凝结，麻木冷然地，不屑地嘲笑，欣赏着自作孽的心灵在无谓地挣扎。

        另一半又是烈风裹挟着的火焰燃烧，狂暴悲怒地，苦痛地哀歌，撕扯着不甘愿的魂魄去勉力地祈愿。

        如果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他会疯的吧。

        ——

        另一边，应愫正和秦裎在一起，谈到这次的聚会。

        “父母希望我能找一个新的人。”她耸耸肩，无奈道。

        “伯父，伯母也只是怕你被之前那段感情影响到了吧。”秦裎笑着为她倒了杯酒。

        “我知道你想设计，去全心的投入，不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不会影响到你的追求不是吗？”

        应愫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开口：“抱歉，我不……”

        这段时间秦裎借着她的关系拿到应家的一个合作项目，也借此在秦家那里稍微有了话语权。

        他常约她，偶尔她应承一次就会推开所有的事陪同，讨她欢欣喜乐。

        “嘘，”秦裎笑着凑近打断，脸上的酒窝微显，“不要这么直接啊，姐姐。”

        他唇微弯，笑容明媚璀璨：“姐姐今天找我应该是有事吧，比如想要让我当姐姐的男伴，来避免某些麻烦。”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只是觉的你比较合适罢了。”应愫道。

        她的父母不讨厌，他也有所求，不至于让她觉得愧歉。

        而且从最近的传闻来看可信度也比较高。

        “怎么会不乐意呢，能帮上姐姐的忙我再开心不过。”秦裎饮尽杯中香槟，“只是想着，如果能拥有一件姐姐设计的礼服就好了。”

        “我在设计上没什么天分，一直想着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多好。”他笑叹。

        这些天的相处秦裎一直把距离保持的很有分寸，此刻，他第一次稍稍进行了越距的试探。

        午间的日光照在酒杯中随着倾倒的酒液流淌，反射到沾了酒液的唇上。

        一只矫健的鹰隼，跃跃欲试刚露出的利爪，借着高木的力量，准备飞向他的广阔天空。

        “那合作愉快。”

        应愫抬手，和他碰杯。

        ——

        宴会喧嚣而热闹，许斯翊到的时候门外没人敢拦，也不敢直接放行，只好为难地劝他。

        最后还是许茵带他进去，找了个偏僻的位置，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偷偷地侧目。

        “你要庆幸这就是个玩乐性质的宴会，应家其他人也都不在。”许茵咕囔，“不然你再怎么想也不会让你进来。”

        “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她抱怨道。

        许茵不想理许斯翊离开了，许斯翊也没有去管她，他把目光投向场中央的那个人。

        应愫身上是白色衬衣，搭配浅红色的西装外套和一条百褶如意月裙。

        她踩着双黑色小皮鞋，端着酒杯站在宴会厅中央，淡淡地和身边的人聊着。

        那是他魂牵梦萦，多日不见的身影。

        不少人注视着这边，不仅为她的优雅与美丽，还为她所拥有的财富与能力。

        许斯翊知道她把手下的产业打理的很好，自己创立的一系列品牌也蒸蒸日上。

        所以他当初才会为应愫选择设计专业而不是金融而不解。

        而如今，这些吸引着无数人飞蛾扑火一般地倾慕她。

        许斯翊隐在暗处，执迷地望向她，骄傲又悲伤。

        他亲手弄丢了他的珍宝。

        秦裎从门口走入，一身红白撞色的长裳系一根红色的宝石腰带，他坦然自若地凑近挽住应愫手臂。

        许斯翊的呼吸都刺痛起来，他看到应愫笑着反握住秦裎的衣袖，拉着他从人群中出去。

        她走到自助的餐台那，和秦裎一起坐下，拿了盘糕点，两人靠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

        许斯翊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件长裳是应愫的设计吗？大胆、浓烈，她的设计风格比较多变，但总有特定的偏爱的元素。

        最重要的是，一件她设计的服装在秦裎的身上，对于他来说，这就好像一种特别的讯号。

        许斯翊告诉自己不应该看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去追寻。

        应愫拿叉子喂了秦裎一口蛋糕，而秦裎笑着吞下。不断有人去找她，寒暄着，是搭讪，也是打探。

        许斯朔不知道怎么也出现了，凑近和她说话。应愫显得有些讶异，又在他说完话后轻笑起来。

        秦裎和应愫靠在一起的手臂让许斯翊感到灵魂从内里被撕裂开来的痛苦。

        他不在乎许斯朔的接近。

        许斯朔是很会讨一些女孩子欢心，也交过不少女朋友，但就因为这一点还有和他的关系，许斯朔就被排除在应愫会选择的范围。

        可此时，许斯翊看着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内里密密麻麻的疼漫开，他几乎完全难以忍耐。

        他在嫉妒，妒忌他们还可以接近，甚至得到她的欢颜。

        ——

        宴会结束，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

        许斯翊借着混乱遮掩，跟在应愫身后。她送秦裎离开，两个人互相交谈着。

        这次她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许斯翊站在角落，等应愫回身，等她看到他。

        然后用她的目光，她的关注，给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岩边上的他，一根绳索，些许抚慰。

        应愫转头看到许斯翊，他静默着，眸中是深深压抑的疯狂。

        他凝望着她仿佛仰望一念可以审判生死的神佛。

        十一月底天气有些严寒，他还是穿的那么单薄，就像还停留在之前的秋日没有走出。

        应愫走了过去，她看见他含着水光的眼眸。那双凌厉的有着丹凤眼上撇的眼睛微微的红了，卷而翘的睫毛沾上些许水色。

        她真的很吃他的颜，骨相凌厉，皮相冷淡，眉眼清冷而烈。冷冽高傲，连红着的唇都透出薄情的意味。

        这是应愫这辈子看见过觉得最符合她审美的一张脸。好似高贵淡漠不染世俗尘埃的神明。

        如今他却好像被从神坛上拉了下来，不再有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反而是破碎的，缄默的，忍耐的，仿佛谁一推就能使他从上面落下坠入这众生皆苦爱恨痴妄的人世间。

        许斯翊因为她的打量缓了一些过来。

        他的眸光深得像是想要把她刻在灵魂上，声音低哑地问询：“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想把她拉到怀里，但克制住了。

        这一个月来，许斯翊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他以为，他可以坦然去面对她和别人在一起。

        现在才知道，不过是抱着还有机会的想法，不过是那些都没在他的面前发生而已。

        想到自己只能看着她和别人谈笑，许斯翊就黯然神伤。

        而一想到她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而他再也没有了机会，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不堪一击。

        他好像病了，只想能把她放在身边。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呢？”应愫缓缓地，疑惑道。

        “好聚好散不好吗？”

        他这样放不下的样子让应愫感到痛快。

        她竟是不觉得麻烦的。

        如果不打扰她正常生活的话，应愫不介意好好欣赏他挣扎着的样子。原来她的心里也是有怨的。

        哪怕想着曾经是自己愿意的，她还是讨厌许斯翊的高高在上，他的冷情和负心，记着那些他给予的烦闷和难过，恨他从来不能够理解支持。

        “你不会要说自己后知后觉发现爱上了我，之前做的不对吗？”她冷漠地道。

        多可笑，曾经每次他们发生矛盾，大多是她负责主动去解决；而轮到要他主动的时候，也不会表示这是他的错。

        而是微微垂首，小心凑近一小步，她就会原谅他了。

        他不相信爱情，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爱，可应愫总觉得行动中能感受到就可以。

        如今，才发现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平等。

        “对不起。”

        他是那么的狼狈，那么的难堪，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让她回心转意。

        “我求你，”许斯翊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我没法离开你。”他说，“我爱你。”

        泪珠从他的眼里滚下，落在地上。

        他无法接受未来没有她的日子，没法想象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却只能这样求她，懦弱又无能。

        空气都显得沉重寂静起来了，应愫垂眸看他。

        许斯翊低垂着头，痛苦使他微弯了腰，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到她的表情。

        “可是我不相信啊，”她说，“不相信你会爱我。”

        应愫缓缓吐出伤人的话语，不管别人是不是会被割的遍体鳞伤。

        这时候，她就像是一个主宰着命运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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