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

许斯翊坐在办公桌前。

        一系列大型的合作前期都已开动，计划确切地落实下去；之前的几个投资也开始步入正轨有了回报。

        现在倒是没有什么事了，目前的项目投入对公司的资金来说刚刚好。

        他也不再有心思去做新的项目。

        许斯翊捻着手中的钢笔，面前的报告半个小时都没有翻过去一张，他想着她的绝情，想着她的温柔，想着她的一切。

        他不能忘记她：那天应愫抬手，轻轻拭去他眼上的泪；可太多了，于是她最后放弃了，冷酷而柔声地，让他回去。

        每晚的梦里都是她。

        应愫冷着脸，从他掌中抽出手来，走向别人的方向。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又去找了她，开车远远地跟着，却被她发现警告。

        他不敢再去跟，只是让助理关注着她的消息，等待最后的宣判落下。

        回国后和她一起在金江别墅呆的日子还是太短，找不到她的太多东西。

        他们曾经留下的影像也太少。剩下的关联又好像都存在于应家，他不敢回去，怕会直接被判处死刑。

        他把那些她和别人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不够。

        于是又去找有她出镜的秀场和发布会记录。

        他还找到应愫以前参加服装设计比赛的视频，网络上零碎的一些视频信息，找到她出场的时间记住，一遍遍地观赏品味。

        她那么耀眼，那么自信，布料在手下变成美轮美奂的规整衣物，简单的调整后，模特就变得光彩夺目。

        她站在发布会的话筒前，站在领奖的高台上，应愫在每一个镜头前，都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熠熠生辉。

        许斯翊突然理解了她对服装设计的热爱，那是美的创造，是她毕生的追求，是使她闪亮璀璨的途径。

        他一步步更了解她，接近那些他以前不曾接触到、注意到的部分，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他的爱恋，反而对她迷恋的更深了。

        注视着视频里她自信骄矜的笑，许斯翊伏在桌上，纤长的睫翼轻颤，棕褐色的眼睛又有些湿润。

        他想，为什么以前不能意识到呢，不能看到她设计的时候是那么的好。

        人是不是总是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许斯翊觉得自己病得更重了，痛苦好像要压弯他的脊梁。

        ——

        之前许氏与应家的合作并没有受到退婚的影响，如今其中的部分要结束了，进一步继续合作的话需要去签订新的合约。

        许总似乎在看应小姐以前和他一起的照片，助理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

        “进来。”许斯翊放下手机，目光冷淡。

        哪怕现在，他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也不会懈怠，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企业和无数人的生计的事。

        “额……，许总。”助理顿了一下，然后低头道，“应氏那边，小应总说，如果要签订下一步合约的话，要您亲自过去。”

        当然应忱的原话就没这么客气了。他说的是想要进一步合作可以啊，让他亲自滚过来呗。

        不过助理也不敢原话复述。

        应家之前没有和许斯翊对上，一方面是他们先提的退婚，不好立马去找他麻烦。

        也是没遇上合适的时机。

        另一方面则是应愫认为既然分开了，就不必再纠缠。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应家当然也不至于主动去找他麻烦，但自己凑上来的可怪不了别人。

        许斯翊沉默着，许家和应家的合作其实不大，继续当然不错，但结束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因此，应愫和他分手的时候没顾忌过会对应家造成什么影响，他也从没想过用这个去威胁她。

        但他已经不想再和她失去一点点的联系。

        应愫离开了他。应父应母也没有再喊他回去过，对他们来说相比应愫他终究不过是个外人。

        许斯翊不想连这最后和应家、和她有的一点联系都断掉了。

        “帮我备车，我去一趟。”他说。

        ——

        昂贵的轿车在应氏的门口停下，许斯翊打开车门迈步下车。

        他穿了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系着领带。司机把车开去停车场，而他在前台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穿过大厅走进电梯。

        楼层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

        他来过应氏不少次，都是像它的一份子那样。这是第一次，他正正经经的像个客人一样被迎进来。

        他的样貌太冷，气势又太强。

        负责引领工作的前台都不怎么敢看他，匆匆带他到了目标的楼层，走进待客的房间便急忙离开。

        应氏的会客厅里，之前安排过来进行下一步合作商讨的负责人正尴尬地坐着，看到许斯翊来才算松一口气。

        他和许斯翊打过招呼就赶紧告辞。

        许氏公司上下，谁不知道应家大小姐和许总的关系，本来被这么冷待他该不满的，可是他心虚啊。

        当初抢到这个项目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尴尬。

        在这里被冷着可真太难受了。

        负责人心想：这笑话也不是他可以轻易看的，他还是快点回公司处理其他工作去吧。

        许斯翊一个人待在会议室里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应忱推开门。

        他想着第一次来应氏是应愫带他来的，拉着他的手，走到楼里，找一间空的房间写作业。后来她接触公司管理，她就把他也拉过来，跟着应父一起学习。

        应家不至于让应父一个长辈过来为难他，所以过来的只会是应忱，也只能是应忱。

        “许总还在啊。我们这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应忱笑着走进来，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感觉。

        他比应愫小了两岁，那时候应父应母都忙，可以说是是被应愫带大的，和他姐姐感情深厚。

        事到如今，他是怎么都看许斯翊都不爽。

        每每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帮忙在应愫翻墙去撩人时放风，应忱就觉得生气。

        许斯翊不说话，抬头沉默地接受了嘲讽。

        他知道应家对应愫有多宠爱。

        他曾经能因为她的关系被应家接纳，如今也因为和应愫分手被应家的人讨厌。这很正常。

        看他不语，应忱也就没有了继续折腾他的意愿，直接把一份文件扔给他。

        “喏，这是我新写的条约。你看看有什么问题，觉得不行我们就不签了。”

        许斯翊伸手，他按住茶几上滑动的文件拿起翻看。

        这份文件的条件可以说是苛刻，减去许氏需要花费的物资成本和人力所需，几乎没有的赚。

        基本不会有人签这种合约，而他是一个生意人。

        应家这是不想和他再有接下来的合作了，哪怕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开拓性尝试，许斯翊眸光低敛。

        他拿起桌上笔筒里的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因为应愫的关系费尽心思想要保留这份合作，而应家也因为她不想再和他有一点联系。

        “喂，你看清了没就签？”应忱要被他气死了。

        许斯翊放下笔，把文件合上重新放在桌上。

        “我能有今天，本来就离不开应家。”他掩下难过抬眸面向应忱。

        “算你还有一点良心。”应忱犹豫了一会，伸手接过文件。有钱不赚王八蛋，等赚了这笔钱就去给他姐谈几个帅气的男模特。

        “对了，你知道我姐创建的公司x&y的吧。”他说。

        “那可是你们名字的缩写呢，现在发展的还蛮不错，新材料的运行很成功。可惜，听说她还请过你去一起看那场秀，不过被你拒绝了。”

        许斯翊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谢谢提醒。”

        曾经不曾放在心上，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都变成密密麻麻的痛，无情地啃啮着他的心脏。

        ——

        十二月的天说冷就冷了下来，湿冷地寒风见缝插针地往衣领里钻。

        今天是许斯翊的生日，他处理完了一天的工作，望着窗外的天空。

        哪怕他把最近需要处理的工作都安排上来，最终也到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他想起之前在国外，哪怕再忙，在这一天应愫也会抽出时间飞来找他，陪他过这一天。

        九岁的小应愫在他人生最寒冷的那个冬天，捧着一块蛋糕，笑着踮脚摸了摸他的头，承诺以后会陪着他度过每一个生日，她也就真的做到了。

        “我的母亲，她失约了。”答应陪他度过那年生日的人却没有熬到那一天，他那年的生日就在一片兵荒马乱和无人在意中被略过。

        而今年自然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只是，忍不住把这些向在这些事情发生后唯一来到他身边的小姑娘倾诉。

        她像小大人一样，惊讶地睁大眼，不明白原本快乐地庆生会让他难过，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起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在告诉他死去的人会化作星星陪伴他却毫无用处后，小应愫承诺道，“既然她不要你了，那你也不要为她伤心了，以后一直会有我在。”

        可是如今那个人不会在了。

        那是他们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应愫送给他第一件亲手设计的礼服。蛋糕上暖煦的烛光照亮她明媚面庞上的绒毛，温婉的眉眼弯着，小巧的鼻梁挺立秀美，樱红的唇瓣润泽有光。

        她站起推给他一碗煮得乱七八糟勉强合格的长寿面，很快地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她回想的时候得意地笑着说：“你那天看我的眼睛里有光。”

        在寒冷里呆得太久的人，有一天遇上一团火，熊熊燃烧。他拥有温暖太久了，于是就很难再去忍受寒冷。

        许斯翊愣怔地从高处望下去，看到渺小的高楼和人流交织的广场。他想着这些，幸福却又可悲，只决定去找她。

        应愫最近在忙工作室新一季她要出的设计稿，新的材料运用也需要不同的尝试。

        许斯翊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一般不会回应家，太远，晚上也不可能去找李菡萏喝酒。他开车到了应愫在工作室旁边小区的房子，那是她以前除了金江和应家最常呆的地方。

        时间还很早，不到月明星稀的时候她不大可能会放下工作回来，而许斯翊也不确定她真的会回这里。

        这里的小区门禁有过他的登记，他把车开进小区，停在可以看见应愫单元门口的不起眼角落，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

        许斯翊静静地坐在车里，冷冽的寒风穿过稀疏的林木通过打开的车窗吹在他脸上。

        自己只是过来，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在这个日子里，他心道。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应愫在朦朦胧胧的晦暗夜色里漫步在回屋的路径上。

        许斯翊几乎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她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穿着一件薄薄的把她几乎完全包裹起来的羽绒服，走得很慢，好像在一边思索着什么。

        应愫走进单元的大门，往上走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不见。

        许斯翊几乎没有思考，就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小声地，慢慢地往上走去。

        他停在应愫的门口。

        她已经进了房门，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水流声在一片静谧中隐约地响起。

        许斯翊想象着她换下鞋，而灯光自动亮起，她脱下外套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在开了地暖的房间里舒展身体，然后走到厨房，洗手准备热夜宵的场景。

        他站在门口很久，最后犹疑地，拿出工作的手机来，拨打了应愫的电话。

        她不知道他的这个号码，所以当初也没被拉黑。

        许斯翊在寒冷的黑暗里已经站了很久，久到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屋子里也再没有什么动静。

        他是冷的，手背上透出血管的苍色来，可现在他握着拨号的手机的手却冒出了微汗。

        对面，电话接通，传来应愫懒洋洋的声音：“喂？”

        “愫愫。”

        他觉得有些艰难，该怎么解释他在这里的事实呢？

        “有事？”应愫的眉稍皱，语气还算得上柔和。

        她抬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手机号，是她没见过的号码。

        应愫微眯了眸，放下手中设计的书，有了几分从忙碌的工作与学习中脱离出来的兴趣。

        许斯翊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有之前的警告他不会再来打扰了。

        不过考虑到今天的日子，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我祝你生日快乐吗？”她轻轻地道，想着该用什么话刺他一下，又觉得不如算了，毕竟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可怜。

        “我在你门口。”许斯翊几乎是在用气音说着话。

        对面一片沉默。

        “让我进去一下好吗？”他低声地哀求，“就稍微陪我一会。”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说出这种请求的，可这确实是他现在想要的。

        “你答应过的。”他低喃，诚挚而恳切地祈求宽容和怜悯。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许斯翊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

        应愫打开了门。

        她穿着一件居家的丝质的长裙，外面压着件厚的绸质披肩，遮住裸露的肩臂，扎好了头发，冷冷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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