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还能有什么贵人？

20入秋了，天气却越发炎热，三足金乌要在今年再发一场威，然后才甘心消停。

        还有三天就要开考了，有的举子头悬梁锥刺骨想要临阵磨刀不快也光，有的举子却在放松性情，调整状态，与好友互相鼓励。

        繁华的庸城街头，两位年轻郎君边走边谈，一路吸引了无数少女目光。他们一个正年少，朝气蓬勃，通身的贵气，另一个稍年长，一袭半旧月白长袍，更加儒雅沉稳，让人如沐春风。

        符叶笑道：“三位主审官大人都对姚兄的文章赞赏有加，今年的魁首定如探囊取物，小弟先在此预祝姚兄高中了。”

        姚修远笑了笑，轻摇折扇道：“各地举子藏龙卧虎，高中谈何容易？在下不过是担了点虚名罢了，是不是能高中还得在考场之上见真章。”

        “姚兄太过谦了，家父都盛赞姚兄，说姚兄腹有锦绣，心思慎密，来日为官必然直上青云，要我与你多多亲近呢。”

        “符大人也听说了区区在下？”姚修远惊喜道。

        符叶之父符焕之是首辅大人，当朝能与掌印太监张鸣抗衡的大佬巨挚，被民间认为是和镇北王并列的国之柱石。他们一文一武，一个在朝廷，一个在边塞，守护着渝国的三千里江山。

        “有一桩事姚兄得要放在心上。”走到僻静处，符叶压低声音说，“最近卢家想要对你不利，姚兄出门在外须得小心些。”

        姚修远怔忡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符叶用洒金折扇掩住口，“今年的恩科多少人盯着哩，密探洒出去了，七零八碎的情报免不了都搜罗了些。家父要我给你透点风，不想可惜了读书种子。”

        姚修远立即躬身施礼道：“谢过符兄，也请符兄代为谢过首辅大人。”

        “你我兄弟好说。”符叶神神秘秘伸出四根手指，“卢家请的杀手至少折了四批！万万想不到姚兄一介布衣，文弱书生，竟然不显山不露水，佩服佩服。”

        “杀手？”姚修远一惊，“不过是断绝了关系，何至于就起了杀心？那天我痛骂了冯氏，被她泼了一杯茶水，然后拿走了当年娘亲当年赠予卢知佑的二百两银子。我想过他们会还以颜色，于是处处小心，尽量不在单独一人在外面，晚上关好门窗，仅此而已。这些方法防小蟊贼足矣，却防不住杀手。这些杀手是首辅大人帮忙解决的吧？这份恩情在下铭感五内，请符兄代为转达谢意，若是不嫌弃当登门拜访。”

        符叶也是同样的疑惑不解：“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做了怎么会不敢认？确实是才得到消息，马上就来知会姚兄了。我还寻思着姚兄背后有强援，刻意地扮猪吃老虎呢。”

        因为姚修远与卢知佑断绝了关系，而且才华卓越，符焕之认定他是可用之人，有了招揽之意，于是让自己的儿子与之结交，并把风声透露给他。

        符叶涉世未深，一派天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但传到符焕之的耳中，只怕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全当卢家父子的苦肉计了。

        姚修远苦笑道：“除了卢知佑那狼心狗肺的爹，就只有你这个富贵朋友了，我还能有什么贵人？”

        “怎么可能？那四批杀手不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若不是那贵人眼线密布全京城，就得是整日守着你那小小的槐花巷五十七号。”说到这里，符叶大笑，“怎么可能？人家图什么？”

        突然间姚修远的脸色变了，拱了拱手说：“有点急事，下次再聊，失陪了。”

        说完，姚修远行色匆匆地往回走。

        打开院门，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按照何香雪的意思，茶花已经拔了，架起了棚子，开出朵朵小紫花，再过不久就能有豆角焖茄子、肉末豆角、酸豆角、千张豆角吃了。

        天井里铺了地砖，要不然还得种下更多的蔬菜。

        梅树没有砍，她还没见过梅花什么样子。姚修远想要让她看看，自家院里的寒梅更美更香。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全都没人，姚修远一路跑回来，心急火燎，喉咙里冒烟——他改变主意，把她带走了吗？

        那混球居然还没放手！

        他命人守着小雪，然后搂草打兔子，顺便解决了几个杀手。任谁都会说，瞧啊，多了不起，多宽广的胸怀！

        所以，他想要得到他的感谢吗？

        真当他那点小心思只能骗得过别人？

        有了这个救命之恩，他就替小雪还了人情，随时可以带走她了。

        如果他不想要小雪，又可以说是成全了他们两个。

        想要她，就恢复记忆，想要抛弃她，就装做失忆。

        他站在了岸上，想不想下水全凭他自已。

        那么，跋山涉水奔向他的人算什么？

        默默守候的那个人又算什么？

        不行，要把一切告诉她，不能再拖了。

        姚修远喘匀了气，走出门，到了隔壁顾大嫂家。

        何香雪不在，小武也不在。

        反正她能去的地儿就那几处，姚修远刚想要出门找找，顾大嫂跟了出来：“你是找小雪吧？”

        姚修远正在气头上，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点头。

        顾大嫂左手一指：“她带小武去挑水了，这会子井边没有多少人，不用排队。”

        姚修远转身就走。

        “诶，小雪真是你妹妹吗？”顾大嫂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姚修远仍然沉默着，脸色不大好看。

        “脾气这么差，难怪小雪不喜欢。”顾大嫂嘟嚷着。

        姚修远蓦地灵光一现，转过身来：“你是不是见过他了？那个脾气很好的人？”

        “没有！”顾大嫂马上慌乱地摆手，眼神闪烁，不敢与他直视，“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没见过！”

        姚修远气得笑了：“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不该拿他的银子。”

        姜德柱，他人没在这里，却编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难怪整条街全是善良热情厚道人，就没有一个为难外地人的泼皮破落户。

        真好笑，自己竟然以为可以细水长流，总有一天能让小雪感动，却不知有人在冷眼旁观，随时准备着下手。

        何香雪正把水从井里提出来，倒进了桶里，小武在旁边傻看着。

        姚修远走了过去：“我来！”

        “不用。”何香雪忙推开他。

        姚修远没有放弃，抢过了扁担：“天天你做这些粗活，今天让我做吧。”

        何香雪很为难，别扭地小声说：“您会挑不起的。”

        “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姚修远笑道。

        扁担抢过来，又抢过去，路上虽然没有几个人，但不要忽视京城人嚼舌根子的能耐，最终何香雪只得让步：“好吧，您就当玩一玩，挑不动就放下。”

        姚修远信心满满：“没道理我比你的力量还小吧？”

        然而，何香雪不幸言中，姚修远太乐观了，刚没起动就扭了腰，一只水桶倾覆，另一只水桶倒出了大半。

        何香雪只得又打了两桶水。

        “我很没用吧？”姚修远用拳头抵着腰说。

        何香雪边走边说：“不，因为您家里有口井，取了水直接就可以用，没做过这些。只要多做几回，腰力就有了，等到肩膀上长出茧子，就更不费力了。”

        腰疼，肩膀也疼，姚修远走得象个半身不逐的。

        何香雪看他铁青着脸，开解道：“您不会挑水，但是会作画会写文章呀！这些粗活谁不会，但是没几个能画出您那么好看的画，也写不出好文章。哦，明天给您买块膏药，过两天就好。”

        小武跟在后面，也学着一拐一拐地走，被他阿爹打了两个爆栗。这娃儿最近跟街上的孩子们玩疯了，变得活泼了，也学坏了。

        回到家，何香雪把水倒进了缸里。

        她的右脚踮起，青色襦裙勒出腰身的曲线，汗水粘在背上，隐隐可见漂亮的蝴蝶骨，这一刻姚修远真想把眼前的一幕画下来。

        “那个……”姚修远干咳了一声，“过三天就要考试了，按惯例皇上会亲临，禁军会在一旁护卫。”

        何香雪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坐下来摘菜。

        刚说出口姚修远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等见到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虽说一把年纪了，怪不好意思的，我有点怯场呢。”姚修远厚着脸皮说，“你能不能陪我去？如果你不想遇到他就算了。”

        “好的，我去，当然要去了！我还要带小武一起去呢！”

        “遇到了他，你会说什么？”姚修远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在悬崖的边缘横跳。

        何香雪头也不抬：“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跟他说的了。他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记起过去，那就由得他，反正不记起来也不影响他当官。”

        “你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何香雪道，“花老大的力气，受尽了白眼，等到他恢复记忆后再来抛弃我，让我受二茬罪，还不如不管他了。其实青玉姐老早就劝过我，当时我没听进去，如今才觉得她说得在理，到底是过来人。”

        那天在菜场相遇的情形何香雪早就都告诉他了，没有半点隐瞒。

        姚修远注意到，说这番话时她不暇思索，连手都不抖的，菜叶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浪费。

        不管姜德柱有什么盘算，小雪不答理他，他就没辙。

        嗯，张榜当日就求婚！

        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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