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春·疑

　　傅宁刚回到暮云阁不久，便有一个伙计将两包“兰馨雀舌”送到了柜上，得知是羽春堂谢老板所赠，傅宁有些诧异，伙计特别说是老板送予傅少爷的，傅宁便也没有推脱，只是给了伙计打赏钱，便把茶叶收了下来。

　　“少爷，这茶是带回去还是？”文宇是暮云阁的掌事，傅九爷不在的时候，便是他管事，和这位少东原也不熟，拿着这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少东本来说是自己买茶的，怎么又有羽春堂的人送来了，这少东也是才回上海啊。

　　“放一包在柜上吧。”傅宁也没有多想，低头继续看账。

　　忙过了晌午，傅宁也不觉得饿，柜上备了些简单的饭菜，吃了两口，又觉得没什么胃口，下午又看了一会账，略有些犯困，便让文宇把早晨送来的茶沏了一杯。

　　刚入口，便觉得有些不对，看了一眼杯中的茶，茶叶状形都没有什么，茶汤颜色也无太大差别，可是味道却是不如早晨在谢钧那里所喝，又喝了两口，便放在一边。

　　直到傍晚，傅宁才差不多看完今年这前三个月的账，文宇本以为没有什么，正想着劝他休息一下，傅宁指着二月月初的一笔未入库存的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是二月末就应该入了库的，怎么三月都要结束了，还是没有清？”

　　文宇一瞧，便叹了一口气：“宁少你刚回来不知道，这批货是让扣了。”

　　“怎么回事？”傅宁听闻，放下账册，眉头微蹙。

　　“这货原是商会那边要的一批纸墨，但是货物到了港，在码头便被扣了。”

　　“什么人扣的？”

　　“是……”文宇支支吾吾。

　　“谁？”

　　“是乔爷手下的贵宗，贵三爷。”

　　“贵宗？”

　　“是了，您才回来，大约没有听过此人，乔爷手下除了二爷孟成安，便是这位贵宗贵三爷。“

　　“便是乔爷的人，又怎么会扣了我暮云阁的货？”傅宁虽是不懂帮中派系，但是心里也明白乔世观对傅彦还是非常尊重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扣了暮云阁的货。

　　“您有所不知，这位贵三爷，在黑龙帮，甚至是这法租界，都是出了名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谈不上有什么本事，但是蛮横的狠，当时柜上的伙计去码头提货，被他当场打了，也没给个说法，货，也凭白无故给他扣了。”文宇提到贵宗其人，也是恨得牙根痒痒，无奈九爷原就是个文人，帮中地位虽然不低，却从来不争不抢，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伙计的对于帮中之人的行为也只有忍气吞声。

　　“那我义父怎么说？”

　　“九爷回来听了，只是嘱咐我们不要再去，他自己去了乔爷那里要说法。”

　　“后来呢？”

　　“后来……”文宇又开始吞吞吐吐“九爷很晚才回柜上，也没说什么，便让我把这笔账记下，也没说什么时候入也没说什么时候出。”

　　傅宁：“……”

　　义父居然任由他们去了？不行，帮内的事情他虽然管不上，但是这暮云阁的生意既然义父说了交给他打理，那么他就得问个清楚。

　　文宇也不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就看着少东家的脸色变了变，站起身，穿了外套就要走。

　　“宁少您这是？”

　　“回公馆。”傅宁也不多说，径自出了门，文宇看着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怕是要回去找九爷问个究竟，朝旁边还在愣神的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立刻跟着出了门。

　　傅宁回到公馆，骆叔便迎上来接了外套，傅宁看了看客厅又瞧了瞧楼上：“义父呢？”

　　骆叔：“老爷下午带着小姐出了门，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骆叔见傅宁的神情不是很好，主人家的事他从不多问，便朝身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去厨房给宁少把汤水端来。“

　　”不用了骆叔，我喝了一下午的茶，这会子吃不下。“

　　”宁少，这是老爷特意嘱咐的，你那旧伤，伤到肺腑，平日里还是要养着一些，让厨房熬了杏仁川贝炖瘦肉，你多少吃一些。“骆叔说得恳切，傅宁又不好驳老管家的面子，便去了餐厅。

　　那杏仁汤水刚入口不过三勺，傅宁便有些吃不下，心里从早晨到现在又装了些事，便坐在餐桌边盯着那碗汤水愣神。

　　没多会，听到骆叔开门的声音，傅恩恩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进来，给了骆叔一个拥抱：“骆叔骆叔，我今天可开心了。”

　　“哟哟哟，我的大小姐，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让你这么开心，呵呵呵。”恩恩是骆叔从小带大，骆叔待她也如亲女儿一般，看她这么开心，也是忍不住笑出皱纹。

　　“哈，我不告诉你，咦？青轩哥回来啦。”恩恩看到傅宁坐在餐桌那边，便飞也似的跑了过去，傅彦跟着后面进来，忍不住说道：“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

　　“呵呵呵，难得她这么高兴，您就随她去吧。”骆叔瞧着傅彦脸上也有笑意，便知这父女俩下午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什么事让我们恩恩这么高兴？”傅宁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也被这少女感染，微带笑意的问道。

　　“青轩哥，爸爸今天带我去看电影了。”恩恩抑制不住的开心。

　　“哦？什么电影？“

　　”《木兰从军》*！那个花木兰，可真是漂亮！不对，应该说是英气逼人！“傅恩恩托着腮一脸的回味。

　　”我也才听了这部电影的名头，你也不说带我去瞧瞧。“傅宁打趣道。

　　”我想等你来着，可是爸爸说你最近会忙着暮云阁的事情，让我别没事打扰你呢。“恩恩叽叽叽喳喳如同小雀。

　　傅宁一听她提暮云阁，便又想起刚刚那批账目的事情，侧头看着傅彦已经在客厅坐下看报纸，召来佣人：”给大小姐也盛碗汤。“

　　”我才不要喝你的补汤，这都是爸爸特意让人给你备的。“

　　傅宁失笑：”我哪里喝得了那么多，自然是有你的，你看你说到现在，难道不口渴？“

　　”口渴到没有，不过有点饿，嘿嘿。“

　　“你自己喝，我和义父说点事。”傅宁说罢起身走到客厅，傅彦正在翻看今天的申江新报*，傅彦余光看到傅宁过来，也没有抬头，一边翻着报纸一边问道：“今天账册都核过了？”

　　傅宁：“核了。”

　　傅彦：“可有什么问题？”

　　傅宁顿了一下：”有“

　　傅彦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翻看报纸：”什么问题。“

　　傅宁觉得傅彦知道他要问哪一笔，检查账册本就是傅彦安排的，那笔账他也是知道有问题的，便直言道：”二月那笔，至今还没入库，文宇说，货还在码头。“

　　傅彦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嗯”

　　傅宁：“…………”难道义父你不应该说点什么？

　　傅彦等了半天，发现傅宁也不吱声，也算是知道他的脾气，索性把报纸放下，看着傅宁：“你想说什么？”

　　傅宁：“义父难道任由他们这样？”

　　傅彦：“任由他们如何？”

　　傅宁：“这本是暮云阁的货，入的是傅家的账，乔世观不是曾经说过不会过问傅家的生意么？为何扣了我们的货？”

　　傅彦叹了一口气：“你刚回来，这批货的事，你且放一放，不要管了。”

　　“可是义父是您让我去查账的，现下又让我不要管了？”傅宁不解，明明义父是知道问题所在的。

　　“这批货，你暂时且放一放，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才回来，身子还在调养，平日里监督些账目便好。“傅彦说完，不等傅宁再次反驳，便起身往二楼去了。

　　傅宁刚想开口叫”义父“，便被傅恩恩叫住：”青轩哥……“

　　傅宁回头，恩恩不复刚刚的兴奋神情，表情有些怯怯的看着他：”青轩哥，爸爸他，也是很烦心的。“

　　傅宁看了看恩恩，又看了看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傅彦，硬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朝恩恩露出一人勉强的笑容：“没事，你累了，也去房间歇歇吧，晚饭青轩哥叫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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