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春·叹

　　随着杜洪睿这声无奈的“谢太太”，一位来客正巧抬脚入了门，杜洪睿人灵眼尖，立刻迎了上去：“宁少！”

　　谢钧却立时怔在了原地，傅宁？

　　傅宁心想，纯属巧合。

　　今天本是在暮云阁和伙计对账对货，忙了一会儿，柜上奉的是傅彦爱喝的红茶，傅宁在英国待了这两年，对红茶实在是失去了兴趣，想着也是许久没有回到上海，便叫辆黄包车来了霞飞路，看看哪家有好一点的绿茶售卖。

　　没曾想，这新开的茶楼铺面竟是遇到了这位杜公子。

　　“宁少这是太客气了，刚刚柜上不是送来了九爷的字了么，怎么还劳烦您又亲自过来。”杜洪睿没有什么大优点，热情可以算上一个。

　　“不是，我，正好路过。”

　　杜洪睿：…………

　　谢钧半天没有动，满脑子想的竟然是，刚刚那声“谢太太”也不知他是听没听见。

　　可是，这是傅宁啊，这是黑龙帮暮云阁傅九爷的义子傅宁，傅青轩……

　　不是他的清晏啊。

　　他为何要在意？

　　翟欧玲看着谢钧少有的愣神，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让谢钧回过神来，上前招呼：“宁少既然路过，正好新店开张，可以进来坐坐。”

　　傅宁看了一眼谢钧，现在转身走未免有些尴尬，也不搭话，微微欠身，便由着杜洪睿引他上了二楼的去了。

　　翟欧玲有些好奇：“他是谁？“

　　谢钧这才想起翟欧玲虽然在他家住过几日，却是没有见过商宁的，那个时候，曾因为他从上海救回了翟欧玲而被人误会，商宁也是和他闹过一次小别扭，思及此处，谢钧心头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意。

　　翟欧玲又问了一句：”要怎么招呼？“

　　谢钧回过神，叹了口气：”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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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宁挑了个靠窗的清静雅座，杜洪睿正要给他介绍茶品，谢钧却已端着茶具过来，杜三少见谢钧过来，连忙说：”那宁少您先喝着，我下去招呼客人。“

　　傅宁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是冷的，杜三少觉得伺候这位冷冰冰的傅家少东实在无趣，不如丢给谢钧，话音一落，转身一溜小跑的下楼。

　　谢钧一身苍紫长衫，托着茶盘，将茶具轻轻放在桌上，坐在了傅宁的对面。

　　傅宁微讶，这茶楼新开，都是老板亲自奉茶的么？

　　谢钧笑道：“宁少是贵客，怕招呼不周，我先过来给您沏一杯。”

　　傅宁还是淡淡的：“如果我没记错，谢钧？谢老板？“

　　谢钧将袖口微微卷起，一手执壶开始洗茶具：”谢钧，字奉渊，皖南人士，家里世代都是茶商。“

　　傅宁看着他熟练的洗茶手法，不禁点头：”难怪手法如此娴熟。“

　　”宁少过奖了。“谢钧取了茶夹从一个精致的茶筒中取出些许茶叶放进面前一个天青色的小杯中。

　　谢钧并未直接冲泡，而是将装有茶叶的小杯递到傅宁面前。

　　傅宁：…………什么意思？

　　谢钧下巴微抬示意：”宁少不妨先闻茶香。“

　　傅宁有些不适应，还是慢慢的将鼻子凑了过来，轻轻嗅了一下：“嗯，香。”

　　谢钧笑了，收回小杯：“我家七代茶商，从小父亲便教我，喝茶的第一步为闻香，知其香，方识其味。”

　　“宁少可见过制茶？”

　　傅宁：“没有，我原是不爱喝茶的，总觉得太讲究了，对茶道更没有什么了解。“

　　”那宁少今日是贵客，昨日才到了这上好的‘兰馨雀舌’，今日正好让宁少尝一尝。“

　　”兰馨雀舌？“

　　”嗯，贵州绿茶，早为茶圣陆羽所发现，陆羽称其“味殊厚”、“春味长”，可谓秀甲天下，茶经里，第一赞的便是是贵州绿茶。”

　　傅宁看着谢钧熟练的将水冲入茶壶中，不到三十秒便将茶汤倒入面前的茶碗中，双手奉到了傅宁面前。

　　“这第一泡，时间不宜过长。”

　　傅宁接过来一瞧，茶汤色为清绿，清而不浊，明亮澄澈，再不懂茶的人，也知其品优，轻呷一口，唇齿香浓，不禁微微露出笑容：“确是好茶。”

　　谢钧见他一笑，又是一愣，这笑容也是清冷的仿如清晏在世。

　　傅宁抬头看见谢钧的目光，又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汤也见了底，将杯子推到了谢钧面前，谢钧这才又回过神来，取过茶壶，又为傅宁倒上：”这第二泡，或是有些爽涩。“

　　傅宁也不搭话，只是接过来又喝上一口，果然如谢钧所说，茶汤转而黄绿，入口比刚刚略苦，但是回甘平和。

　　这个茶甚是对傅宁的口味，当下便说：“不知道谢老板这茶如何售卖？“

　　谢钧笑了：”宁少到是个爽直的人，这才两杯，便要买回家了。“

　　”我原也就是来这里买点合适的茶叶，毕竟英式红茶不如绿茶口感品质。“

　　”宁少在英国待了几年？“

　　”两年“

　　”什么时候去的？“

　　”谢老板是不会算术么？自然是两年前。“

　　”1937年？宁少直接从上海往的英国？“

　　”谢老板什么意思？“傅宁有些恼了，这人上次在玉丽皇便突然问些不相干的问题，像是要挖出别人的家底。

　　谢钧强忍心中的疑惑与苦楚：“冒犯了……”

　　傅宁索性站起来，这老板茶艺学识的确不错，但是人实在是有点神经兮兮，转身欲走，谢钧连忙起身喊道：”宁少留步，是谢某鲁莽了。“

　　傅宁莫名其妙看他走到自己面前，不由的后退半步。

　　谢钧：“谢某无意冒犯，只是宁少……”

　　“只是宁少，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傅宁眼着这男人眼中隐隐含着痛楚，也没有再计较许多：“无妨，只是我从来不喜欢与人交际，更何况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是啊，谢奉渊，你清醒一些，眼前的这个，是个陌生人，他虽然有清晏的样貌，可是眼中无半分清晏的柔情，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奉渊哥？“翟欧玲上来送水，却见谢钧和那位傅少爷两相尴尬的立在那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老板留步吧，我柜上还有事，也不打扰了，谢谢您的茶。”傅宁说完，行了个礼，又朝翟欧玲微微点了个头，便走了。

　　谢钧站在原地许久，翟欧玲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反应，最后叹了一口气：“让人取两包‘兰馨雀舌’送到暮云阁去。“

　　”这是傅家少爷要的？“

　　”嗯“

　　”你认识他？“从这傅宁一进门，谢钧就有些不同寻常。

　　”我到是希望……“

　　”什么？“

　　”我到是希望，他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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