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工匠的灵魂

所以，蔡掌柜再次请客，宴请对象便是今日到他作坊里来参观的同行。

当然，也包括朱瑜。

宴席接近尾声，朱瑜见来客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拍了拍巴掌：“各位，本人有事情要交待。”

蔡掌柜包下的酒楼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朱瑜在蒸汽机这件事情上的作用，所以掌柜们明白他大概又要拿出什么新鲜东西，于是马上停下了对刚刚看到的蒸汽机的讨论，期待着自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蔡掌柜。

“今日蔡掌柜展示给各位的是原型机，所谓原型机就是现在还做不了什么事情，但基本的形态已经定下来了，大家回去后便可以按照它的样子去制造制有自己特色的蒸汽机，然后用在自己想用的地方。”朱瑜开场道。

掌柜们静静地听着，没一人说话。

“大家都是铁匠行里出身，今天在这里，我代蓝府先给出大家一个蒸汽机应用的例子，希望各位掌柜回去后可以多加研究，以便把这个例子中并不完善的地方修正掉，让它可以真正地用在你们的作坊里。”

说着，朱瑜示意孙凌把他前一天画好、然后又找画师临摹了几十张的图纸发了下去，然后停下说话，等着现场的反应。

掌柜们接过纸，看了看，很快便开始与同席的人交流了起来，一时间宴会场上嗡嗡声一片。

朱瑜又等了一会儿，喝了口茶，听大家的声音低了下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继续道：“相信各位都已经看到图纸上的东西了，为了防止有误解，我大概解释一下。”

所有人都抬头往朱瑜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个装置也不复杂，只是在刚刚诸位看到的蒸汽机的负载轮的中轴上加了一根立在轮面上的铁棍而已，然后在这个铁棍上，又接了几根曲柄出来，下边连的是大小不一的铁块。”

“在图上很难表现出来，但那其实不是铁块，而是诸位在作坊里最常用的工具铁锤，每个大小不同的锤子，连着不同的曲柄，曲柄有长有短，伸直时的铁锤面也有高有低。”

掌柜们边听朱瑜说边对照着图纸，于是刚刚一些疑惑慢慢得到了解答。

“平时我们铁匠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轮锤打铁，最消耗体力，又消耗时间，但现在如果你们有了蒸汽机的话，就可以把这个活交给机器来干了。相信我，烧水比打铁可要轻松得多。”

“以后你们可以这样。”朱瑜离开自己的座位，在大堂里像老师一样边走边道：

“先将蒸汽机开动，然后把要打的铁烧好，接着便只拿着钳子将烧红的铁块放在自动下落的铁锤下方，就可以打出你们需要的东西了。如果是大批量生产，这根铁棍尽可做得很长，同时几个人一起打，效率要高得多了。”

“我们打铁时，每一锤都是按着当下铁块的状态来下锤和用力的，这个机器能打铁是没错，但怎么能感觉到铁块的状态呢？”有人提出了异议。

“机器不需要感觉。”朱瑜看了一眼那个人，“同样一根烧红的铁棍，只要它被同一把锤子击打的次数和位置相同，那么它从锤子下拿出来的时候，状态就是一样的，而不是像一些铁匠一样，打造出的每一把刀都是不同的。”

掌柜们低声交头接耳。

指挥使所说的情况他们都遇到过，自己的师傅、师傅的师傅，甚至自己，多次打造同一件产品的时候，每一炉所出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一样的只有外形而已。

比如菜刀，都是同一炉铁水所出，虽然形制和尺寸都是一样的，但有些就是削骨如泥，有些两刀下去便刃崩刀断，变成一块废铁。

有人把这解释成每一把刀的气不同，打铁的师傅所投入的精神力不同，甚至上升到玄学高度，连每个时辰打出的刀都有不同的特点。

这还只是菜刀，如果是武夫所用的武器，那么讲究就更多，有些时候连铁匠和使用者的生辰都要考虑进去，不然上了战场便不能活着回来。

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以至于越传越邪，第一锤下锤时铁块的朝向都成了讲究。

这些东西都是石掌柜说给朱瑜听的，但看过现代化生产的朱瑜知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打铁时受力不均，金属内应力残留所导致的金属脆断而已。

所以朱瑜决定把大明蒸汽机的第一个应用就放在改善铁匠打铁的工作上，先让他们能够生产出品质相仿的产品，然后再谈其他。

掌柜们交流了一阵，有些人相信了朱瑜，也有些人激烈地反对。

当下便有一人站出来说这样生产出来的铁器没有工匠的灵魂，必然用不长久。

朱瑜甚至懒得解释，只是淡淡道：“那你不用听我的就好了。”

那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闷闷不乐地坐下了。

“这只是来自蓝府的建议而已，你们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朱瑜站在大堂中间环视，“蓝府以后会生产很多的东西，当以后我们收购或者定制的时候，只关心品质是不是稳定，不关心有没有灵魂。”

掌柜们小声交流。

朱瑜继续道：“做为试验，一个月后，蓝府准备收购腰刀千柄，诸位，谁能拿出符合我要求的刀，以后蓝府的这类产品，就全由你包办了。如果有多个人做到，那么你们就平摊订单。”

掌柜们轰的一声激动了起来。

大明民间对于蓝府的那些规矩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收刀千柄早已经违制，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腰刀千柄，若是平时，怕是十年加一起也造不了这么多。

朱瑜甩了一张大饼，一下喂饱了因为他的要求而觉得被冒犯到了的掌柜们。

看着大堂里掌柜们兴奋的表情，朱瑜扔出了第二张饼。

“现在我再代表蓝府发布另一份订单，有兴趣的掌柜请听好。”朱瑜稍稍提高了声音道。

掌柜们的目光立刻像聚光灯般齐刷刷聚集到了朱瑜的身上，眼里流露出的贪婪就好像朱瑜所站的位置不是人而是一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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