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纪罗绮与周玉仪那日谈话过后，留学的事情彻底敲了板，准备八月底就要上路。纪和悯当初为了帮忙，也在那张纸上面签了字，如今出国留学已经算是没有阻碍，只要仔细的收了东西便好。
周玉仪说到底是关心女儿的，害怕女儿住留学生宿舍不习惯，让管家找了伦敦那边的房子要是过来又打算派人过去打扫，今日就启程，女儿过去的时候便能看到崭新的房子。另外还打算再派仆人过去照顾着，生怕女儿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心。
在北大的时候谬不过学校的规定，只能住学生宿舍，还要忍着，不能给女儿安排仆人。如今，女儿一朝去了国外，自然不用再住什么留学生宿舍，在学校周围买一套房子就是。自己也终于可以随意的往里面安排仆人厨师，让女儿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如同这边一样，这样子自己才算是放心。
纪罗绮听着母亲的想法，忍俊不禁的笑出来。“母亲，我是过去读书，又不是过去享福，做什么安排这么多呢？去了我总归还是要跟一起留学的同学一起的，没有必要安排这些东西，免得让同学觉得不自在，你说是不是？”
周玉仪知道话是这个道理，却仍然是不乐意。自己只不过是在能给的物质基础上给女儿最好的东西，做什么又要管得别人的想法呢？可是既然女儿已经这样说，自己也就不好再坚持，只得作罢。让管家找出来那边房子的钥匙，让女儿自己过去住着，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发电报或者打电话回来，家里这面立马找人安排。
纪罗绮跟周玉仪总算是和平下来，家里的事情也和顺了不少。这面的事情解决了，众人也都心安了，想起来之前张军长要小妾的事情。
按照家里这边的意思，便是让夏荷过去。
夏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太夫人身边有六个侍女，自然是缺一个不缺的。况且夏荷是这些侍女中模样最为周正的一个，自然送过去是再好不过。
周玉仪听着众人讨论却也不大关心。不过是送个侍女过去做妾，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各房自己决定就是。如今自己忙着女儿出国留学的事情，又哪里有空讨论究竟要送哪个侍女过去呢？家里的侍女那么多，自然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随意挑一个模样，周正品行又不错的送过去就是。反正现在张军长家里也不是从前了，只要送一个过去，那边定然就没有话说，所以纵然家里人人都在讨论，她却也是不管的。
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了自己的女儿更重要呢？想来是没有了。
纪罗绮也听到了张军长讨一位妾室的消息，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着，若不是自己当初逃婚，似乎做人如今就是自己的公公。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大家虽然都还记得，却也没有人再提起那件旧事，自己便也索性不管。张军长讨一位妾是假，想跟这面攀上关系才是真。
当初想着娶自己过去，一面是光耀门眉，一面是跟这面攀了关系，定然是上上之策。可是如今家里已经家道中落，虽说仍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是想要和这面的小姐配亲已经是再也不能的了所幸者也就讨一位丫头过去，好歹是跟这面沾了边。
纪罗绮冷冷地笑了一声，对这件事情不做评价。想要靠上自己家门的人多了，去用各种手段的也都有讨一个丫头过去，也并不稀奇。只是可怜了这被送过去的丫头。看自己的四婶娘也都能看出来，军官家庭出身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只怕这丫头送过去，也免不了遭罪。更何况，听说这军长的夫人也是个泼辣的，况且张军长的儿子似乎品行也不大端正，只怕这个丫头过去，名义上是张军长的小妾，实际上还不知道是谁的。
这样想着，纪罗绮毫不掩饰的脆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面攀山沾四的。只不过这件事情自己是管不了的，只想着眼不见为净。自己当然于心不忍，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虽说是这个家里的小姐，说到底在这家中的话是没有多少分量的，若说这家里真正的决定，便是顶头上头的两位爷爷奶奶，以及下来的自己父母。
纪罗绮叹了口气，心疼这位即将被送过去的丫头，可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便也又静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只有彻底改变社会现状，才能改变这些乱象，否则自己能拯救一个人，难道还能拯救所有人吗？这种事情自己家中有，竟然旁人家中也有，或许每年或者每日都会有人成为这样事件的牺牲品，自己哪里来得及一个一个的救呢？若是非要想救，那定然就是要改变现在的社会乱象，从根本上隔出这个现象，那才算是拯救了她们。
纪罗绮这样子想着，心中宽慰了不少，也更坚定了自己出国留学的信念。母亲说的话，自己都是想过的，可是那并不能成为阻碍自己的东西。哪怕自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可是自己也必须要去面对。只有自己经历了这些困苦，自己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是自己素来知道的道理。
张军长那边的事情，家里虽然讨论，却也不怎么在意。如今家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纪罗绮出国留学。
家里不少人对这件事情都是有议论的。尤青自然是颇为不屑，想着一个女孩子出去留学，那成什么样子。原本打算再去劝一劝周玉仪，可是又听人说母女两个人已经经过了一番彻谈，周玉仪也已经同意了纪罗绮出国留学。于是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感叹大嫂那样聪明的人原来也是糊涂的。
至于二房那边的议论则更少一些。二房虽然对这件事情也颇有微词，可是想着这毕竟不是自己房里的人，所以也管不着。二房对于家里的斗争向来是不怎么管的，对于家中个人的决定也向来不过问，只要不是自己房中发生的事情，就一概都当做不知道。这家里的事情人多，嘴杂的管的多，难免讨人嫌，管的少些才是活的安稳的道理。
三房这边则显得与其他二房不同。三房这边是一派支持。三房的人思想比其他几房都要更开明一些，家中的三个主子也都是读过书的，所以自然在这个家中就像是另类。家中的其他人对于三房底下倒是没少传闲话，可是人家毕竟是主子，待自己又不薄，所以也就不好再说，可是背地里却总是有些微词。三房不管这些，对于纪罗绮出去留学的事情是满心满眼的支持。
纪安湫等不了片刻，想着再过三五日纪罗绮就要坐上前往英国的轮船，自己这个姑姑现在于情于理，也该去看一看。
心里这样想着，自然行动上也不拖延。坐上轿子带着纪罗绮往那边院子过去。
轿子上，纪安湫想起来纪罗绮出国留学的事情扭过头问纪罗绛：“都在北京大学读书，你妹妹已经出国留学了，你之后就不想着出国留学吗？或者是珩儿，你们是同一届的，今年开学都上大三，你们若是想出国留学，明年这个时候我自然也是同意你们去的。”
纪罗绛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母亲说笑了，绮儿要出国留学，那是因为她读的是外语系。我们两个一个历史系，一个文学系，有什么必要去出国留学呢？历史系和文学系自然是国内的，比国外的更先进，国外满共几百年历史，又怎么比得上几千年的历史更值得研究呢？国外的文学也兴盛了，不过短短的几百年，哪里比得上咱们国内的文学兴盛了这么些年不停的更迭。我是不可能出国留学的，或许后两年我的丈夫会去研究国外文学，到时候或许就会出国留学吧。”
纪安湫听完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孩子的事情自然有孩子想，他们既然这样想，自己倒也不强求。自己向来是支持的，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或者违背道德的事情，他们出去读个书也好，或是干些别的什么也好，自己都是不会过问的。后代自然有后代的日子，要过管来管去，管的太紧，反而招来怨恨。
原本自己就是这样的想法，如今前些天看着周玉仪与纪罗绮闹成那样，这个想法自然更坚定一些。孩子想干的事情，便让孩子放手去干，左右右家里兜底，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又怎么样呢？家里不会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只要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家里自然都能顶住。有这样子的底气，他们何须担心什么，只想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让自己高兴就是。
轿子在纪罗绮院子前头停下，北栀出来，看见是她们两个，忙着让人进去。
“三姑太太三少奶奶，您们来的不巧，我家小姐刚出去了。”北栀一边说一边带着二人往房里走，顺带着又让人上茶，“我家小姐过两日就要启程，心里放心不下，今天去了姜姨娘那儿，大概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呢，您二位先坐着等等吧。”
纪安湫听到姜阮涟的名字，想起那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又想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的见过，于是拦住了打算上茶的下人，带着纪罗绛站起来。“那就不用着急了，你在这边好生看顾着，我直接跟三少奶奶过去那边就是。”
北栀见状也不阻拦，点了点头，让人提了轿子，让两位过去。
纪罗绮今天上午的时候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家中的大部分人自己都不需要见。这个家说是一个大家庭，可实际上平日里都是个人，在个人的院子里，各房有各房的大院落，彼此之间不怎么见面。或许这也是家里大的好处，纵然家中有什么矛盾，也需要些日子才能传到其他地方去。更何况不常见面，彼此之间也就不太会起矛盾，若非要说起矛盾，便是自己房里面的事情了。
自己自然不需要去见其他房的人，大房的人自己也都见过一趟，若是要再见，就是走的时候在门口告别了。思来想去的却想起了姜阮涟。自己这一走，最少是半年人，这半年在家里不知道要多么的无聊，纵然自己留下了一条小狗，可是那小狗到底是不会说话的，陪着解闷还行，真的消愁的话，怕是也不够。
况且纵然人已经嫁来三年，对着家中的事情，其实也算不上是太熟识自己，如今一朝走了，只怕人在这边活的不自在，如今还是要过去再提点几句。这大宅院中的事情是那样的多，只怕人是应付不来的。
纪罗绮懒得坐轿子。自从秋日之后，这天气是冷一天，热一天，可是两人的院子离得却并不远，自然也没有坐轿子的必要。
她过去的时候姜阮涟正蹲在院子里给花草除草。这大宅院中的日子实在是无聊的。尽管不需要劳作，甚至没有什么事情，每日自己只需要呆在自己的房中就可以，可是这样的生活难免也让人觉得无趣。在家中的时候，总觉得每一天都充实来了，这边反而是觉得日日都是一样的。今日重复昨日，昨日又是明日的重复，总觉得这日子在不知不觉间就流过去，可是却又无比漫长。
想来想去就有了这个爱好，好歹种些花花草草消磨时间，看着那花草一个个的盛开枯败，便也知道又是一个季节过去。
含巧已经越发不能理解自己这位主子。自己自然想着主子去争宠，或者是得些脸面，可是自己这位主子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不要说是争宠，便是对于大老爷也丝毫不上心。这家中的什么事情好像自己的主子都不关心，若是非要说也就是绮四小姐的事情自家的主子还能上些心。可是那毕竟是小姐，关心了又有什么用呢？
含巧站在门框上，百无聊赖的瞧着前头。脑袋里想到家中的另一位姨娘，陈姨娘，想着同样都是姨娘两人真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十分的得宠，惹得主母都有些生气。另一个是十分的不得宠，也不知道大老爷是不是记得这个人。
含巧脑子里面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天要找些由头换个主子？这个主子实在是不得宠，怕是在这家中的日子迟早也要不好过，自己已经有些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倒不如换到正经太太或者小姐房里，再不济，换到陈姨娘房里，总也比在这面好些。
可是若要问这面究竟哪里不好，含巧其实也说不出来。总归是在这家中呆了这么许久，总也觉得这主子不得脸，丫头就得跟着受罪。尽管自己如今还没有受罪，可是只怕是迟早的事情了，自己得早做打算，不能跟着受罪才好。
正在在门框上发呆，遥遥的看见纪罗绮走过来。这个小姐前些日子闹的事情，家里是沸沸扬扬，别说是家里的主子们，就是下人们茶余饭后也要谈论几句。好端端的贵小姐非要闹着出国留学不从，还要闹自杀，这算是什么事情呢？如今总算是闹成了，家里的下人们却难免对这位小姐都有些说道。
这样想着，含巧想要离开这所院子的想法，就更加的坚定。绮四小姐是个不寻常的，自家主子却偏偏发现不了，这整个家中也就跟绮四小姐关系最好，这自己是见不得的。可是人家是主子，自己又不好评判，索性躲的远些，也省得哪天这两位闹出什么事儿来，自己引火烧身。
想是这样想，可是纪罗绮是正儿八经大房的小姐，自己只不过是下人，别说是在这房，就是去了哪一房，见了人都自然要行礼打招呼。看着人来了，三两步迎上去，笑道：“绮四小姐今天怎么来了？我们家姨娘正在院子里面给那些花花草草除草呢。要我说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用，倒不如绣几个香囊袋子，以后也好给大老爷。”
纪罗绮向来是不太喜欢这个丫头的。嘴上没个遮拦不说，也总是分不清个轻重，曾经不过是看姜阮涟没什么表示，自己又忙着自己上学的事情，这才没顾上这个丫头。如今自己马上就要走，想来是耽搁不得了，好歹走之前将这个丫头换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花花草草，怎么不好？没事干，送些花花草草，也算是培养些闲情逸致，不然在这家中，你让她做什么？”
含巧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此刻也幸幸的闭了嘴，准备进去通报一声，却被纪罗绮拦住。
纪罗绮微微揉了揉眉心，半句不想与含巧多说。“不用去打扰，原本就是我过来打扰她，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若是闲的无事，便去厨房那边拿两盘糕点来吧，等会儿放在院子里，我们我们闲聊的时候就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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