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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都说冬天过了,春天就不远了,可实际上比春天先到来的会是学生们的寒假以及中国人无比期待的新年。这个新年,自然各位留学生都要回到家里去,与家里人共同度过新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这才算是新年的意义。新年若是家里的孩子都分散四方,那么这个新年也就没了意义,在老年人看来,这是不吉利的事情。
纪罗绮家里前些天就已经发来了电报,问什么时候放寒假,还有一个来月就是新年,让她早些回来。纪罗绮也回了电报,说学校这边马上这个学期就要结束,外国人虽然不过年,但是还是要有寒假,自己一放假就会立刻回去,一定能赶得上新年。
温舒宁家里那边自然也发了电报过来,不过也没有太多的字,只有四个字,新年回来。温舒宁叹了口气,并不做过多的评价。若不是因为家里过年少了个人不吉利,大概也没有人会记起自己这个远在英国的人。他们是不大在意自己的家中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哪一个不比自己受宠,估计是怕自己不回去着了,不吉利损了弟弟妹妹,还有哥哥姐姐的福报,否则谁会在意自己呢?
将那电报收了,也只回了一个好字,别的都没说。
两人自然是怀着不同的心情等着学校放假。
学校放假是在过年前的二十来天,留学生们放的自然更早一些,老师们知道中国有过新年的传统,怕留学生们放的晚了回不去家那边,所以还有差不多一个月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放了。
回去自然不是学校统一安排的船票,纪罗绮家里原本说派私人游轮过来接纪罗绮却拒绝了。身旁的同学就算再怎么富贵也不过都是花钱买票,只不过是传好传坏的区别,而自己却直接要私人游轮过来接,实在是太过张扬。
顺手给温舒宁也买了票,临走之前给家里的人放了假,又发了红包,说是算是新年的一点点意思,自己新年不在这边,让他们好好呆着。另外又告诉他们,要是想回家的,只要在房子里留一部分人,剩下的就可以先回家看看家人,毕竟新年不跟家人团圆,也就是没了新年的意思了。
老管家笑着把钱收了,分给众人,众人都出来谢了,小姐听到这话,自然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回家,有些人没有回家的必要,便在这边守着,纪罗绮一概是不管的。
放假后的第三天,把东西都收拾好,船是在晚上发动。老管家让人帮忙你这两个人的行李,一路到了码头,看见客运游轮已经停在那里。
“小姐,这一路上我看顾不到小姐,还得万万小心,不要出了什么事情还好。”老管家临走前还这样说。
纪罗绮戴着小礼帽,仍然挡不住吹过来的风,伸出手微微挡住那潮湿的海风,咸湿的气息却不可控制的钻入鼻子里。看着老管家那苍老的面容,尽管披着大衣,却还担心人冷,所以只是笑了笑。“您快些回去吧,您上了年纪,身体自然比不得我们,我还等着我回来之后,您继续给我当管家呢,这家里还靠着您,看着您要是被这风吹了,我可怎么办呢?”
老管家听到这话,也笑说多谢小姐关心,然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车回了宅子那边。
上了轮船,二人的房间挨着各自把东西安顿好,出了甲板上面。
如今的天气还算是不错。海面上现在属于风平浪静的时期,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太阳在哪,可是却感受到微风吹面而来,夹带着海浪潮湿的气息。海浪一层接一层,不小却又不大,蓝色的海水旁边搭配着白色的边,看着人心旷神怡。
游轮已经开出一段距离,海水是那样的广阔无影,一眼望不到尽头,若是非要说只能看到蓝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在哪里下船,不知道在哪里上的船,似乎他们将要永远的漂流在这片海上。
游轮会往前开会,到达目的地会停在家乡的彼岸,他们都这样认为。他们心中的心安来自于对于家乡的思念,来自对于未来的渴望,来自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所以人总是要有一个前进的目标,如同这艘游轮总要有一个目的地,否则就会在这茫茫的大海上迷失了方向,彻底成为一个找不到导航塔的轮船。
微微的海风吹起两个人鬓边的一缕头发,纪罗绮伸手将头发撩到耳后,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撑着头,开口问道:“之前发明了什么新历法,你想过吗?你家现在用的是新历还是旧历?”
“当然是旧的立法,我们家一群老古董,谁肯用那个新立法?”
纪罗绮点了点头,颇有同感的认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家虽然外面看着是轰轰烈烈,可是里面呢,还是封建思想更多。说到新立法,他们都觉得那是不对的,自然用的都是旧立法,就比如说他们说的过年是一月一。我倒是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一月一在咱们的新历法上面是哪天?”
温舒宁略微抻着头想了想,笑着说道:“是2月10日吧?我记得我当时看那个立法的时候,上面2月10日底下写着的是初一。正月初一呢。这大概就是过年,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新年那天。”
纪罗绮拍了拍手,笑着回答:“不愧是留过洋的女学生,就是聪明,的确就是那个2月10日,就是他们说的正月初一。不过也没办法,他们是老朽,自然按照他们的方法来,咱们是摩登,自然按照咱们的方法来,两个方法当然都没有错,不过都是看着个人爱好罢了。”
温舒宁也跟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说法颇感认同。这自然不是说谁好谁不好,两种自然都是对的,否则前面的那一种又怎么可能存在几千年,只不过后面的一种是改革过后的原来的人,自然用原来的现在乐意遵从新思想的人,自然用现在的,这是没办法说的事情。
她们在海上走了好几天。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眼看着离家乡越来越近,尽管海面上还是蓝蓝的一片,他们却知道大概明天早晨她们就会到家了。
温舒宁前几日,在海上都颇为高兴,最后一天却是颇为惆怅,一只手拿着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眼睛盯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罗绮今天起的晚了些,起来之后到了甲板上就看见人坐在桌子边上发呆,她两三步走过去,看人还没反应,悄悄的在背后推了一把,温舒宁吓得一愣,急忙转过头,看到是纪罗绮又笑了出来。
纪罗绮伸手问服务员要了早饭,然后自己把凳子稍微往那边靠了靠,在温舒宁边上坐下。“怎么前些日子还高高兴兴的?今天反而是愁眉不展了呢。马上就到家了,难不成还有什么烦恼不是?说出来倒是给我听听,没准我能帮你的忙。”
温舒宁喝了口咖啡,低头笑笑,摇了摇头。“能有什么烦恼呢?只不过是觉得家里有我没我都一样罢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嫁,可实际上我也已经有二十来岁了。原本就家里不喜欢我,因为我非要出国留学,再加上说不嫁人,这样的事儿自然家里就更厌恶我了。我说这是温公馆的小姐,可实际上蔡文公馆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平常我的房间十天半个月也没人来走一趟,他们呀,也都把我当空气。”
纪罗绮用勺子搅着杯子里面的咖啡,好奇地问道:“你家里人难道就放任你不去成婚吗?怎么可能呢?我记得我当时可跟我家里闹了,又是闹自杀,又是离家出走半天才争取到的,难道你家里对你就不管不顾到这个地步上了吗?”
温舒宁听见这话,抬起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弄得纪罗绮不大搞得清楚。“不是放任我就到了这个地步上。只不过我在这家里实在不受重视,当初他们说要把我嫁出去,也不过是看我够了年龄,后来我死活不从他们索性就放弃了,反正他们说出去也从来不记得说我这个人,要不是我姓温,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这家里的。所以有时候不受家里重视,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比如结婚这样的事情就落不到我头上,虽然我的哥哥姐姐们都为着这事儿忙的焦头烂额,有的是直接被指了婚,有的是吵着闹着要自己选定婚姻,可是说白了他们谁又能能开婚姻的枷锁呢,只有我。”
温舒宁说着,甚至笑出来,带着些得意。纪罗绮低下头喝咖啡,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番话。
或许不受宠,确实有不受宠的好处,不是吗?就比如自己尽管在家中是千人宠着,万人爱着,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可是到了这些关键的事情上,盯着自己的人也更多,当初若不是自己闹死闹活,只怕自己如今就不是在英国,也不是在这船上,而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自己当然知道母亲说的什么先结婚,然后再回去上大学,是缓兵之计,母亲想用一个孩子来栓住自己的脚,让自己放弃这些想法。好在自己的母亲终究是爱自己的,哪怕世俗的观念摆在眼前,母亲也首先考虑自己,自己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纪罗绮没有办法把这些话说出来。这些话说出来,若说是安慰,倒更像是挖苦,在一个不幸福的人眼前,谈论自己的幸福,这是天大的不公平,也是天大的荒谬。所以纪罗绮一言不发,想让人自己想开了,或许心里就能够好受一些了。
温舒宁并没有考虑多久放下了咖啡的杯子,站起身来朝着甲板那头走去。
纪罗绮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站起身跟着温舒宁走过去。
这个时候还早,大家或者是在吃早饭,或者是在仓房中睡觉,又或者是在别人的房间里串门,还没有几个人到这里来吹风,所以此刻显得那么的空阔,整个甲板上除了她们两个也没有几个人。
纪罗绮跟着温淑宁一同站在栏杆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望着海,远远的看见了远方的灯塔。看见那个灯塔就是快要到家了,可是两个人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是有人等着,有人来接,另一个还得自己走回去,这何尝不是天差地别呢?
纪罗绮想着温舒宁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行李,大概也是怕拿不回去吧。
“下学期你还在我这住着吧。”纪罗绮率先发起了邀约,“反正我那房子空荡荡的,你不住着空着也是空着,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子,怪冷清的。而且你要是想租房子,还得跟家里要钱,他们对你的态度,我看也没多好,不如你就干脆在我那住着就是了。”
温舒宁刚刚原本想说下学期自己就搬出去,没想到对方先说出了口,看对方真的像是不介意自己住在那里的样子,她还是不敢立刻点头答应。“那房子毕竟是你的房子,我总在里头叨扰,也不是个事儿。”
“那有什么不是个事儿的。”纪罗绮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那个房子五六十亩,很多地方我都懒得去,你要是想去,你没事干,在那房子里面玩,也算是能顺顺心,不是吗?你要是去租房子,外面的房子可没有这么好。反正也不花你的钱,反正也不用你费劲的找房子,有什么不好的呢,你就答应了就是。”
温舒宁眼看着没办法拒绝,又想着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所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多谢你。”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呢?”纪罗绮转回身来,两只手撑着身后的栏杆,偏过头去跟人说话,“你们家过年串门吗?你们串门或许也不一定带你,不如等他们走了,你到我们家来吧,反正我们家空着也是空着,闲着也是闲着,年年来一堆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温舒宁想着家里过年的情况,他们出去串门确实一般也是不叫自己的。他们总是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出去,自己这个人权当是不存在,亲戚们也鲜少有知道自己的,之前有见过却也不把自己当什么正经小姐。
温舒宁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她是笑着的,轻松的说:“这是什么话呢?我家里人自然不重视我,我要是背着他们偷偷的上了你家的门,不知道我家里回来怎么编排我呢?你自己是不知道,可是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家出了名的高门大户,不少人想攀亲,我要是真的跟你家攀上关系,我在那家中的日子怕是过的更艰难。他们一边看不起我,一边又要指望着我,那我才真真是烦死了。”
纪罗绮想了想也是,笑了笑就说算了,反正接下来还有一年半的留学时间。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船靠了码头,还没下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堆人。那大多是来接船上的人的。
温舒宁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家里自然不会派人来接自己,自己自然是自己拿着行李回去,又有什么好看的呢?看别人的亲人是如何的在意别人,看别人过的是怎样的好日子,自己犯不着。纪罗绮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家里的下人,都是统一的装扮,遥遥的看过去,站在那一片,甚至还举着个牌子,怕自己找不见。
临下船之前纪罗绮看了一眼温舒宁的两个行李,说到:“共也就四五个箱子,用不着这么多人搬,你瞧那边的十几个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要一个人搬多少个箱子呢,你的两个箱子我不如一同让他们送去你们温公馆,你也就不用搬了。”
温舒宁回过头来笑着拒绝。“还是先不用了,我家里人虽然说不在意,我却总是免不了一些编排,我不想找这个麻烦。”
纪罗绮摆了摆手,被拒绝了,也不再第二次提起。原本就只是好心好意的说帮个忙,既然人家不用自己也不上赶着帮。
两个人下了船便分道扬膘,温舒宁自己拖着两个行李去路边打黄包车,纪罗绮的行李自然是家里的下人们上去搬下来,然后隧道来的几辆车里面,下人们坐在后头,纪罗绮与南乔北栀一同坐在中间的一辆车里,前面的车坐的还是下人。
一路上北栀没少嘘寒问暖,问在那边的生活过的还习惯吗,那边的人没有欺负小姐吧,那边的风俗跟咱们这边一样吗,小姐在那边过的好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听得纪罗绮连回答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南乔则是完全不同,问那边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问英国人都是长什么样子的,问英国跟中国有什么区别,问英国的大学是不是比中国的大学规矩要少。
纪罗绮只随便挑了几句回答,眼瞅着汽车稳稳的在正门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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