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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纪和惇才带着姜阮涟回来,二人从车上一前一后的下来,自然有下人过去帮二人把东西拿下来,又将二人搀扶下来。姜阮涟跟在纪和惇身后,二人没说什么话,一前一后的进了房内。
房中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纪罗绮坐在周玉仪边上,今天刚回来,母亲自然难免思念那么多,也顾不得索性就让女儿坐在自己边上。孙若梅也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丈夫身边,伸出手逗弄自己的孩子,对于那边的事情视而不见。
婆婆喜欢小姑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那是人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是想让母亲不喜欢女儿,那才真是奇了怪了。纪柏珣最近又升了一级,也换了一个更大一点的办公室,家里都只是点了点头,别人夸一句年少有为,家里也就是笑一笑过去。家里这头当然知道升职加薪不是因为有什么重大功勋,而是因为有家里的人护着,所以自然没有人敢惹自然是升职加薪。纪柏珣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受到的优待全是因为自己的姓,所以对于升职加薪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表示。
纪和惇回来,周玉仪率先站了起来,拉着丈夫在另一边坐下。姜阮涟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纪罗绮抬起眼睛看过去,却发现人好像又瘦了一些,眉宇间的那股忧愁好像又回来了。
纪罗绮想起来之前的话。两个人圆房了。小娘大概是不愿意的,可是没有办法反驳。小娘是娶进来的姨太太,姨太太跟姥爷圆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娘还想在这个家里长久的呆着,所以没有办法。
姜阮涟略微抬起头,看到纪罗绮那一刻,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喜,而后那丝惊喜又暗淡下去,乖乖的站到了周玉仪身后,一言不发。
饭桌上面全家都关心纪罗绮的事情,问来问去,不过是英国有什么新奇的事儿,英国的饮食和习俗都还习惯吗,在英国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同学之间相处的好不好之类的。纪罗绮一一笑着回答了,说一切都好,在那边同学老师还有家里的管家什么的都好。
姜阮涟仍然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的听着人讲述自己在英国的生活。
纪罗绮的心情自然不像面子上这样高兴,但是还是继续笑着往下说,说着说着又说起温舒宁。
“我在去的路上,碰到一个留学生,跟我一样是北平的,也是中国的人,因为没有租房子,又觉得住留学生宿舍,实在是麻烦,家里给的钱又不够买一幢房子,所以就暂时住在我那儿了,反正我那儿的房间多,多住一个人也是无所为的。”
“谁啊?”纪和惇放下筷子,颇为好奇的问道。对于女儿能交到新朋友这种事情,他是很高兴的。
纪罗绮笑了笑,有意无意的看了姜阮涟一眼。“是温公馆的小姐,叫温舒宁的。父亲,母亲大概是不知道,毕竟他们家平常不怎么登咱们家的门,咱们家也不怎么去,两家其实没有多大的交流。”
“温舒宁?”周玉仪皱了皱眉,想着自己先前见过的温家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温家还有这位小姐呢?我倒是知道温家的大小姐叫温舒燕,还有温家的大少爷,还有温家的小少爷,好像前些日子温家又添了一个小姐,我怎么到从来不知道温家有小姐叫温舒宁呢?”
纪罗绮听着这个话想着温舒宁说的话,确实是属实,原来在这家中,的确是人微言轻,没什么地位的。原本以为母亲或多或少总该知道,不曾想连母亲这个经常在贵太太之间走动的人都不知道温家有这样一位小姐的存在。
纪罗绮笑了笑,让身后的丫头帮忙夹了菜,自顾自的往下说。“她是二小姐,小妾生的在家里头不受待见,父亲母亲还有家里其他人都忙着照顾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中间这个老二,那可算是爹不疼娘不爱,所以平常也不怎么被带出来,即使是带出来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身后,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因此也没几个人知道温家还有这样一个小姐。”
“这样啊……”周玉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大能理解外面说什么敌数已经不重要了,可是到底嫡女庶女嫡子庶子都是不一样的,咱们家来往的当然都是正头妻子生的,咱们家对于那些底下生的自然是不管的,不过这既然是你想跟他交往,我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千万把握好分寸,这小妾生出来的孩子跟正妻生出来的还是不一样的。”
纪罗绮听着这个话不大高兴,但知道母亲一定是这样想的,母亲说到底还是封建时代的女子,对于一些人人平等的思想是万万不同意的。更何况母亲从小就知道嫡庶有别的道理,想要让母亲觉得嫡女庶女嫡子庶子都是一样的,那还真是难如登天。
纪罗绮只是笑着点点头,没说话,不想在这样刚回来的时候就跟母亲吵起来。姜阮涟知道那话是点自己头低的更低了一些,也不说话。
自己刚跟纪和惇圆房的第二天早晨,厨房那边就送过来一碗汤药,紫嫣闻了闻脸上的表情,颇为痛心无奈,但是还是把那碗药端了过来。姜阮涟瞧这紫嫣的脸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药已经送过来,自己不喝,那头人说没有办法跟大太太交差。
姜阮涟也没有在意是什么,总归不会是毒药,大太太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自己跟大老爷圆房的第二天就要毒死自己。所以姜阮涟没有多想,顶着周围一堆人的目光,拿起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将药碗又放在了那里。
等到来送药的人走了,姜阮涟看着紫嫣的脸色越发的不对,这才开口问那碗药是什么东西。
“原来姨娘不知道吗?姨娘不知道竟然喝的那么的干脆吗?”紫嫣十分的诧异,似乎无法想到为什么姜阮涟会将那碗药喝的那样的干脆。
姜阮涟摇了摇头,下床准备干些别的事情。她披上一件衣服,走到地下去桌子边上拿起一杯茶水喝了。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这是大太太送来的。我不喝也得喝,所以我不如干脆点喝了,省的给自己也给别人找麻烦。你也听刚刚送药的人说了,我不喝,他没办法交差。”姜阮涟说着又笑了一下,“如果能是什么呢?总归不会是毒药就是了。大太太总不至于我前脚圆房,后脚就要毒杀我,那实在是没道理的事儿,只要不是毒药,那又能是什么呢?不是毒药,不会害我性命,又有什么不能喝的,你说是不是?”
紫嫣哎呀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眼瞅着四下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往后那要啊,您估计少不了喝。如果大老爷来您这儿来的勤,那您估计隔三差五的就要见到那碗药。您要是不知道呢,我就告诉您那碗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是避子汤呀。”
姜阮涟抬起头正好看到紫嫣担心的神色,她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问道:“避子汤?”
紫嫣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生怕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意味着什么。姜阮涟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轻松地笑着说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是大太太送来的,我不喝也得喝,不是吗?况且不过是个孩子,我也不愿意让这个孩子生出来,到时候我的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尽管咱们不这样觉得,可是这家中难免有人那样觉得,觉得那孩子是从妾室肚子里生出来的,身份低贱,到时候孩子还得跟着一到受苦,我又是图什么呢?”
这次紫嫣没了话说。这是对的。孩子生出来在这个家中,有人不会在意,而有人会在意。姨娘生下来的孩子不能叫姨娘,母亲只能叫大太太母亲,在这个家中也得不到认可,那是何其的痛苦呢?所幸还是不生出来的好。
姜阮涟想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情,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若是当初没有被生出来,这个女孩子或许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一顿饭吃完,纪和惇自然有别的正经事情忙,去家里头的股票证券什么的,还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不能天天围着小妾转。纪和惇不找自己,姜阮涟也乐得清闲,吃完了饭抬脚就要回院子里。
纪罗绮在门口站着,看见人要走,眼见着四下无人一把把人拉住。
姜阮涟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拉住自己的是谁,又不动弹了,任由人拉着走。总归不会是害自己。
纪罗绮把人一路拉到了花园里头,不让任何人跟着丫头和下人们,虽然疑惑,但是因为这是小姐的命令,所以也只好听了一个个的等在花园的大门口。
二人进了花园里头,如今已经是冬天,除了松树和梅花之外没有再开放的花束了。一切的花木都在这场寒冷的冬天中销声匿迹,冬季总是这样的。冬季的生灵似乎都很少,一切的生灵都去寻找过冬的方法,大家总归还是耐不住寒冷的。
纪罗绮把人拉过来,只是一时冲动,真正拉过来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本想问的话,此刻是一句也问不出来。是没错的,父亲的小妾跟父亲圆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自己在插手,反而是显得欲盖弥彰,给人找了麻烦。可是姜阮涟还这样,年轻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却要给一个老头子做小妾,给一个老头子伺候终身,这真的公平吗?
公不公平是没办法说的,毕竟路是自己选的,当初是自己决定要嫁进来的,那么自己的心疼又是从何而来呢?是爱吗?大概是的。
纪罗绮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猛然地松开了手。
姜阮涟被这一套搞得摸不着头脑,将身上的衣服又裹了裹,握着手里的火炉子,看着人笑着问道:“怎么了?突然把我拉出来,又什么都不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可就回去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我呆不了多久。”
“小娘……”纪罗绮嘴张了又合,看着面前的人死活说不出一个字。想问的太多,可是又发现没有什么是能问的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两个人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也不一样,甚至说破天去姜阮涟算是自己的半个母亲。女儿爱上自己的母亲,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姜阮涟还是站在那里,裹着那件披肩也不动,就这样子等着人说话。她仍然是自己走之前的样子,美丽窈窕只是似乎瘦了一些。好像也不单单是瘦了一些,整个人的气色似乎也不如之前。或许她是不愿意的,可是他没办法。
纪罗绮咽下去一口口水,终于肯开口问道:“你跟他圆房了,对吗?我听别人说的。”
“嗯?”姜阮涟神色稍微动了动,然后又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又发现实在是扯不出那一抹笑意,那实在是比哭还难看,索性就不笑了,点了点头。
“对呀,我跟他圆房了。我有什么办法呢?三年了,他总要想起我的。我总是他花钱娶进门的小妾,小妾伺候老爷,那是天经地义的,我没有办法。你父亲人还不错,对我也还不错,我认命,我这辈子就是这样。”
纪罗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些话一句一句的说出来,看似飘在空气中,实际上却是聚在了自己的周围,形成了一张密不透气的网,没有让说话的人感到绝望,却让自己感到无助。自己刚刚认识自己的心意,回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这已经彻底是自己的小娘了。
纪罗绮不死心,伸出手去拉住人的一只手,殷切地问道:“你愿意吗?”
“嗯?”姜阮涟突然的笑了出来。这样的美人即使是带着愁苦的笑,也是十分美丽的。有几分林黛玉的模子,又有几分病西施的样子,只不过如今都是不重要的。
“愿不愿意?难道由得了我吗?如果不是你的父亲,可能如今我已经饿死了,如果不是你家,可能现在我过不上这样的生活,那么我又怎么能说什么愿不愿意呢?愿不愿意我都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因为如果不是你家,可能我现在真的已经是一具白骨了。我用我的身体换来我整个家里人的活路,已经由不得我愿不愿意了。当初是我自己过来的,是我为了家里的命过来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愿意。”
纪罗绮仍然没松开手,却觉得握着人手腕的手使不上力气。这话说的太对了。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愿意,因为没得选。难道还能不愿意吗?当初是自己愿意过来的,现在当然就要承担起责任。可能从过来的那一刻,小娘的头上就悬着一把刀,这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三年过去,这把刀终于是那样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人的头上,自己没有办法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阮涟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瞧这人手中没拿个手炉子,感觉刚刚人握在自己手腕上面,冰凉的手指,笑着把手里的手炉塞给纪罗绮。“你也早些回去吧,要找我的话去我院子里找我就是了。冰天雪地的,你找我干什么呢?这外头冷的很,你把这个手炉子拿上,好歹别冻出什么三长两短来才是。拿上回去吧,你的母亲大概着急了。”
纪罗绮总觉得这次回来之后,人就没有之前那样的热情,与自己之间似乎也有些疏远了,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父亲吗?可是没道理。姜阮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龌龊心思,自然跟父亲发生关系之后,也不会躲着自己。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纪罗绮没有接那个手炉,看着人有些苍白的面色,把那个手炉又推了回去。“是我的不对,这样冰天雪地的让小娘出来。你的身子看着好像比我走之前更差一些,手炉还是你拿着吧,我火气旺,我是不怕的,你好歹拿着别冻出什么毛病。”
姜阮涟轻笑着把手炉接了过来,抬起头看向纪罗绮,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总是这样,虽然养好了一些,可是到了冬天,虚弱一些也是难免的。我就先回去了,外面冰天雪地的,我实在受不住,你也照顾着自己,一会儿就走吧,不要在这里冻着。”
姜阮涟说着就转身离开,纪罗绮知道她在说谎。什么一到了冬天就这样,去年冬天的时候明明好了很多,偏偏是今年冬天才又变成这样的。纪罗绮不知道能怎么办。小娘似乎真的开始疏远自己,可是又是为什么疏远自己呢?自己刚刚认清了心意,还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这样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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