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新年闹了好几日，第二日的亲戚，第三日的朋友们，林林总总的也总不见个完。从第四日开始，各位小姐少爷们就大多都推脱病了，或者是出去跟朋友聚会，左右不愿意呆在家里，免得被家里的一群人抓住了，还有麻烦事。他们大多都是不愿意应付的，有些不得不应付的，也想找个机会推脱了，无非是觉得家里的事情太过繁杂，自己半点不想参与。
纪罗绮自然也不例外，第四日开始就说自己前些日子吃多了酒，又吹了风，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于是就在屋子里躲着，谁叫都不出去。周玉仪也猜到女儿是怎样想的，所以也不来强求，只是让女儿好生养着，又随便让医生过去开了一点药，其实都只不过是些滋补的汤，药喝了没坏处，不喝也没什么。
纪罗绮这边院子不大，能听见那边的声音，也乐得清闲，每日在院子里面读读书，写写字，也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姜阮涟这几天被纪和惇带在身边老友们相聚，自然要带着姨太太，而不是正妻。老友们的姨太太大概已经又换了新的，老友们总是喜欢娶新的姨太太，可是又总是遗忘。纪和惇对于姨太太，其实没什么想法，当初娶进门来也不过是赶个时髦，如今只不过是看着漂亮才又想起来，实际上觉得这种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若是真要说相伴一生，自然还是正妻。
姜阮涟几次下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从来就是乖乖的站着不说话，只是站在人身后帮着倒酒添水，全然像一个大丫头，而不像姨太太。朋友们大多看见之后都要夸赞两句，好福气，娶了这样好的姨太太，这样的漂亮又这样的温柔贤惠。纪和惇对于漂亮的夸赞，自然是全盘接收，对于温柔贤惠却摇摇头，只说自己家中的正妻才是温柔贤惠。
朋友们，听到这话也只是尴尬的笑一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自罚了酒，也没有人去在意姜阮涟。姜阮涟听到这话，其实并不如同他们想的一样，自己只是一个姨娘，自然不能越到大夫人头上去，若是大老爷能把心思全都扑在大太太头上，自己反而是乐得清闲了。
纪罗绮原本想着这几天去姜阮涟那儿，却听说人被父亲带出去赴宴，心中不免的有些不高兴。自己对于自己的心思看了个门清，可是人家未必就能看懂自己的心思，或者说看懂自己的心思，对于人家来说，实则是一种负担。只是自己的心思说不说出口是一回事，这种心思一旦在了心中怎样想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原本自己看到她嫁给父亲，只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如今看见人天天被迫陪在父亲身旁，才真真的觉得心里气愤。
不知道这种气氛是从何而来的，自己想来想去，只能把这归功于爱。就像是自己曾经看过的无数话剧以及小说一样，里面男主爱上女主之后，对于女主跟他人在一起总是不大乐意的，大概自己也是一样的感情。
纪罗绮这样子定位却也没有办法，那毕竟是被父亲带出去的人，自己总没有办法让人回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整日在院子里面读英文，最近自己的英文长久没有练，只怕回去之后要落下一些。在那边的时候，英文老师还夸过自己发音标准，只是觉得自己的说话太过官方，所以自己如今练的实际上也都不是书面英语，只是按照中文意思直译。
纪罗绮有时候读着读着都想笑。中国的学堂费尽心思把学生的英语语法教的到位去了，英国反而这些语法都要重头再来忘掉一切语法，只记得最浅显的单词，用最简单的表达方式。那么学英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每个人最后都会成为外交官，也不是每个人最后都是英国的上层或者美国的上层，大家若是真的出国，实际上还是在市井中打交道，那么更实用的难道不是口语英语而非书面英语吗？纪罗绮想着想着就差点笑出来，但是也不愿意再多想，教育总是这样的，让人琢磨不透。
南乔北栀原本劝着小姐，好歹应该出去走动走动，外头最起码都是家里的亲戚或者朋友，长时间不见面也不是个事。但是又看见自家小姐每日不是读书就是睡觉，要不然就是吃点东西也不想着别的，所以索性也随着人去了。
温舒宁来家里的消息是，在大年初七来的。家里的守门的大多都不认识这个小姐，不知道这是哪家的，也不敢随意的放进来，但是人又口口声声的说是他们家四小姐的朋友，请人进去通报一声。门口的门卫怕这真的是四小姐的朋友，自己到时候应付不过来，再闯了祸，所以便答应着派人进来通传。
纪罗绮当时正在读英语。对于英语口语的运用，实际上比英语书面语要更为简单，省略掉一切复杂的语法与文邹邹的说词，说出来的英语也更加快捷好听一些。这面正想着外面看见丫头进来，南乔笑嘻嘻的说是门口来了个不认识的，只说是自家小姐从前读书时候的朋友，以前也是在北京大学上学的，是温家的二小姐。
“您说是不是温家的二小姐？咱们好像也见过温家的几位小姐，咱们好像都见过一面，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有什么叫温舒宁的？我觉得大概只是姓氏一样，想借着温家的幌子来拜一拜咱家的门。只不过这人或许打错了算盘，温家本家的人来，咱们除了逢年过节来者不拒的时候，大多数也不让他们来，他们也登不上咱家的门，这个温小姐就更不用想了。”
纪罗绮原本打算叫人请进来，猝不及防的听了这么一番话，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皱了皱眉头。南乔不明白自家小姐这是何意，又抬起头看小姐，生怕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纪罗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计较。一是大过年的，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计较，二是不认识也是正常，毕竟当初自己也听说了，家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多是嫡女，都比这个小姐受重视，所以这个小姐也没几个人知道都不当，这是温家的小姐。
纪罗绮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去把人请进来。
“你记得对人恭敬一点，刚刚的话少说，这人说的没有一句是假的，的确是我。英国留学时候的朋友，当初我们两个还都住在我的院子里头，这位也确实是温家的二小姐，只不过因为是淑女，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你刚刚的话，不能再说了。”
南乔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心中想着果然淑女，就是不受重视，都没人知道。
一路走出门，外头费了好大的功夫，尽管人知道走离的大房的院子，最近的正门也就是北门，可是仍然不是很近，自己走出去也仍然费了好大的时间。
温舒宁已经在外头等了快要有一个钟头。一边等着，一边觉得心里灰落落的，原本想着家里没事，自己偷偷跑出来来这边串门，如今想着自己是实在太看得起自己。这样的高门大户不认识自己是正常自然也不会请自己进去。只是自己来都来了，要是见不到一面就走，难免心中又觉得不高兴，所以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多么的纠结。
如今等了这片刻，还不见那扇角门打开，也不见个人出来心中的念想自然又灰了一些，想着若不然自己就回去吧，反正都是孤独的。
这样想着又等了片刻，便转了身心中想着走回去算了。最近大过年的，这边定然也忙，或许如今正忙着宴请宾客，自然也没工夫理自己。
这样想着转过身，便打算走，却突然听见后面的门开了，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温小姐吧，小姐留步我家小姐请您进去呢。”南乔从门口走出来，笑着过来掺住人的手臂，带着人往里走。
“说来是我们家守门的，不懂事，不知道您是温家的二小姐，这也是您家的问题，从来没带您出来过，我们也没见过自然这守门的，脑子里就没您的印象。况且你也没带个侍女丫头什么的，也没坐个车轿子，所以我们家守门的，当然认不出来您是位小姐，还请您多多包涵一下。”
温舒宁看着人笑盈盈的脸，也知道人说的是实话，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自己没有坐个车子，也没有坐个轿子，没有带着婢女，甚至礼数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况且平常温家出席也不怎么带，自己带着自己自己也只是站在后头，别人不说，还以为是个侍女，脑子里没自己的印象，也不奇怪。
温舒宁略微笑了笑，跟着人往里走。“我哪里会介意这些？我也知道我平常不常跟着家里出来，大家都以为二小姐是我妹妹，自然就不知道我这个二小姐了。”
南乔只不过是跟人随意攀谈，笑着点点头，又带着人往里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七拐八拐，七绕八绕的才终于到了一扇木门前头，这扇大门推开便是纪罗绮的院子。
温舒宁的确知道这户人家的财力以及这户人家的权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户人家的每个小姐或者主子都有一个单独的四合院。温舒宁心中不免有些震惊，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纪罗绮在英国的时候对着那么大的一个院子，都是不屑一顾感情，家里的房子比那里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温舒宁不免的，有些局促，生怕自己表现的太过震惊，被人嘲笑，但是又不免的震惊。
南乔没管这些，笑着扣了扣门里头就有北栀开了门。
北栀打开门，看着站在后头的温舒宁，笑着拉住人的一只胳膊。
“这位就是温小姐吧？刚刚我家小姐在房内，还说呢，温小姐可千万见谅我们家守门的都是眉毛底下长俩蛋，只会呼气不会看的，所以这才没认出来温小姐，温小姐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嫌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心里是顶好的。”
温舒宁也被这话说的笑出来，跟着两个人往里走。
“我哪里有嫌弃你家小姐的道理呢？你家守门的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毕竟我很少跟着家里出来，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是温家的二小姐呢。”
北栀也跟着陪笑，一路带着人绕到里头，到了正房。
“这个就是我家小姐的房子了，您进去吧，我家小姐就在里头住着，至于其他的房子，有的是空着的，有的是给我家小姐这院子里的下人住的，您要是今天晚上想留在这儿，等会儿小姐告我一声，我就让人去把厢房给您打扫出来。”
北栀说话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进里头，又去一旁招呼外头的小丫头，让人去厨房一趟端茶和点心来两位小姐要好好的聊一聊。
南乔跟着进了里头，在里头伺候。
纪罗绮看着人走进来，立马笑着上去，伸手握住人的一只手。
“我还当你嫌弃我，不想来呢。前几日我就盼着了，盼来盼去，总盼不见你的影，我心中就也不盼着了，只以为是你不喜欢我，所以不往我这边走，你不晓得我多难过呢。”
温舒宁眼睛在这房中打亮了片刻，暗暗惊叹，又顺着人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上头。
自己的确想过，这家中的陈设布置却没有想过这家中的样样，几乎都是自己在家里没见过的。有些自然也见过，只不过只是在几位长辈的房里，小辈的房里大多是没有的。可见这户人家的确是泼天的富贵，能将这样珍贵的东西就随手到处摆。
纪罗绮贱人抬眼打量自己的房间，也不觉得有什么笑着把人拉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张椅子据说是当年宋朝的哪个皇帝坐过的，我也不记得了，好像也不算是皇帝的，是送给哪个妃子的？”纪罗绮随便笑了笑，举了举手里的英语课本，“不知道，反正我总喜欢坐在这张椅子上面读英文。除此之外，这张椅子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温舒宁伸手摸上屁股底下的这张椅子，那上面的雕花是那样的细致，上面相刻着的东西，看上去也是价值连城，这张椅子似乎还是实打实的红木。
纪罗绮没有再说话，由着人看，出去掀开帘子问大老爷和姨娘什么时候回来。外头的人说大概要过了饭点，大老爷今天在外头跟朋友们聚会，自然等回来也就不早了。纪罗绮答应了一声，又回来陪着客人。
不一会儿，厨房那边的点心就已经送了过来，南乔帮着把点心摆在桌子上，北栀为二人上了茶，又额外端来了牛乳茶，给两人一人一碗。
纪罗绮随便把点心打开，看着里头的一盘点心，皱了皱眉。“大过年的，前些日子大家都吃了不少，这个时候怎么又上了这样甜腻腻的东西？谁没事干，吃这样甜腻的东西呢？”
北栀把那盘点心端起来看了看，笑着说让厨房换一盘。
温舒宁自然也是见过那盘点心的，做工和用料都是复杂和昂贵的，自己的长姐平常倒是爱吃，其他人倒是不怎么吃的。没想到这样好的点心，在这边的家里，原来也只会被嫌弃一句甜腻腻过年不适合吃其他的也就没了。
温舒宁眼看着点心要被端下去，笑着开口说道：“我最近正想吃甜的呢，不用拿下去了，给我放着吧。”
纪罗绮也没说什么，制止了人要把东西拿下去的手。“你可得好好感谢温小姐，要不然我指定要说你呢，大过年的，这样甜腻腻的东西来。”
北栀笑着说了感谢的话，温舒宁有些不大好意思，只说不用。
放下这些两个丫头，就在一旁站着，任由两个主子聊天。两个人聊的不过就是家里的事和学习上面的事，当然还是学习上面的事多一点。
纪罗绮聊的高兴了，想着温家那边，反正也不待见这个小姐，所以派人去温家送消息，就说今天晚上自己留温二小姐留宿。
温舒宁连连摆手说不用，只怕自己回去的晚了，主母要有意见。
纪罗绮把要站起来的人摁住，说这面要留，谁也不敢把人叫走。二人又推辞了一番，纪罗绮让人去把西厢房打扫出来，今天晚上温舒宁就住在那边。
午饭的时候，二人一同在屋子里头吃了，午睡起来便听到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大老爷跟姜姨娘回来了。大老爷跟朋友聊的好，如今有些喝醉已经回了房里，姜姨娘也有些累了，大概也要休息。
纪罗绮刚从床榻上起来，让人去招呼温舒宁，说自己去看一看姜阮涟。
“这个点儿了，可别睡了，这个点睡了，晚上又该睡不着，明天早晨又起不来，这样子下去才是真正作贱自己的身子呢。”
说着话温舒宁也已经过来，二人一同往那边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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