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horsefox推荐阅读:
剑来
明星潜规则之皇
逆天邪神
怪谈?这个团宠文不太对劲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仓元图
好色小姨
插翅难飞
被迫万人迷的炮灰[快穿]
郎悔
纪罗绾只觉得这句话像是在自己耳边突然炸开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这般田地的呢?自己是为什么到这般田地的呢?自己不记得了。自己也不愿意再去想了。左右想来想去也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只不过是将曾经的痛苦再回忆一遍。自己好不容易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的,呆了这么些天,总觉得过去的事情有些渐渐的淡忘了,所以自己觉得日子或许好过了一些。突然想起之前纪罗绮说的,是不是人糊涂一些就真的会快乐?如今看来,这些话都当真是对的。
糊涂一些便没了那些念想,糊涂一些便没了烦恼,所以人糊涂一些就不用再说这些事情烦扰,所以人糊涂一些倒是真的会快乐一些。自己对许多事情如今已经没有那些执念,自己知道这就是一座峡的龙,是关了自己的笼子,自己逃不出去,自己也没有办法帮别人逃出去。自己当然也不是无路可走,自己还剩下死路一条,可是自己却连个机会都找不到,只好就这样慢慢的活着,活了一日又一日。可是自己不想活了。
她并没有在心里想,而是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苍白的手。那双手与前两年的时候已经是大不相同的样子,前两年虽然人仍然是瘦弱,可是那手上面却有些血色,甚至有些白嫩,而如今血色都已经褪尽,原本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肉皮也已经消减了下去,如今只剩下一张皮再贴着。那只手都不用去抓,仅仅是看着,便知道这手的主人究竟是并到了何种的地步。
她伸出这只手,抓住了陈喜儿的袖子,然后又往上一些抓住了陈喜儿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因为自从那日尤青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的缘故。
“你能不能帮帮我?”纪罗绾声音比之前要沙哑的多了,全然没有之前做小姐时候的样子,“我不想活了,可是他们不让我死,你能不能帮帮我?”
陈喜儿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在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又掉了下来,温热的触感砸在纪罗绾的脸上,她却无所反应。这个家中人人都是逼死自己的凶手,或许哪一天自己死了会有那么几个人为自己哭泣,可是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呢?逼死自己的时候,没有人想过有错,等到自己走了,才会有人觉得自己曾经做错了事情,或者是觉得他们本来也没有做错,而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纪罗绾如今不想再去管任何人的眼泪,不管是曾经对自己好的也好,对自己不好的也罢,自己已经都不再想管了。
陈喜儿拉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几乎是在瞬间就泣不成声。“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没有错的,有错的是你的母亲,是你的丈夫,可是偏偏你要将自己折磨到这个地步上吗?哪怕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固然也是有错的,可是谁有错,你也不应该是有错的那个人,既然你没有错,你又何苦一日一日的这样戳磨自己呢?别人看了不说什么,我看了心中却是十分的心疼啊,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你好歹考虑考虑我,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哪里能忍得了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呢?”
纪罗绾终于肯转一转头,随着头转过去,一双漆黑的眼睛就那样子,静静的望着陈喜儿,眼睛中没有泪水,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那双眼睛就如同是黑色的汤药,静静的望着人,如同冷却了一样。纪罗绾最近只觉得没趣。
原本以为人悲伤到极致,应该是嚎滔大哭,应该是歇斯底里的崩溃,可是自己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所谓的悲伤到极致或是崩溃到极致,人并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仅仅是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也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心中突然的空出一片荒芜,空荡荡的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曾经自己的执念,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突然什么都不大在意,什么感情都不会再有,每个人说的话对自己而言都是过眼云烟,自己不会再在意别人说什么,甚至自己都不会再说什么。心中迷迷茫茫的,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死。死了就能脱离这一切,死了就能与一切痛苦决裂,死了就不用再忍受这些。以往或许觉得死亡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以往甚至害怕死亡,如今却觉得死亡或许并不是结束了生命,只是跳脱了时间。
那么,死亡是否也算是一种解脱呢?当然算的。自己没有办法结束,现在的一切至少自己有办法结束自己。这就是自己所最后能做的。
可是这家是这样的残忍,连这些权利都不愿意给自己。每日有人看着有人守着自己,就算是想自杀,却连个机会都抓不到,只能每日躺在这床上,盼望着哪一日死神突然降临,自己一睡便不用再醒来,可是这一日至今都没有到来。
陈喜儿抓着纪罗绾的手不住的摇头。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现在一切的话都不再能进纪罗绾心里,恍惚间想起婚事刚定下的时候纪罗绾抱着自己哭泣,哭的是那样的肝肠寸断。自己原本以为那已经是绝望的极致了。可是现在自己想起来才觉得那不是绝望的极致,那只是绝望的开始。那就是一场悲剧的开始,是现在的因。
而现在则是曾经的不断恶化,如今的纪罗绾已经不再会抱着自己哭了。纪罗绾会如同一个无悲无喜的佛像,一个无悲无喜的尸体,就这样子静静的躺在这里,除了几句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之外,什么都不会再说了。纪罗绾大概是一心求死,这是自己已经看出来的事情。
她看出来却不愿意相信,哪怕看出来却不愿意承认。一心求死,这不管如何都不在自己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自己从小看着这个女孩子长大,看着这个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小姐每日忍受着母亲的责骂与刁难,看着在弟弟出生之后,母亲给过的几日好脸色,看着母亲为了自己在这家中的权利而给女儿乱点鸳鸯谱。看着那桩不幸的婚姻,看着如今灯枯油尽的纪罗绾,陈喜儿没有办法不同情,更没有办法不落泪。
这究竟是时代的悲歌,还是一个女子单独的悲歌,这让人没有办法想象。
陈喜儿知道自己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也不了解那么多的大道理,可是陈喜儿却是这家中最希望纪罗绾快乐自由的人。曾经为了让日子过得好一些,于是爬了自家小姐的丈夫的床,也就是自家姑爷的床。然后自己成了姑爷的姨娘,能够远离小姐的控制。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当然不后悔,因为这是自己所能为自己争到的最好的命了。
可是纪罗绾呢?难道纪罗绾这样的大小姐还需要靠婚姻去维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这当然是不需要的。所以归根结底,只能怨在尤青身上,怨在纪罗绾那糊涂的母亲身上。自己从小就是跟着自家这位小姐的,就是知道自家这位小姐心中都是些什么样的想法,就是知道小姐被姥爷宠的无法无天,许多事情都不大能明白。所以来到了这边,小姐并不明白家族的内斗,却要不断的去学,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参透着家族的本源,就要被推到现在的境地。
都可怜,都无辜。要怪就怪命吧。
可是自己命不好,并不能成为残害他人的理由,尤青已然是一个悲剧,却又靠着自己所拥有的权利将纪罗绾也变成了一个悲剧。
“你不要这样想。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婚姻是你母亲定的,一切的错处都在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是被迫生的,你没有任何的错,你更不应该为他们的过错去承担责任。你知道的,若是你真的有朝一日撒手人寰,这家中就算人人都不记挂着你,我也会是最记挂着你的人。你曾经说你最是喜欢我,那么你现在也请为了我活下去。”
陈喜儿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不清晰,泪水糊了,满脸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面出来的,又像是从心里头从肺里头出来的,然后这些话浸透了五脏六腑。
纪罗绾借了个力道坐起来,淡淡地转过头去,一双眼睛无悲无喜的盯着陈喜儿,最后露出了一个笑意。那个笑实在是太过于牵强了。那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嘴角的肌肉扯了扯。纪罗绾已经不会笑了。过了这么久的日子,早就已经忘了真心实意的笑应该是怎样去笑。
她不同于对面陈喜儿的崩溃,所拥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道理,可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说不动,母亲也没有办法说动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一心一意的念着他心里的表妹,或许我离开能给他的表妹腾个位置。我已经是被家庭毁了的人了,我知道我以后的日子就算活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顺水推舟,好歹成全了他们两个,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或许之后到了阴曹地府阎王问起来的时候还会看在我做过这样大的善事的份上,让我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再投在这样的人家,你说是不是?”
这次轮到陈喜儿实在不知如何张口了。
纪罗绾眼睛淡淡的撇了一眼陈喜儿,然后又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搭讪对方家的权利,我知道外祖那边出了事情,母亲已经没有家庭做支撑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母亲就一定要拿我当这个牺牲品呢?难道大婶娘背后就有家族靠着吗?大婶娘也没有。大婶娘背后是一个没落的晚清贵族,在大婶娘刚嫁进来的时候,这或许是大婶娘的靠山,可是现在这反而成了大婶娘在这个家里的累赘,但是大婶娘仍然没有把四姐嫁出去。”
陈喜儿不知道该怎样说,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思来想去之后,只好又想起了孙若梅。“并不是这样的,大太太没有把绮四小姐嫁出去,一方面是因为绮四小姐实在是过于倔强了,不然的话,你看当年大太太难道就没有给绮四小姐安排一桩婚姻吗?只不过是因为绮四小姐拼死拼活的抵抗,所以才换来了现在的自由。况且大少爷娶的大少奶奶家里是国会的重要议员,大少奶奶的父亲在国会里面也有一席之地,与家里相当于是互帮互助,所以大太太这才没有着急着把绮四小姐嫁出去。”
纪罗绾眼珠子几乎不转,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听着这话,并没有在意后头的,反而是在意这前头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因为四姐敢于反抗,所以四姐没有走向这样的悲剧,而我逆来顺受,所以我便理所应当的要承受这样的事情吗?可是这是凭什么呢?”
陈喜儿彻底说不出话来。原本的意思是劝解,如今却是走上了相反的一条道路。
她不想再去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松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随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紧紧的抱住了纪罗绾。
纪罗绾还是无所反应,就任由人抱着。
陈喜儿许久都没有再抱过纪罗绾了。记得曾经自己与纪罗绾拥抱的时候,纪罗绾虽然瘦弱,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剩下的骨头几乎隔手抱着十分的不舒服。一节一节的骨头就这样子,隔着一层衣料撞在自己的身上,像是一把把刀插在自己的身体里,让自己觉得无端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
“你为什么不抱我呢?”陈喜儿问道。
曾经陈喜儿抱纪罗绾的时候,纪罗绾总会伸出手去紧紧的抱住陈喜儿,两个人相互拥抱在一起,然后纪罗绾或者是放声大哭,或者是有些高兴,总归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无悲无喜,死气沉沉。
纪罗绾听到这番话,一双眼睛转了转,然后轻轻的抬起手,轻轻的把手放在了陈喜儿的背上。那双手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原本是夏天人的手应该是热的,可是那双手却无端的发凉,那样一双骨瘦如柴的冰冷的手贴在陈喜儿的脊背上,让陈喜儿更加的心慌。
那如同是死人的手一样,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瘦弱。
陈喜儿把纪罗绾抱得更紧了一些。纪罗绾仍然是无所表示,只是将两只冰冷的,干枯的手静静地搭在陈喜儿的背上,听着陈喜儿哭泣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入自己的耳朵。原本自己听到这样的哭声,或许会有所表示,可是如今自己却什么都没法想了,自己什么都不想想了。固然陈喜儿会在自己死之后难过,可是这种难过或许也持续不了多久。或许是三天五天,或许是三年五年,总之总会过去的。到时候又会有新的生活开始,自己得到了解脱,陈喜儿也不必为自己的过去所困住。
陈喜儿哭了好半天才停下,纪罗绾听着渐渐小下来的声音和不断吸鼻子的声音,终于肯动一动那两只干枯的手,轻轻的在陈喜儿的背上一下下的抚摸。
“我以前抱着你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陈喜儿从她身上起身,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眼,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她宁可此刻纪罗绾靠在她身上放声痛哭一场,也不愿意看这样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像是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陈喜儿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从纪罗绾身上拿下来,抹了一把眼泪。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总是像那种小猫小狗一样,连哭泣都是很小声的一声一声的哭,但是却压抑。你哭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你大声哭的时候也没有几回,更多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是你的身体一抖一抖的,然后我便知道你在哭泣。以前我也是这样抱着你的。你在外人面前或许忍得住,可是每当我抱住你的时候,你的眼泪却总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来。”陈喜儿说着说着就有些梗咽,低下头去,小声的说,“我现在更希望你能抱着我痛哭一场。”
纪罗绾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这一句话,她还是那副样子,冷眼看着陈喜儿的哭泣崩溃。
那天陈喜儿在房里坐了很久,一直到了后半夜。纪罗绾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冷眼看着陈喜儿在她对面说话或者是崩溃,从始至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陈喜儿离开的时候几乎有些绝望。若说这个家中谁最了解纪罗绾,恐怕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别人。她离开的时候纪罗绾还愣愣的坐在床上,看着她推门出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几乎是一种强烈的预感,纪罗绾就要走到头了。
(https://www.xblqugex.cc/book_89962252/9014838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