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从王家公馆回来周玉仪有别的事情要忙碌，自然随口吩咐了一句，就让两个人各自回各自的房间，或是在公馆中自己逛游，并懒得对她们多加约束。周玉仪如今的事情还多的很，一方面是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另一方面还要隔三差五的派人去看看孙若梅以表达婆家对那边的关心，另外还要派人去照看一下纪罗绾。不管如何，自己算是家里大家长的夫人，尽管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面子上的功夫也得做足了，不能让大房这边丢了脸面。
周玉仪这几句听着四房那边抱回来的消息，觉得有些头痛。实在是有些不大能理解的。原本人人都以为纪罗绾生下孩子之后，情况就要好很多，却不曾想，却是每况愈下，如今竟然到了一个众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步了。每日里吃的东西要更少了，与其说是吃的更少，不如说是几乎不吃，除非是丫头硬按下去的。只不过就算是硬味，也是没有什么效果的，那汤汤水水的根本不愿意往下咽，只有些吃食才能囫囵各的胡乱咽下去，只是两口下去，也就不再想吃第三口。
周玉仪听着抱回来的消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说那边跟姑爷吵得又厉害了，姑爷满心满眼的惦念着自己远在外间的表妹，纪罗绾也不大在意这个表妹，只是因为两家联姻的问题，不得不不让出这个正妻之位，所以提出了让这位表妹来当姨娘。蒋世陈这是千万个不愿意，一心只说这是玷污了他的表妹，非要让表妹当正妻。
纪罗绾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只是叹一口气，满脸无奈的说你若是这样想，我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并非是我不让你的表妹当正妻，你若是真的有胆子就去跟你的母亲跟我的母亲跟你的父亲跟我的父亲说去，你在这里跟我说没有半点用处。
蒋世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油盐不进，每日里这件事情总要被两个人拿出来吵一吵，就算是一日不吵一次，隔三差五的也总要为这件事情吵一吵的。
纪罗绾似乎是有些懒了，越来越懒的在这种事情上争吵，反而更多的是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有时候躺的实在累了，便起身让旁边的丫头帮忙倒一杯茶，那杯茶自然是放到凉，再被热一轮，然后再放到凉，一口不会进人的肚子中去。
周玉仪听着报回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可说的，心中除了惋惜也多多少少带了一些对蒋世陈的不满。只不过这个不满当然不是针对这桩婚姻的，只不过是针对着蒋世陈对于这边家里的态度。人人都知道他们家跟这边联姻是高攀，偏偏只有他叨不清这个道理，一心只想着如何将这桩联姻毁掉，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只不过心里这样想归这样想，可是女子出嫁了，毕竟还得听丈夫的，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出嫁，甚至算是对方入赘，可是男子大过女子，这向来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周玉仪没办法去说什么，只好轻轻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并不打算管对方的家务事。“罢了罢了，他们小年轻的事情留给他们小年轻自己解决就是了，咱们只不过是照例过去看一看，至于他们那边的事情究竟怎么样，这咱们也就管不着了。退一万步讲，好歹有四房那边的太太管着，哪里用得着咱们大房的管呢？只不过是进个家长的意思就是了。”
一旁帮着捶腿的珍珠，也点头称是。
纪罗绮与姜阮涟原本是打算各自回房间的，偏偏纪罗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房间的脚步一顿，拉着姜阮涟打算往四房那边去。姜阮涟也不问究竟为何要去那边，左右想来想去不过是那些个原因罢了。纪罗绾，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两个人到了门口，站在门口的丫头行了个礼，略微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里头，没有请两人进去的意思也不好，将两人晾在外头，就这样子一上一下的僵持着，半天也不动。
纪罗绮顺着丫头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里头隐隐约约的又传来一些争吵的声音，立刻心下了然。她略微一低头，下三白给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丫头瞬间不敢再阻拦，只好哆哆嗦嗦的一边答应着一边快速往里屋跑去。
姜阮涟看着两人的情况，也知道里面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她轻轻伸手站在身后，捏了捏纪罗绮的袖子，趁着四下无人小声说道：“是不是小姐跟姑爷又吵起来了？要是真的是的话，你一会儿进去可收敛着些，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大太太也说了，咱们大房不好太去管四房的事情。”
纪罗绮自然知道这话是没有恶意的，只不过是单纯的怕自己被母亲责骂才这样说的。
但是纪罗绮从来不在意这些个。不管是怎么样的事情，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什么一房二房分的这么清楚？说到底，大家都惯着同一个姓，抛开一切的内核，大家本质上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没有叫外人欺负了去的道理。里头如果真的吵起来，到自己进去的时候，自己就算真的听到什么难听的话，难免还要反驳两句。说到底，就算不是亲妹妹也是个堂妹妹，一个妹夫，哪里又能比得上自己的妹妹来的重要呢？千娇万宠的小姐从来不需要在这些事情上受气。
不一会儿，刚刚着急忙慌跑进去的丫头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出来的飞仙。
飞仙一看到纪罗绮，眼睛立马亮了一下，两三步快速跑出来，顺带看了一眼身后的姜阮涟，关上大门，催人快些进来。
一路往里走，一路飞仙还在边上念叨。“还好是绮四小姐来了，要是家里别的主子来，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四太太总说这是家丑，不能外扬，所以哪怕是别的房也不愿意让别的房蹭赶上小姐和姑爷吵架的时候。只不过要我说四太太也太偏心了一些，明明小姐是四太太正经的女儿，四太太却整日里把胳膊肘往姑爷那边拐。总说让小姐忍一忍，让一让，可是要我说这是个没道理的事儿。好在是您来了，这要是别人来，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在外面，要不然四太太知道了，虽然不说姑爷什么，但是却免不了我说我们小姐。”
飞仙说到这里，就顿了顿，面色微微一变，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悲伤。“我们家小姐的近况，大概您也是知道一些的，那副样子，当真是谁看了都心疼，偏偏四太太是只字不提，只认为小姐是刚生产完，过两天就好了，其实哪能过两天就好的呢？别人不知道我们这做丫头的日日看着，哪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请您进去，好歹劝一劝我家小姐，这样熬着熬着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纪罗绮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点头答应着，一群人到了门口，还没掀开帘子，就听到里头茶杯摔碎的声音。
纪罗绮看着正好滚到自己脚下的茶杯，又看着站在纪罗绾面前怒气冲冲，颐指气使的蒋世陈，心里的火气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妹妹，无论如何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纵然碰上的母亲是非良人，碰上的父亲对这个女儿也大多是不管不问，可是在物质上却是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家里除了父母，也再也没有人敢给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瞧偏偏如今结了这桩婚姻要整日整夜的跟丈夫争吵，丈夫还总喜欢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自己家里的小姐哪里是受这种气的人呢？
姜阮涟见状便觉得情况不妙，刚打算伸手拉住纪罗绮却没有来得及，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已经看见了纪罗绮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伸手夺下了蒋世陈手里立马要摔的一个茶杯。
姜阮涟有些着急，但是看着人走过去，又望向坐在床边，满脸木然的纪罗绾，阻拦的心也小了不少。自己实在也是于心不忍的。这个家里自己纵然同情纪罗绾，可是自己所做的除了同情，也就再也没有别的自己没有办法帮忙，自己也没有能力帮忙。
纪罗绮不一样，纪罗绮是家里正儿八经的小姐，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人保着，若说这家里唯一能为纪罗绾出头的，除了纪罗绮只怕也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既然是这样，自己又为何要去阻拦左右大家都是苦命人，哪有互相折磨的道理呢？
这样想着，姜阮涟让飞仙出去叫小丫头拿扫地的家伙进来，准备着一会儿收拾残局，又命人出去关了门，不要让这里的风声透出去。说完这些，她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下人，个个下人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摇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姜阮涟这才放下些心，搬了一把椅子，在茶几边上坐下，眼神却仍然紧紧的盯着那头，生怕有什么事情自己来不及过去阻拦。
蒋世陈手中的杯子被夺下，有些诧异，以为是飞仙或者百合，立马怒吼了一声。
“我跟你们家小姐说是哪里轮得到你们丫鬟插手，滚出去！”
纪罗绮听到这里，不怒反笑，随手拿过那个茶杯，扔在毛绒地毯上。茶杯没有被摔碎，顺着地毯滚了一圈，便静静的不动了。
“丫鬟自然不能插手，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插手吗？妹妹是我的妹妹，纵然不是亲妹妹，可是也是堂妹妹，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的，哪里有看着你欺负我们家里人的道理呢？”纪罗绮一双下三白的眼睛眯着，明明在笑，却没有半点笑意，眼神中透露出一分危险，“你自己没本事，自然是你自己的问题，却要每日每夜的来逼迫我的。妹妹，你一个好好的男子，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反而要来逼迫一个女子，当真是真好的家风好大的做派！”
“你！”蒋世陈从未被人说过，此刻突然被这样一骂，自然觉得有些急火攻心。他从小自然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在家的时候，不管是母亲，父亲，亦或是哥哥嫂嫂，都是让着自己的，虽然父亲有时候说自己太过顽皮，要教训自己一顿，可是也并未真的下过什么狠手，大多数时候，这份责罚还是让哥哥替着承受。如此一想，自然更觉得这番话过分，自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却为了要迁就这边自己，上门做上门女婿，还要被迫放弃许青蕊，如今，更要被人指着鼻子说没本事，只会为难女人，这对他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这个孩子自然不是我想要的，你妹妹如今也给我装出一副不想要的样子来，可是当初若是不是她的意思，那么我又如何强迫得了她？”蒋世陈说着又看像坐在床上一脸木呐的纪罗绾，冷笑一声，“当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自己心心念念怀上的孩子，如今又跟我说不愿意要，难道你不愿意就是我愿意的吗？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孩子，你为何还不愿意放过清蕊，为何还不愿意给清蕊一个名分呢？”
纪罗绾但是没听到这番话，仍然是一脸木讷的坐在床上，眼神不知道望着何处，对于两人激烈的争吵，没有丝毫的反应。
纪罗绮一看这样子着了急，冷笑一声，立马开口反驳道：“你说的倒是有趣，她何尝不愿意给你的什么表妹一个名分？从来就不是我妹妹不愿意给你的什么表妹名分，而是你们家里不愿意。你们家里要是真的愿意，早就应该在你提出来的时候就答应了你们两个的婚事，而不是让你们耽误到现在。你家里要是真的愿意，就应该在我妹妹怀孕的时候给你把你的表妹接进来，而不是到现在都一句话没说，甚至你要花钱把你的表妹养在私宅。可是千错万错又跟我妹妹有半点错吗？你在这里拿着一个女人撒气，你就当真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好汉了吗？”
蒋世陈被这一番话气得急火攻心，想要破口大骂，但是却只能指着纪罗绮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罗绮不顾那些所谓的男女有别，伸手拨开蒋世陈指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道：“你当真是可笑，难道你便觉得你的情谊有多么的感天动地吗？可是在我们看来，你只不过是像跳梁小丑一样。你的家族把你培养到现在，如今也算是你该回报家族的时候，有几个联姻是两方都愿意的，都只不过是忙婚哑嫁。你若是真的有本事，就应该对着四婶娘说，对着你的母亲说，而不是在这里对着我妹妹撒火。把火气对着一个女人撒，你真觉得你有什么本事吗？别被自己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气给骗了，那些都只不过是你的狐朋狗友们随便说你的，实际上在我看来你算不得半分。”
纪罗绮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下三白的眼神此刻显得无比的犀利，就那样子直勾勾的盯着，看的蒋世陈心里头发毛。
蒋世陈纵然心里害怕，却不愿意在一个女人面前输了阵，所以梗着一口气，哪怕自己不占理，也要硬为自己开脱。
“若是你妹妹当初坚决反抗这桩婚姻，我就不信，难道还有人能强迫的了？当初你逃婚的事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姐姐你也有二十来岁，我却从来不见你有什么婚嫁的可能性。如今你倒是跟我说什么，你妹妹逃脱不了，到底是逃脱不了，还是不想逃，大家心里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逃脱不了，还是不想逃？”纪罗绮怒即返笑，抬起一边手一巴掌拍在蒋世陈脸上，用的力度并不大，清清脆脆的一声，却还是让在场的众人以及蒋世陈都立刻定住不动了。
蒋世陈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纪罗绮自然不管他心中有多么的屈辱难受，她一心一意的只想着纪罗绾。
“你当真以为我的逃婚是如此简单的吗？你倒真觉得我为了这桩婚姻，我就仅仅只需要付出一个逃婚吗？我当初为了逃避婚姻所做的事情，是连你都做不到的，你这话说的也是有趣，你问我妹妹为何不能逃婚，你倒是不想想自己为何不能逃婚呢？我想你大概又要搬出那些家里人管的严的屁话来，可是哪家人管的不严，我妹妹被我的前车之鉴害到，所以我四婶娘找人团团围着院子把人困在中间，你倒是真的觉得我妹妹能跑的了了。既然这样说，那我倒是问问你，你为何又跑不了？”
蒋世陈被这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但是想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又死活不愿意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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