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既然出了后面的小院，被丫头领着一路到了正厅，一进正厅，便见到五六个妇人围着安太太。安太太被夫人拥处在中间，原本正笑着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通报说是纪家九少奶奶跟四小姐还有姜姨娘来了，另外又说温家三小姐来了，于是连忙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女儿。
安云棠看到母亲也是大喜过望，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规矩不规矩的两三步走到母亲身边，亲昵的挽住母亲的手臂，将头略微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摇晃着与母亲说一些话。
周围围着的贵妇也不免笑出来，安太太一边拍着女儿的肩膀，把女儿揽在怀里，一边又跟周围的贵妇们说话。
“我这女儿啊，从小是让我惯坏了的，瞧这出嫁了也没个出嫁的样子，哪有人出嫁了，还整天往母亲怀里钻的，如今这么多人，你瞧着也不怕人笑话。”安太太嘴上这样说，脸上却笑得乐开了花，一边伸手拍着女儿的肩膀，一边抱着女儿轻轻的晃。
安云棠把头在母亲身上靠的更稳了一些，目光扫了一圈周围一圈的太太奶奶们，又笑着跟母亲撒娇打滚。“母亲，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自来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若是现在我装的恬静端庄，指不定姑姑婶婶们要怎么说我的呢？”
周围的贵妇人听到这话就都笑出来，有人率先出来说话。“瞧瞧瞧瞧，这丫头当真是十年如一日，从来没变过。小时候就敢光明正大的打趣，咱们大了还是光明正大的打趣咱们。不过这样子也是好的，永远年轻些，又有什么不好呢？”
安太太听到这话，自然是心里高兴，面子上却还要说几句。“有什么好的，哪里有女孩子永远不长大的，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自然要学着怎样管家的。”
“母亲这话就是胡说了，家里的事情全都是我婆婆在管着，婆婆用不着我管，我也用不着学。而且我瞧我婆婆那样子，多半日子还长着呢。那么长的日子，哪里用得着我来操心这些琐事了？我呀，只管每日在房中就是了。”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笑成一圈，纪罗绮也站在一旁跟着笑，姜阮涟也多少忍不住用手帕捂着嘴，轻轻的笑出来。温淑华纵然心中藏着心事，可是此刻也不得不跟着笑几声，以防别人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于是此刻的场面倒也算得上是和谐众人一个两个的都在笑，倒也看不出来几分不对劲。
安云棠靠在母亲怀里撒完娇，这才直起身子来，开始介绍。她一手一个拉过来纪罗绮与姜阮涟，笑着跟安太太说：“这两个都是我在那边极好的朋友，都是大房的。一个是大房的四小姐，一个是大房的姜姨娘。”
安太太听到姨娘两个字，脸色就有些微微变了，周围的人听到姨娘两个字也都有些迟疑，场面一时间有些察觉不出的冷。安云棠也感觉到了姑婶们投过来的目光，只是也不大在意，笑着又继续说话。
“别瞧着人家是个姨娘，在家中跟四姐姐的娘亲相处的极好呢，平日里也不惹事，院子里的花草养的也极好，对下人也好，平素也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唯独啊，就是大爸不常去看，不过，姜姨娘向来乐得清闲，家里的小姐太太们都极其喜欢呢。”
话说到这里，自然场子又热络起来。安太太笑着拉过两个人的手，看了又看眉眼中藏不住的欢喜之意。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当真人家家里是与咱们不同的养出来的女儿，如此美貌就算了，挑个姨娘也是这样一等一的。我瞧着呀，这样的美丽，我当真是再没见过的，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的太太奶奶们也都凑过来看，一个两个的看完之后都免不了几句赞叹的话。
“是了是了，我家丫头前些日子总说自己是个挺漂亮的，今天啊，真该带来看看的，看看什么叫做漂亮。”
“就是呀，幸好今天我家那位是没来，若不然见了姜姨娘如此貌美，回去该怨我了。说起来，当初给他挑窃，我也是千挑万选的，偏偏人家是不领情，只说呀，我眼光不好。怎样眼光才算好？这样美貌的又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
“可不就是了嘛，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家出来的，居然能养出如此美貌的女儿。要我说这样的美貌，给人做妾当真是可惜了，我若是有这般美貌，指不定我母亲父亲是多么高兴的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纪罗绮站在中间，自然是落落大方，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夸赞自己已经听了无数，是真心是假意早已不在乎，只是照单全收。姜阮涟则显得有些局促。纵然次次有人见了自己，总归要夸赞一番自己的美貌，可自己却总分不出个真假，但是总归又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于是只好低着头红着脸。
安太太眼见着姜阮涟面色微红，仔细一瞧又觉得另外有一番风韵，一边心中想着，当真是举世难见的美人胚子，一边又帮着打圆场。
“行了行了，你们瞧瞧，你们越说嘴上越没个把门的呢。人家姨娘都羞红了脸了，你们倒是也没个停的。快些闭了嘴吧。”安太太说着，又拉两人去一旁坐下，“不必听她们胡乱说的，我们这些姐妹一同玩闹惯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没个正经也是难免，你们多担待担待。”
纪罗绮笑着摆了摆手，说到：“不妨事，不妨事。几位太太的夸赞，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怪罪的道理呢？”
安太太这才又笑出来了，说着当真是好家教，好品性的，若不是听说小姐没有婚嫁的意思，只怕急着忙的要把小姐娶为儿媳妇才好的。
众人听着又是一片哄笑，笑闹了一阵，这才又看到旁边的温淑华。
“这位是？”有人率先开口问道。
安云棠连忙笑了笑，把温淑华拉出来，跟自己的母亲安太太对上眼神，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温家的三小姐，温淑华。温家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跟我们家往这里也是往来颇多的，年年赏花宴都来，怎么偏偏众位不认得温小姐呢？往年来的时候来的也都是温三小姐跟温大小姐，只不过前两年温大小姐结了婚，所以一直跟着温家太太来的，就是这位温三小姐的。”
“原来是温三小姐的。”周围有人率先开了口，做出一副熟络的样子，不大好意思的拍了拍手，“是我老婆子老糊涂了，在家呆的时间久了就不认得诸位了。到底是我有些糊涂，连温三小姐都不大记得了，还请问三小姐不要记挂就是。有空了，温三小姐不妨去我们家喝一盏茶，就算是我给温三小姐赔罪的。”
温淑华恭敬地行了个礼，又连连摆手：“不必了，夫人有这个心，我就是满意了的，哪里有小辈怪罪长辈的道理呢？想来夫人是贵人多忘事，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也是有的。我竟然没有个计较道理的。还多谢夫人记挂着我了。”
那夫人听到这里，也笑一笑，拉着温淑华又闲聊一阵，众人又在厅中聊了片刻，而后外头传来通报说，已经在园子里边摆好饭了，众人可以过去一边吃一边赏景。
安太太听到这里，连忙招呼着众人一同过园子那边去。
太太们走在前头，四个人自然就跟在后头。纪罗绮与安云棠为了防止冷了场子，让人察觉出来不对，于是一直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没搭的话，而后头的姜阮涟与温淑华一个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一个是心中有事不大想说话，于是几人倒也显得和乐。
“说起来，那北京大学之前我姐姐也是想考的，只不过后来出国留学，北京大学的事情就搁置了。算起来，我家姐姐倒是比四姐姐你还要年长上几岁，大约着跟大哥差不多年纪了。”
“那么想来家姐应该是已经完成学业了吧？”纪罗绮问道。
“这倒确实是了。前两年姐姐也已经结了婚，母亲没有急着催姐姐，倒是父亲那边有些催促，只不过姐姐跟你一样是个倔脾气的，说什么也不接。直到后来出去留学，这才碰到个看对眼的同学，两家又算是门当户对，于是父亲就做主，把这桩婚事给定了。我记得姐姐结婚的时候还小呢，不曾想，如今我也是结了婚的人了。”安云棠说到这里，低下头笑一笑，“若是非要说呀，我那夫君是个不错的，只不过是他的母亲有些难缠。但是只要我夫君一心一意向着我，那么婆婆怎么样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纪罗绮听着安云棠这一番话，心中对这个弟妹的好感便又多几分。从前只听说这个弟妹是有些专横跋涉的，平日里甚至免不了跟自己弟弟吵嘴。那个时候自己就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把整个四房搅的成了那副样子？而如今看来，当真是个极好的人，极其爽利就罢了，也是对着自己的脾气的。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那夫婿唯一的弱点便是有些软弱的。要我看我婆婆说的话，大部分的都是些没有由头的，偏偏我那夫婿不敢反抗，于是只好我来反抗了。不过我那复习也是大概是从小被母亲压迫着，向来是有心护我，却又不敢武逆母亲，这我也理解，于是我也不跟他计较这么多的。”
纪罗绮听到这里，便觉颇为欣慰，说道：“能得你做妻子，当真是我家九弟修来的福分。你能看明白这些就是了，往后我家九弟还靠着你多多扶持的。”
安云棠甩了一下手里的手帕子，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四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妻一体，无论如何我自然都是看顾着的。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我瞧着四房的问题还真不少，别的不说就单是我那个婆婆就不是个善茬。至于我公公十日里有九日倒是都在陈姨娘那边，我婆婆因为这个也没少生过气，只不过后来也就都不管了，左右是管不到的。我瞧着那院子里头当真是闹哄哄的，偏偏我一个新嫁进去的，又不好说什么，平日里看着这个闹啊那个闹倒是闹得我头疼。”
“这有什么的，我们这样的家族就是这样，你家好不代表人，人家都如同你们家一般好的。你好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面，忍一忍就是了。若是实在忍不了，大不了回娘家住几天，或者呀，跟我写个信过来，我派人邀你过来玩，咱们玩上几段日子再回去就是了，好歹是把你婆婆发疯的时候避开。你不晓得呢，我们家里没几个跟你婆婆正经说话的，人人都知道你婆婆是个难缠的，你何必撞那个枪口子，你说是不是？”
安云棠点了点头，眼看着就快要走到花园暖阁那边。“也是啦，当初父亲订这门婚事，我也就是草草答应，本来想着也就是父母图个安心。如今看来，这桩婚事也不算太差左右，除了我那婆婆，其余的都是些好人的。”
纪罗绮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想要出言提醒，又不忍心让人这么快就看到这个家中的真面目，于是只好轻笑一声。“也罢了。你这样想就是最好。我们家中也难得有你这样的人的。你既然这样想着，那就这样认为就是了，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大可以来找我，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去找三嫂，三嫂也是极好的人，想来是会愿意帮你的。”
“说起三嫂。前些天的时候我跟我婆母闹矛盾，不知道是谁报的信儿，倒是三嫂来救的场。我瞧着那三嫂当真是聪明，两三句话就用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让我婆母无论如何不能在打我的。我还想着过两天花钱请三嫂宵夜呢。”
“那你可得这两天赶紧请，要不然呢，马上三哥就要回来了。”纪罗绮笑着说道，“三哥跟三嫂两个人碰在一起，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一顿宵夜钱，怕是要让两个人讹出去好多呢。”
两个人说着又笑作一团，说话间已经到了暖阁，众人各自分开席位坐下，周围眼见着都是各种各样的花卉。
来的早的人早已开始离开自己的座位，看那各处的花卉。这暖阁里头，周围摆了各种各样的花样盆栽，一盆盆一朵朵的安排的极好，不显得过于庸俗，挨在一起倒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周围各位夫人太太小姐，奶奶们看了也都是个个高兴的，你瞧瞧这一盆，我瞧瞧那一盆，那周围的桌子摆着倒是空着的。
今天的饭摆的倒是更有意思，周围的窗子一推开便能瞧见旁边的桃林，原本如今就是桃花杏花开放的季节，这花园里头又种了各色各样的花木，迎春花之类的自然不用再多说，一朵朵挨挨蹭蹭的，一边让人眼花缭乱，一边又不显得杂乱无章，当真是美不胜收。
纪罗绮拉着姜阮涟推开窗子从上头往下头看，看完了，还不忘扭过头问一句：“你瞧着这里的花木好些，还是咱们家里头的花木好些？”
姜阮涟看了半天，得不出个定论，只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的。我瞧着家中的花木，当真是极好的各色品类齐全，一年四季都有开花的，总也是开不败的。而且若要论安排这面的自然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幻，但是是我也挑不出家里半点错来。”
纪罗绮点了点头，伸手把窗子关上。“正是这个道理了。你也能看出来家里的花是并不输这面的，可是为什么家里倒是嫌少开赏花宴之类的也从来不把这些当做个名头呢？”
姜阮涟听到这里，倒是听迷糊了，歪过头，瞪着一双眼睛，想要跟对方要个解释。
纪罗绮看着对方这副样子，便忍不住笑出来，心中爱怜之心更是难以言表，嘴里却还是说着自己刚刚要说的话。
“其实啊，这都是些很简单的事情。咱们家呢，一边是关坏人家，一边也算得上是伤害人家，不然对于这个风雅之事就不太擅长的。虽然实际上也算是极其好的，但是面子上是不能乱的。自然对于这些就不去争，让给了安家就是了。一家有一家的特点，若是什么都要，自然是贪心。”
姜阮涟听这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只顾着点点头，也不说什么。纪罗绮瞧见对方这样子也知道是没大听明白的，于是也不说什么，只笑笑就拉着人继续看。
周围少不了过来搭讪说话的人，纪罗绮应付的十分自如，姜阮涟乖巧的站在身后，也不多说什么。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若是抛开性别不看，一个静一个动，无论如何在世俗看来都是十分登对的一对璧人，若是非要说，也只剩下了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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