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谢谢你能来。”

        “说什么话。”他把她拥进怀里，一切都不必言说。

        “唐皓在睡觉。他说他受伤了，去过医院了，我陪了他一晚上，只是在旁边守着。”她的话有些乱，今天一天经历的有点多，所以她决定不说话，垂下手臂。

        “好，他既然来，那是他信你，你也值得。一晚上没睡吧？”

        姜敏点点头，揉了揉眼睛。

        “去休息吧，我来处理他。”姜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是对朋友的放心不下。

        “放心吧，他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对他怎样的。”

        金泽玉检查了唐皓的伤口，他这样强撑着不肯在医院里待着，一定要有他的理由。自己也和姜敏的态度一样，由他去。

        他一个大男人，在姜敏家待着是不合适的。金泽玉叫了宋黎送他回家，并叮嘱要小心些，至于怎么处理，宋黎心中有数。

        姜敏房间的迷药还未散去，一入睡便昏昏沉沉的。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孩子一般轻易，回他们自己的家。

        什么都不想做，他只在床上守着她。

        她的心真狠，就这样给他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便潇洒转身。也只有离别才能激发最强烈的思念与未生的爱意。

        其实他想由着她去了，就这样算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东西。

        更何况，自己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紧张难过的感觉，就在收到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

        她假装潇洒，什么都不要，想要断得干干净净。

        她的突然离开，也让他的病再次发作。他不眠不休，在房间里拼出了硕大的机器人，又是一个可以轻易击倒的机器。如果它的内核，是真实的呢？会不会能坚持得久一点？

        他坐下来，眼睛红红的，可他感受不到疲惫。还记得第一次见姜敏的时候，是跟着父亲去巡视店面，她就牵着金幸之的手，那么无畏的神情，就是因为她内里从来不缺东西。不知怎么的，他升起一股念想，把她留在身边，就好。

        金幸之，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也配吗？

        他学着对姜敏好，给她买各种可能入眼的东西。可他们都清楚，彼此的关系就仿佛一条线拉着，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他不是金幸之，从没有母亲陪着。

        他为什么，比自己多了姜敏呢？

        ……

        药效已经发挥得差不多，她就要醒过来了。金泽玉也收起恶狠狠的神情，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醒了？”他听起来好温柔，温柔得自己都不曾见过。“起来喝点热水。”

        “我想吃葡萄。”她睁着水亮亮的眼睛说，毫无预兆的。

        “怎么突然想吃了？有胃口了？”

        “嗯！”

        姜敏撑着身子，乌黑的发丝飘洒在后面，怎样都抹不掉那缕天真。

        “我这就去买，难得你有胃口。”

        他也真是对她动了心，急着想捧她喜欢的东西到面前。

        “等等——”她拉住他，使他坐在床边，她抱着他。“没有什么想通想不通的，只是这段时间，我太执拗，太狠心，只希望一个人生活。所以急着要恢复一个人的生活。我们当初在一起是没想过这些的，可是我记得自己心甘情愿和你结婚，所以就要当是真的结婚一样，不能轻易离婚的……我容易陷入思维的困境，你能不能，记着。”

        “我都明白，所以才不会急着理你。你啊，爸妈都告诉我了，就是如同小孩一般，我明白，我记住了。”

        “我觉得还是困……”

        “我们去逛街，买好吃的，就像正常情侣那样！不能睡觉。”金泽玉一时兴起，拉着她要起来，她这样整天嗜睡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们手拉着手，在街上散步，就像是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一样。姜敏对异性有些说不出的抵触，当时牵金幸之的手也是有些胆怯的。金幸之并没有觉得奇怪，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废了何维之另一条腿。”

        姜敏面色凝重地定在原地，他感受到了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

        “那……我不知道。”毕竟自己受了很多委屈，但不知道这样处理对不对。

        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回想那段一分一秒度过的日子。

        “毫不夸张地说，那段时间的天空都是灰色的，我能听见秒针在我耳边走过，我多希望它能走得快一点。那也只是时间快了，并不是那件事走得快了……我也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何老师对所有都彬彬有礼，都有问必答，唯独对我，那么苛刻。我跟妈妈说，说家教老师好像不喜欢我，他对我好苛刻……我过得好辛苦。”她哽咽着，继续：“我妈妈只说，想想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老师一定是最好的……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无助地抓住，然后求他。问他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结束这种折磨？他说我就是个害人精，害得他没办法去找别的工作……当然现在看来他是多么无理，只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反击。我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看着我挣扎。”

        “姜敏……对不起……”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只后悔没有让她看见何维之腿废掉的样子。

        “他说话那么冰冷苛刻，一遍遍地羞辱我、推搡我。我那个时候真的好害怕，他会向我妈妈告状，说我不好好学习，浪费请家教的钱，说我性格孤僻，根本不是个阳光的孩子。”

        是啊，妈妈对她的期望，成了把她困在里面的最后一道门。

        妈妈希望她永远不要有负面情绪，永远都是被人喜欢的孩子。姜敏做不到的时候，也之后觉得是自己的错，她永远都是这样觉得！她好恨，恨自己被人左右的心。

        何维之明里暗里提醒姜爸爸姜妈妈，姜敏这样内向的性格可不好，不招人喜欢。如果想让她有长进，就多带她见识见识外面的人。

        姜爸爸觉得，这简单极了。自己经常会有聚会，到时让姜敏出去见见世面，不就好了？

        可姜敏表现得更糟，她连叫人都不敢，低着头不敢看人，夹菜的时候也唯唯诺诺。这下，可惹怒了姜爸爸，心里认定她是个会给自己丢人的孩子。

        他们爱孩子，可爱孩子的基础是孩子必须达到自己预期。

        这个时候，姜敏独自坐在沙发上接受爸妈的说教，时不时还要被问功课。

        姜敏有苦说不出，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惹爸妈生气了。

        何维之站了出来，说：“让我带敏敏去聚会吧，至少都是些年轻人，玩起来也好一点。”

        爸妈很高兴，以为终于有人可以治得了姜敏了，这个老师请的真是值。

        明明高兴起来，拿出一件小洋裙，想象着她能放光的样子。

        姜敏不愿意，她不自觉地沉着脸，撇着嘴。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我不想去。我还有作业要做。”

        声音很弱，像是蚊子一样。

        这样软弱，更加惹怒了爸爸，他生气地指责她不懂事，不懂父母的苦心，只知道埋头写作业。妈妈见爸爸也不站在姜敏这边，更加过分，狠狠戳了她的头，问她怎么还有脸哭。

        确实啊，在爸妈的嫌弃中，姜敏觉得自己真的好讨人嫌。被泪打湿的脸像是在雨天里被展湿的裤子，怎样都别扭。

        她终于默默等到爸妈都回房间，才可以慢慢挪进房间里。她朝着阳台深呼吸，安慰自己……擦干眼泪之后，她还要继续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至少这样能消磨点时间。

        “咔哒——”一声，吓了她一跳。是生气的爸爸？还是要打她的妈妈……她都要受着，不知原因是何的受着。

        结果来的人更让她畏惧，她站起来，缩着身子抵到了墙壁上。本来她回到家就要换睡衣的，只是今天挨了骂，还没来得及。

        何维之打量着她，还穿着粉色的裤子，从她的鞋子上都可以看见她的紧张。

        “何、何老师。”

        “怎么？为什么拒绝呢？我这可是在帮你。”

        “对不起何老师，我辜负你的美意。”

        何维之笑起来，那笑里都是嘲讽，姜敏必须受着的嘲讽。

        “还真是大家闺秀，那种脏事儿没法说出口是不是？瞒着所有人，就当是没发生，即使是面对着那个人，是吗？”姜敏没回答，轻轻啜泣了声，吸了吸鼻子。“不过，老师很欣赏你这一点，太干净了！干净得如同天使。”

        姜敏觉得，他的声音随着影子慢慢压过来，她好害怕……

        “这是老师给你的机会，如果你想讨好你的爸妈，就照做，听到没有！？”为了确保她听清楚，何维之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力！

        “听到了……”

        “这不是给你的选择，你必须去，老师要对你负责！”

        “我……”

        “怎么？想反抗？”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还要……？”

        “继续说啊！不怕你父母听到？”

        他本来想离开的，可是看她有些反抗的意思，便又折了回来，伸手摩挲她的下巴。

        这在姜敏看来，是十分接受不了的。她垂着眼睛，泪水零零散散粘在睫毛上。

        “为什么不可以？嗯？以为老师对你太好，所以不能吗？你太天真了，有很多东西，老师会言传身教的。记住我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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