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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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人都把手里的记录仪器、观看仪器调整到了极限，用来看那个只有一枚硬币大小的黑洞。
如果不是那个黑洞旁有着十几个像小球的引力子屏蔽装置，这个硬币大小的黑洞会让整个穆尔耶克星围绕着它旋转，每转动一下，就会吃进去这颗星球的一部分质量。
现在所有的焦点都放在了泳池上方35米处的那一个小小的蓝色小点一样，大家都在议论齐马是怎么做到的——他创造了这个宇宙中可能最大又是最小的奇迹：
一个吸收除了齐马蓝颜色的光以外一切东西的，宇宙里的怪物——齐马蓝黑洞。
然而，就在35米下的蓝色泳池里。
齐马的大脑中的高级功能正在被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关闭——包括那些他用来看到光线的、磁场的模块、那些他用于保护自己的加压聚合物防护系统，甚至是他的生命循环系统。
关键是整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齐马根本没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除了他大脑中的一小部分会继续工作：一个只能识别自身存在的微小内核——就像一千多年前那个还不能自主思考的“大脑”一样。
这个内核只够他认知周围的环境、执行特定的任务，哪怕这个任务毫无意义——仅仅是不停歇的清洗泳池壁上蓝色的瓷砖，哪怕这些瓷砖压根不需要他清洗。
齐马永远都不需要离开游泳池了，太阳能电板给他提供了足够的能量。
他不会变老，也不会生病。齐马留下的措施会让这座岛一直受到阳光的照耀，其他的机器人会照看他，保护这个游泳池，确保这个沉默而缓慢的游泳者不会受到天气和时间的破坏。
这一切会持续几个世纪，然后是几千年，再然后是几百万年……
对于齐马能在这里一直存在多久，凯莉不想去猜测，也没有这个必要。
几百万年以后的银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齐马永远不会厌倦他的任务，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厌倦的概念——他已经变成了一台机器，变成了一段程序，他由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了一个死物。
如果他在游泳池里游泳的时候体会到了某种快乐，那只能是一种几乎没有思维的快乐——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思维能力。
齐马现在就像是一只蜜蜂或者蝴蝶那样快乐——永远停在一朵名为无限的花上采蜜。
但是这样的快乐已经足够了。对于当初在加利福利亚那个游泳池里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对于一千年后在同一个游泳池里的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这个游泳池已经搬到了银河系中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这个世界绕着另外一个太阳转动。
这对凯莉来说也足够了，她已经不再去想那天晚上下了运输机后史蒂夫和她的交谈了。
她也不想去思考，齐马究竟是否真正脱离了他过去最深处的毫无意义的代码然后才做出的选择，不管齐马是否真正的——找到了他的意义。
他起码做到了他想做的一件事——“我想帮帮你，克莱。”
不论齐马是否曾经变成了“人”，对于凯莉更重要的是，告诉她自己，还有更多人，别让自己由“人”变成“机器”。
在凯莉心里，齐马变成了一种象征。她想——有多少人会轻易抛下自己过去不屑的东西，而又在未来不停的找回它们呢？
这样的快乐让她记住了更多关于我们在岛上见面的情。
她已经不需要备忘录助手这样的心灵拐杖了，这跟凯莉想象中的那种痛苦的分割完全不一样——齐马是对的：备忘录助手把我的生活变成了编写好的剧本，就像是一张设计好的图纸。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它总是让我选择红葡萄酒，从来不选白葡萄酒。
在搭乘光速飞船离开穆尔耶克的星球时候，凯莉已经到诊所里植入了一系列神经记忆扩展模块。这些模块应该能用上四五百年，虽然总有一天凯莉将需要另一种解决方案，但是起码现在没有了备忘录助手，她感觉更好了。
至于未来几百年后，正如她当初呛齐马的那一句话——“我不在乎了”，毕竟，最重要的是过程不是吗？
凯莉还记得旁白他们在她上光速飞船时给她的告别。
“再见，旁白。”
“再见，史蒂夫。”
“再见，凯莉。”️2
现在，她已经在跃迁飞船上了，凯莉正在整理她的这几天的回忆。
正如齐马邀请她来的原因一样——她要写一本关于齐马的传记，里面包括齐马、她自己，还有那两个神秘的朋友——史蒂夫和旁白。
在展会结束以后，史蒂夫看起来非常愤怒的把旁白拉走了，凯莉想起当时旁白的表情就想笑——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旁白一句，希望旁白能给史蒂夫一个完整的答复吧。
老实说，凯莉还是很好奇旁白和史蒂夫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她没打算过多的探究，毕竟就像齐马所说的——“那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凯莉还做了另一件大概是齐马所希望她做的事情——那就是解雇那个青色蜂鸟形状的备忘录助手。
在解雇备忘录助手之前，凯莉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它的观察数据传输进了扩展以后的神经记忆扩展模块里。
虽然凯莉依然觉得它记录的所有事情好像似乎并没有在身上发生过，哪怕这是她的亲身经历——齐马是对的，这就是记忆的易错性。
凯莉每次回忆起来，那些记忆比其他的都清晰，即使这些记忆中的每个细节已经没有在备忘录助手里那么准确，它们的确发生了改变，变得柔和，虽然有些边角变得稍稍有些模糊与失真，但是就像是明暗的对比一样——那些记忆里精彩的地方变得更加闪耀。
也许这就是关键。
凯莉现在明白了齐马为什么要邀请她来采访，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写人物传记的方式足够真实，不加篡改，而且他希望能够帮助某个人向前进，而不要像他一样。
五年以后，凯莉最终找到了写好了他的传记。
并且她把传记卖给了工作的第一家报纸——《火星人编年史》，能回到过去待过的星球感觉真好，尤其是现在火星已经被人们迁移进了更温暖的轨道。
每过几十年，凯莉都会登上开往穆尔耶克的超光速飞船，可能这也是齐马计划好的？
在出版了齐马的传记不久后，凯莉收到了一大笔信用点，来自齐马的巨大积蓄里的小小一笔财产，一颗小行星矿场——从这里采出的矿石颜色和齐马蓝的颜色一样。
现在她也可以像旁白所说的那样，用金钱来换取时间了，她现在都坐超光速飞船而不是光速飞船去穆尔耶克。
那个齐马蓝黑洞早就不在这里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可能是齐马最伟大的作品了，哪怕那些不懂得艺术的资本集团看来也是如此——毕竟这个小小的作品，终于可以被他们拿去银河系里到处巡展了，这可把那些家伙们高兴坏了。
毕竟，不久前他们还在为他们损失了一颗常青树而有些伤心呢！但是那颗齐马蓝黑洞的出现抹平了他们的一切不快。
那些防御性飞船舰队，被集团们大方的留在这里，美其名曰保护齐马的小岛，但凯莉总觉得他们真实的目的是防止齐马再蹦出来——毕竟这件作品可不是他们赞助建造的。
但依然不少人走进那座闪闪发光的威尼斯，然后乘坐运输机来到小岛上，和其他一些顽固的目击者一起坐到看台上，盯着那个泳池和那个慢慢游着的躯体。
他们都读过凯莉写的传记了，凯莉觉得起码大部分人都读过，所以他们知道那个慢慢游着的躯体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们不是成群结队地来，所以即使在极好的天气里，看台上却总是有点空旷。
但凯莉从来没看见这些看台完全空过，她觉得这是某种神圣的誓约———一些人愿意接受这个誓约，但是大部分人永远都不会接受。
但这就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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