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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野原


烈日当空,天与地之间游移的热浪,扭曲了草原景象。

        一乘马车原上缓行,四乘人马各行其道,将马车围在当央。驾车和乘马的汉子无不大汗淋漓,有两人索性褪下单衣光了膀子,也只清快半许,稍适更热得烧心。

        得得得,一乘黑骑不疾不徐,从正前方奔了来,近了,马上壮汉向众人喊道:“前方不远有家茶铺可供我等歇息。”听探路的这么一说,各人脸露欣喜之色,皆振奋了精神,朝前赶去。

        默绿的草场,人烟渐稠,多是内地转辗到此的商队,他们要从这条路上去到西域,让丝绸陶瓷等等精美的物品在另一方神秘的土地上落地生根。

        旌帆猎猎,四面透风的茶铺粗陋,仅有两张裂口的八仙桌,桌边放着长凳,如此来得早的便有座儿,晚的,或蹲或倚,将巴掌大的茶铺足足撑大一圈儿。

        这茶铺里仅有的尽管是最平常不过的苦茶,却是旅途中生津止渴不二之选,商贩们饮了不够,还盛了满满牛皮水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有水的地方还有多远。

        一乘马车在距离茶铺四五十步远的绿地上停驻,先头探路的汉子策马奔近茶铺,近了,跃下马来,正好落在一名瘦小蓝衣少年身后。那少年背后负一木箱,突现其大,于是将手一推。那少年正自端过茶碗喝水,全不知挡住壮汉去路,冷不丁后背着力,脚下不稳,向旁倾倒,那茶水眼看也要泼洒出去。

        恰在此时,一只手掌从旁伸出,托住少年臂膀,不仅帮他稳住了身子,碗中的茶水也滴水不溢。蓝衣少年抬头看时,一白衣少年樊笠泄纱,遮去了面目,正对着他。肩背处,也负了一细长物,用白色绢布包裹密实。

        “小心。”那人嘴里嘱咐着少年。少年嘴角带笑,轻轻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人。

        那壮汉已然踏入铺子,向掌事的喊:“取些茶水给我兄弟解渴。”说罢挥手掷过一枚纹银,正好摔入茶铺老板怀中。

        呵,吃碗茶水也要得一两纹银,这是摆阔来的?精打细算的商贩心中正嘀咕,便见老板将茶水用小桶提了上来,又送上四五个土碗。那汉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了土碗,正要上马,却见适才挡路的蓝衣少年走到身前。壮汉冷笑,以为他为刚才之事理论,全不知那少年仅是借他面前过路,丝毫没有同他讲话的意思。

        壮汉冷哼一声,若不是有事在身不容耽误,但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也要赏他一记好拳吃吃。思付间脚下一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上,两腿一夹,马儿径直向同伴奔去。却见马儿起落,未见一滴茶水溢出桶来。

        此人作派终究引起众人注意,商贩无聊私语,倒是个练家子,和他同路的宁肯在远处巴巴的晒太阳,也不到这屋蓬里凉快,莫非……马车里装着什么宝贝,担心被人抢去不成?

        只见那汉子奔到车前,将土碗分发给其余几人,那驾车的马夫在桶里舀了一碗茶水,却未自先饮了,而是打开了身后车门,将茶水递到门前。

        蓝衣少年倚在茶铺门柱前,乌瞳斜睨,暗笑,这马车里坐着的,定是这几个人的主子。果见一只手掌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拿住土碗另一边。阳光正盛,一点星芒突地射入少年

        眼中,教那瞳孔猛然一缩。

        那人的手……呵,是金色的指甲么!

        “这里……是何地界?”马车中,乔娇儿气若游丝。车夫埋首道:“已入青海境内。”

        乔娇儿长叹一声,“大哥,收到信报了吗?”

        车夫侧脸与旁人相看一眼,脸有难色,也只得重复之前的回答,“收到了,大哥正派了戬医和众兄弟前来迎接媚娘……”

        乔娇儿纠起的眉这才舒展开来,戬医……必能治好我胸口剑伤!欣然间,胸口一热,吐出鲜血。蓝色衣襟上本已污浊,车夫早已见怪不怪,提醒道:“媚娘保重身体。”

        且说这车夫嘴里说着,心下却着急,众人皆知乔娇儿神智已然浑浊,恐大限将至,若再不加快脚程,只怕拉回山寨的,只是一具死尸,到时别说大哥,麻子赵庆也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拉闭车门,将茶碗一抛,向马上四人喝道:“上路!”

        众人听他喝令,重拾精神,将茶碗置于空桶,策马而去,先前探路的汉子将空桶抛置在地,两腿在马肚上一夹,亦随众人而去。

        草原广袤,天地无边。一行人马头顶骄阳而行,不觉间两个时辰已过,只见白日已斜,在远处山坳后迸出暖人金光,周遭热气渐被野风吹散,高温骤减。

        然而此时此刻,五名壮汉却感到体力渐疏,头晕目眩,以为中了暑热,并未留意。又走三刻,后脊竟有冷汗冒出,抓着马缰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众人相觑,恍悟大事不妙,却为时已晚,只见先前探路的汉子身子一斜,摔下马来,哎哟一声,竟晕死过去。另外四名乘马的汉子显然也未侥幸,同样的模样,落马,不省人事。

        车夫心头一凛,收缰滞马,忙拉开后背车门,只来得及向里面的人喊了声“媚娘”,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坠去,正好一块尖石出露,那车夫也是该死的命,后脑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那石尖之上,顿时血流如柱,仰面死了。

        这一切,乔娇儿看在眼里,方才察觉,头晕并非中了暑热,确是中毒之兆!可惜此时的焚灵梵音无力回天,重伤如她,已是半个死人,双眸渐疏,娇喘吁吁,心中万千不甘,头脑却空白,意识全无时,蓝衣下的身子扭曲可怖。

        坝上草原,气象瞬息万变,灼人骄阳隐退之后,便是野风肆虐之时。冰火的世界中,有一样事物最让人心惊胆寒,哪怕奇人异士,当只身被拢入这无边的黑夜时,脊梁也会被激出冷汗。

        那让人胆寒的黑夜死神,便是,狼。

        活人的味道,引诱着这些残暴的猛兽。

        终于,狼群发现了隐匿在野草中的人身,黑夜中数十对绿莹莹的眼杀气腾腾,如暗夜幽灵。

        咔哧一声,是撩牙咬碎骨头的声音!

        血腥被风吹散,刺激着群狼味蕾,它们一拥而上,将六具汉子的身体四肢撕得粉碎。一头嘴角挂着血腥的公狼显然没有满足,它昂起头,捕捉着气味,逆风中丝丝淡淡的血腥味道,将它引入黑暗深处。

        原来,乔娇儿一行人被毒倒后,五匹坐骑四下奔散,唯有那棕色的马儿拉架着马车漫无目的游走荒原。这会儿子,马儿吃饱了青草,满足地闭了眼睛睡觉,恍不觉杀机四伏。

        沉闷的低吼惊马,马儿本能地抬高前蹄躲避,可惜颈部已被野狼死死咬定,再也挣脱不得,此时,更多的狼寻声而来,转眼间,马儿已被团团困住,惨鸣不已。

        被阻在外围的几头狼围着马车打转儿,突然,其中一头低吼一声,一跃而上,面前正是乔娇儿扭曲的身子。只见它绿色的眼珠被欲望烧得发亮,血口溢出粘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点亮光在那兽目中一闪,叫它后退一步。

        火!狼群停止进食,警觉地重新聚到一起,试探的等待那火种靠近。

        “狼!”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叫起来。

        狼群聚得更拢,却见那来人没有逃跑,反倒越走越近。

        一束火把,照尽满目血腥。

        蓝衣少年皱皱眉,向身旁的白衣少年说:“是白日里见过的马车。”

        白衣少年却问:“有多少?”

        好似默契十足,蓝衣少年想也不想,“十来头。”

        “不怕火?”

        “好像不怕。”

        “你且在旁等候。”白衣少年说着,走到蓝衣少年身前,手腕略翻,手心处多了一件银亮亮的事物。且见他向前腾起一步,半空中臂间向前一送,手心的兵器立时化作灵蛇一般,直击向当前一头野狼。野狼视野所及如白昼,眼见那灵蛇袭来,四爪却似定住一般,生生地被灵蛇噙住,卷起,抛掷,狠狠跌落在狼群当中。

        狼群中一瞬的沉静,莹绿鬼火渐熄,只留不甘的低吟。

        “姐姐,它们散了。”蓝衣少年嘻笑着说,那天真浪漫的俏模样,婉若女子。

        她当然是女子。喜宝活宝样的性子从来如此。

        而那位在黑暗中能准确无误地击退野狼,当然只有白夜并行的岑芜茗。

        原来,她二人离了镜月庵后,便扮作男装而行,为的是不引人耳目。只是奇怪,二人独行一月有余,从未见过喜宝口中的鳌鲨弟子,更别不要说其他西征的江湖人士,岑芜茗早已生疑,任凭喜宝自圆其说,心中的信任仍不增反减。

        如今,她仍未捅破这层,不为别的,全因了只有这小女娃才能帮她救下李暮云,只是她已不确定,她是否还能找到那个人,而那个人,是否还在等着她……

        “姐姐,马车里有人。”不知何时,喜宝手拿火束,已跃到马车上。

        岑芜茗收起寒鞭,也走了过来。

        “是个晕厥的女子……咦,这身穿衣打扮好生眼熟……”

        喜宝将火束凑近一些,没错,这蓝色的衣衫不正是岑芜茗在镜月庵时身着的那套么?还有这手……浑圆的眼珠转了转,喜宝试探道:“姐姐,这人的指甲是金色的呢。”

        岑芜茗愣了半晌,想是完全没料到这厢,好一会儿才说:“你可看清了?”

        喜宝点头道:“千真万确,这样稀奇的玩意阿喜岂会看错!”

        “乔娇儿……”岑芜茗惊叹出这个名字……那日……竟没有刺死这红衣女魔?!是了,定是被那麻面人救下的!

        “姐姐你认得此人?那,她定也认得姐姐吧?”

        “当日在竹林,我曾与她交手。”岑芜茗稳定了心绪,讲得干脆,既然开始不信任喜宝,其中隐情不讲太多最好。

        “可她为何要扮作姐姐的模样?”喜宝追问。

        我的模样?岑芜茗摇摇头,这世间,还有谁在乎她这个人呢……忽然,头脑中电光火石般地一击,难道……难道是因为他……他还活着么?

        “姐姐?”

        “阿喜,想法子让她清醒,我,我有话问她!”岑芜茗按压着急切,转身踱到马车后,倚傍翘起的车辕,不再多说一句。

        喜宝听话,将火束插入马车车身空隙,又将背后的木箱卸下,那样成竹在胸的模样,好似要救醒这女魔,易如反掌。

        只是岑芜茗不会知道,那淡然自若的躯壳下正在暗暗发笑,笑的是金甲人,笑的是岑芜茗。

        谁会想到,因为一次推搡,这一行车马七人便会遭此厄运。不错,当喜宝走近探路汉子时,她的衣袖里已藏好了迷药,足以药倒十人的剂量,全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撒入了汉子手中盛着茶水的木桶。迷药毒不死人,但至少会使人晕厥一天一夜。一天一夜的时间,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南海鳌鲨帮的喜宝,没有同伴的独行者,坚硬而残忍。她遵从岑芜茗的“命令”救这女魔,不是表面作戏,全因她突然也看上了属于这女魔的一件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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