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朋友

“书都带好了吗？”

        “嗯！”

        “这个是午饭。这个里面是红豆荻饼和小番茄……给，一人一份，和班上的朋友一起吃吧。”

        美琴将几个小巧的便当盒递给两个孩子。沙织听了这话很是殷勤，两手托着挎包，任美琴将盒子规整地放进去，像只抱着布口袋讨食的仓鼠。

        美琴一面替她扣好书包，一面叮嘱道：“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吃完哦。”

        沙织乖乖点头应允。轮到佐助时，他收下午饭盒，犹豫了一瞬，摇头拒绝了美琴准备的点心。

        “这份没有放红豆荻饼，”美琴微讶，“也不要吗？”

        佐助仍然摇摇头，转身向厨房外走，“……母亲再见，我先去学校了。”路过坐在桌旁的富岳，男孩也规规矩矩地向他道别：“父亲，我出门了。”

        富岳微微颔首。美琴望着次子身影消失在门外，垂头看了看一反常态、不言不语的小女儿，叹了口气，提醒道：“你也快去吧。”

        要是在往常，沙织早就颠颠地抱着书包追出门去了。今日她反而不紧不慢好好走起了路，也同样在路过桌旁时说道：“爸爸再见！”

        尚有余热的炉灶轻轻哔啵，玄关传来拉门窸动声响。室内骤然沉寂下来，如同炉上水沸开后的安静。

        美琴为自己盛了一碗汤，走到桌边坐下，正准备同丈夫聊聊两个孩子的事，却见富岳也恰好收回了看着门外出神的目光。

        “是因为上了学？”富岳思索一阵，朝妻子询问道：“他们两个看着稳重了不少。”

        美琴动了动唇，略带错愕地望着他。半晌，她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眉头微蹙，脸上却泛出一点无奈笑意。

        “……唉。”

        九月下旬的清晨，酷暑已过大半，阳光中残有一丝季夏燥热，蝉声由盛转衰，不知不觉间从人们的生活中隐去。佐助走在前方，不远不近，在沙织的视野里维持着一个恒定的藏蓝身影。

        沙织抬起手、眯住右眼，圆圆短短的拇指食指在左眼前比划，将佐助的身影框进两个指头之间。这么玩了一会之后，她百无聊赖地放下手，余光瞥见路旁草丛里有一点黑色的东西，在暖烘烘的日光里泛出冰冷金属色泽。

        待看清那是一只死去的蝉后，沙织不由小小惊呼一声。

        佐助听见了她的声音，脚下停住步伐，到底还是回身去看她的情况；他妹妹蹲在地上，脖颈往前探，聚精会神盯着草丛，右手还颇不安分地扭着指头，看上去就是要伸手拈什么东西……

        突然，一段不妙的回忆浮上脑海，佐助脸一白，差点就要出声喊她——还好及时打住，不然他就先输掉了。但也不能放任沙织再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是他急中生智，笨拙地大声咳嗽一下，自言自语：“好像要迟到了！”

        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这种事的孩子，演技相当做作……好在起了作用。沙织果然停下动作，疑惑地扭过头来看他。

        在她和自己对上视线之前，佐助便赶忙转身跑掉了。

        沙织迷茫地望着孪生兄弟越来越小的背影，又犹豫地看了看草丛中孤零零的蝉。它的双翅并不完全透明，像一对缠着金丝的纱扇，足肢半蜷，僵硬地侧落在草丛中，轻得连几株细草都压不弯，恐怕是昨夜今晨才新死。

        她眼前浮现出伊鲁卡老师生气的脸，还有最近那些因为迟到逃课而被罚去走廊立正的同学们。最后，沙织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挎包——美琴不让她带着她的小铲子一起出门。

        “放学之后我会来的！”沙织不好意思地站直身体，只能如此保证道：“要是那个时候你还在的话……”

        到达学校的时候，铃声尚未响起，操场上三五成群的小孩子结伴往楼内走去，有的仍然一团孩气、打打闹闹，有的却身量挑高、行动之间俨然已能称为忍者预备役。

        沙织此时没有功夫注意周遭环境，在心中不停默念着“二十三、二十三”，垂头认真盯住脚下地面，以免绊倒。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一道影子迎面撞入她的视线，而这时的距离已经来不及容她再做出避让——

        沙织结结实实地和对方撞了个正着，跌坐到地上，本能想要喊疼，晕晕乎乎脱口而出却是一句：“二十三……”

        男孩的声音同时响起：“好痛……”

        她扶着脑袋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和她撞到一起的人竟然是那个金色脑袋。对方正呆呆地仰头看着她，手撑在地面上，嘴里喃喃“怪人”，让沙织不由担心她是不是给人家撞傻了。

        “你没事吧？”沙织在他眼前晃了晃巴掌，“这是几呀？漩涡鸣人，你为什么往外跑？”——这就是所谓的先发制人，撞到一起肯定不是她的错。

        谁知漩涡鸣人听到她念出他的名字，反倒瞪大了眼睛，耳朵根泛出了一点红色，支支吾吾起来：“你、呃……那个……”

        沙织非常无语，又默念一遍“二十三”，狐疑道：“你不会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同班同学的名字，她可是早就已经都记住了，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漩涡鸣人既没回答她之前连珠炮似的几个问题，也没答上她的名字，反而呆愣愣地问：“‘二十三’是什么？”

        “树！”

        族地外围，每天回家会经过的那条路，第一道拐弯往前数二十三棵树——她和那里的蝉做了约定……话说，单方面的约定应该叫“许诺”吗？

        听她这么回答，漩涡鸣人点了点头，“哦、哦。”

        此时，沙织发现小孩子们路过她们身边都悄悄投来视线。一个两个还好，几乎每个人都这样，她顿时不乐意了，摆出凶恶的表情挨个瞪回去：“看什么看！你，就是你！”

        被她点到的几个孩子立刻缩头缩脑地偏开了脸，只有一个束着黑色长发的男孩安静地从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们两个。匆匆一瞥间，对方眼睛似乎是白色的。

        漩涡鸣人总算回过神来，灵活地从地上跳起，满不在意拍拍灰，动作熟练得像是天天都在地上打滚。沙织对他这一手很是佩服，正打算虚心请教一下，他却开口道：“你叫……团扇沙织，对吧。”

        轮到沙织瞪大眼睛了，“是宇智波！不是团扇！”

        “反正差不多。”漩涡鸣人抓了抓脑袋，“刚刚撞了你……对不起啊。”

        提起这茬，沙织就又想起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往外面跑？”

        漩涡鸣人的情绪显而易见低落下去。这种感觉像是开学那天沙织在他身上所感受到的灰暗，也像好久之前她和美琴在街上见到他的那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沙织觉得他是又被人欺负了。

        “……不想上课了，”漩涡鸣人低声说道，“没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孩自己也一怔，想到人们对他怠惰表现的嫌恶，紧张地抬眼看她。

        “哦——”沙织抱起双臂，煞有介事地问他：“就是说，你刚刚准备逃课，到学校外面去玩吗？”

        金黄脑袋像麦子一样蔫答答地垂了下去。

        见他默认，沙织眼睛四处一转，鬼鬼祟祟反手遮住嘴畔，悄声说道：“那你帮我个忙，‘事成之后’请你吃东西，而且保证不让伊鲁卡老师发现你逃课。”

        “……哈？”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吗？

        沙织朝他招手。鸣人半信半疑地附耳过去，被她一顿讲解，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差点把他绕晕。

        “可是我要逃课啊！”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鸣人瞪圆眼睛，连自己逃课也没功夫羞耻了，嚷道：“你这算什么忙啊……”

        “那你说，这是不是能让伊鲁卡老师抓不到你？”沙织拿出气魄，抬头挺胸，开始忽悠，“而且，答应请你吃东西就一定做到。我说话超级算话。喏，吃的就在我包里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便当盒子在布包里哐哐作响。

        两小孩扯皮拉筋之间，第一堂课前的预备铃声响起。海野伊鲁卡通常在这时候到达教室，事先点一道名册。想到这，沙织脑门直冒汗，急道：“走走走！”

        说完，便一把抓起漩涡鸣人的手腕，无视对方的僵硬和微弱挣扎，拽着人一路小跑溜上教学楼。

        教室之内，海野伊鲁卡将花名册搁置到讲台上，目光扫过一圈，尚未来得及开口，教室门便发出一声细细吱呀。紧接着，如同木头长出蘑菇，一个毛茸茸黑色脑袋横着探了进来，视线乱转，和他对了个正着。

        “咳嗯。”伊鲁卡提醒般地清了清嗓子。

        沙织立刻挪进门里，端正站好，试探道：“伊鲁卡老师好！”

        伊鲁卡对她印象还不错，性格鬼灵鬼精，但总的来说还属于遵纪守法的那一类学生，作业和课堂表现都挺优异。他语气和蔼，遂决定睁只眼闭只眼，“早上好，沙织同学。”

        沙织松了一口气，往前蹭了几步——门里又冒出了一个脑袋。

        鸣人稀里糊涂被她带回了教室，只好也跟着她说道：“伊鲁卡老师好。”

        这下伊鲁卡是纳罕了。这算什么组合？不过，这两个学生都没迟到，于是他也对鸣人颔首，“早上好，鸣人同学。请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早上好。漩涡鸣人心想，向伊鲁卡老师问好……似乎也变成了一件不坏的事。

        沙织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跟我来”。她们两个在伊鲁卡眼皮底下走进教室，面对全班同学的注目丝毫不怯场——主要是走在前面的沙织理直气壮得很。

        鸣人跟在她身后，直走到一排看上去相当扎眼的座位旁边。教室里其他课桌要么三人一排坐满，要么就是干脆没人坐。只有这一排，孤零零掺在中间，却只坐了一个人，仿佛被一种名为生人勿近的气场笼罩了。

        同坐在最里面的那个黑发男孩对上视线的瞬间，鸣人仿佛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如有实质的震惊——紧接着转为恼怒与威胁，仿佛在说“敢坐在这里你就死定了”。

        与此同时，沙织若无其事地站在过道上，对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要他就坐在这里。

        讲台上，海野伊鲁卡的注意被这边僵持不下的三个小孩吸引过来，目光投在他的背上如有实质。

        鸣人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沙织耐心告罄，直接走来把他怂到中间坐下，自己则在靠近过道的外侧坐好。

        右手边传来一阵让人寒毛直竖的咬牙切齿声，鸣人不由得往左边的沙织处贴了贴——结果，旁边传来的气息更加恐怖了。

        伊鲁卡适时响起的说话声镇住了这不平静的小角落。竖起课本，沙织眼神向着老师，嘴上悄悄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我不上课了。”有生以来，鸣人第一次发觉，能和别的小朋友相处竟然也会变成一种煎熬，“我不吃你的东西了，我要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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