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血誓

他们走后不过半日，谢天虎便带着人急冲冲地闯进了衙门。

        “扣扣！”

        经过几天的血战，谢天虎和锦田所的高大川前后夹击，将赶来支援的宁远卫官兵围截在离蓝山四十里的山坳里。

        指挥使张申和在亲随的拼死护送下才勉强逃了出来，之后便立刻撤回宁远，再不敢主动出击，只等着朝廷的大军前来。

        谢天虎也不乘胜追击，想到自己的闺女还在临武，到底不放心，战事一结束，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谁知，终究晚了一步。

        看着五花大绑的老马，谢天虎拔刀而出，直直冲着陈恪而去。

        “说！扣扣在哪儿？”

        脖子上被架了刀，陈恪却面不改色，反而问谢天虎，“不知谢大人对令爱知道多少？可知她为何知道昌平郡主的棺椁所在？又为何非要将她的尸身救出？”

        这件事埋在谢天虎的心里一直不敢深想，生怕想歪了伤了闺女的心，此时听陈恪提起，他的脸色自然不好看，“这是老子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

        陈恪叹口气，眼里却流着怜悯，“令爱醒后便成了瑶人的神女，誓要彻底将昌平郡主的尸身救出，她是遵从上天旨意，我只是没替你拦着她而已。”

        谢天虎自然知道是闺女自己走的，可就是知道，他这心里才更难受，手上的刀正要往下压，就听对方接着道，

        “谢大人以为朝廷大军多久会到？”

        谢天虎一愣，随即大怒，“老子闺女都快没了，你现在还跟我提什么大军！”

        “难道谢大人以为在朝廷十万大军包围之下，谢小姐还能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

        “十万？”谢天虎眉头一皱。

        陈恪轻轻推开脖子上的刀，“不错，朝廷下令由宣平侯魏英任平乱大将军，带领十万大军前来镇压叛乱，前头五千人余人已经过了顺德府，想来最多不过半月便会到衡州，不知谢大人可还放心谢小姐待在这临武县？”

        谢天虎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这么说你倒是好心了？”

        陈恪笑了笑，“好心也得大人领情才是真的好心。”

        谢天虎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股烦闷，开口问道，“朝廷的大军现在何处？”

        陈恪看了眼四周，伸手邀他进屋，“谢大人还是进屋细谈吧。”

        谢天虎看完京城传来的密信，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照信上所说，扣扣此时离开倒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他却走不了，他已是朝廷要犯，捉到就地斩杀，甚至都不用押解京城问讯。

        他捏了捏眉心，暂时将扣扣的事情按下，转头对陈恪道，“如今我们人手加一起不过一万来人，如何抵挡朝廷十万大军？”

        “大人不必灰心，此战并非一定就是败局，瑶人与朝廷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功，也非一地之症，南岭再往西，乃是云贵广西，亦是瑶，俚，僚，畲等各族盘踞之所，先帝朝时，酷刑暴吏导致□□频出，今上登基后虽有所缓和，可依旧还有零星叛乱，只是各自为政，又有当地卫所及时镇压，这才没能掀起太大风浪。”

        “若是将官兵灭平山寨的事情宣扬出去，再派九峒十八寨中德高望重的长老走一趟，不怕他们不响应我们。如此一来，叛乱就不是咱们这一城一地，而是整个南地！朝廷就是再来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谢天虎眼睛一亮，立刻走到桌案旁，指着地形图道，“若要如此，首先就要将枇杷，桃川两所拿下，彻底打通向西通道！”

        “正是！不光如此，宁溪所北面的蓝山，以及与枇杷，桃川相邻的江华永明也要在大军到来之前尽快夺下，方能形成犄角之势。”

        两人越说越投机，似乎早已忘却刚才的刀剑相对。

        掌灯时分，两人总算商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谢天虎看了一眼身旁年轻的男子，激情澎湃的心稍稍平复，开口问道，“你知道扣扣去了哪儿？”

        陈恪看了他一眼，点头，“浙东。”

        “什么？”

        谢天虎一听浙东，又急了，嗓门也拔高了起来，“怎么跑那么远！”就是要躲朝廷大军，也不必跑千里之外的浙东去！

        再说，她那一身的伤，哪里经得起那番长途跋涉。

        陈恪声音却淡，“那里也有昌平郡主的尸骨。”

        谢天虎立刻哑了声。

        永州城内，赵王风尘仆仆地冲进了王府，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袍被高高撩起，露出底下溅着泥点的粗布长裤。

        他在府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立刻高声喊道，“那个逆子呢？我这回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是不是王妃将他藏起来了？王妃呢？”

        赵王虽说抠门，可脾气却不大，人也好说话，下人还是头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连忙指着后头，“佛堂，王妃在佛堂。”

        赵王一听佛堂，转身就跑。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赵王妃正要起身，就听佛堂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赵王喘着粗气一头扎了进来，她来不及开口，就见他伸头四下看了看，刚想将佛堂的门给关上，却又将门拉得更大。

        赵王妃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皱了皱眉，“王爷这是？”

        赵王看了眼供桌上的那尊佛像，撇开眼，压低了声道，“那小子到底在哪儿？”

        “怎么问起这事了？”

        “外头都在传，宁远的官兵和南岭的土匪一起造反，杀了一城的百姓，我不管他到底在干什么，赶紧让他回来！”

        赵王妃也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您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找。”

        送走了谢天虎，陈恪舒展的眉宇立刻拢在了一起。

        “他们到了吗？”

        陈富点头，“是，过长老说就等着公子您了！”

        “走！”

        宁溪所已经在他的手中，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快拿下蓝山城，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彻底将瑶人掌握在自己手里。

        临出门时，他突然停住脚，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陈贵，“京中还没有消息？”

        “没有。”见他皱眉，陈贵立刻道，“不过想来该快了，属下这就再去催一催。”

        他几步跨出门外，翻身上了马，“不必。”

        不管昌平如何死，终归是死了，知道得快一些慢一些，又有什么分别？

        等陈恪一行人赶到时，过阿央跟阿先长老早已候在了衙门里，旁边还有三四个长老一同等候。

        他们都是九峒十八寨中素有威望的长老，如今朝廷派兵围剿，为了自保，他们自然同意陈恪寻找同盟的建议。

        陈恪冲各位长老拱了拱手，“各位久等了。”

        过阿央见他进来，上前一步将他揽住，“好兄弟！我过山瑶就全都交给你了！”

        陈恪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胸膛锤了锤，“你放心，从今日起，你过山瑶的家人便也是我陆尔冬的家人！”

        过阿央见他这么说，哈哈笑了两声，“我自然信得过你！”

        说着话，他看向对面的几位长老，见他们俱都一言不发，他轻轻哼了声，屋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阿先长老看了其他几个长老一眼，率先开口道，“陆公子别介意，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你到底是个汉人，这事儿又关乎着咱们九峒十八寨所有人的性命，不得不谨慎。”

        另一位长老开口打断他的话，“规矩就是规矩，见不到天神的血誓，我们蓝花寨是断不会听一个外人指挥的！”

        陈恪看了一眼桌上的匕首，摆了摆手，笑道，“蓝长老不必多说，这本是应该！”

        他将自己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净的胳膊，拿起匕首开口立誓道，“我陆尔冬对着天神发誓，与九峒十八寨共进退，同生死，不负不弃！”

        话音刚落，手里的刀便毫不犹豫地朝着手臂划去，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指砸向地面，可他手下却未停，继续划下第二刀。

        过阿央见眨眼间他已连划了三道，小臂也已鲜血淋漓，立刻开口喊道，“天神已受血誓！”

        几个长老却没说话，继续盯着他手里的刀。

        陈富看了眼几位长老，又看了眼过阿央，见对方摇头，心中焦急，不由得上前一步，“公子？”

        陈恪却没应他，他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手下的刀却稳，冲着大臂又是一刀。

        眼看着刀已划上肩头，阿先长老开了口，“蓝长老，你看？”

        蓝长老又看了一眼，直到肩头那一刀落下，这才转头去看其他几人，见他们都点了头，方开口道，“天神已受血誓！”

        陈富连忙上前，一把夺过尖刀，扶他坐下，“公子！”

        陈恪脸有些白，笑了笑，低声道，“没事，我有分寸！”

        陈富朝伤口看去，皮肉翻开，狰狞着如同一张张血口，再不多言，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药和干净的布条拿来替他上药包扎。

        蓝长老见他脸色不变，还能谈笑风生，哈哈笑了两声，道，“陆公子果然是条汉子！不愧是我们的朋友！从今日起，我蓝花寨就全交给你了！”

        陈恪冲他拱了拱手，“各位长老放心！只要我陆尔冬还有一口气，必定保各位的族人无恙！”

        几位长老也跟着冲他拱手致谢，屋里顿时一团和气。

        阿先长老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神女可还在临武县？”

        其他几位长老闻言，也停住了话头，俱都朝着陈恪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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