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变天

知道我的喜好，表现得恰到好处。
  精准地送信，知道准确的住址。
  滔滔不绝地聊日常，聊生活，聊身边的事情，甚至把情报也倾吐的一清二楚。
  在最巧妙的时机，能说出最人心意的话，但哪怕不是每次都如此，但至少不会说错话。
  还有等等，等等……
  一条条可疑至极，之前不知为何忽略的疑点，在脑海中迸发而出，仿佛要带着悔恨将人吞没。
  好似原本脑中有一个隐秘的枷锁，而现在被一下打开，将那间可怖的房间敞开。
  但不可避免的，那些美好的记忆和美好的印象，如拼命抵抗的战士般，坚韧不拔。
  相识相遇相知，最后心动，这个过程如何也无法避免地跳跃涌现。
  那一瞥一笑，究竟，是不是是虚假的?米娅无法分辨，她深陷过去与现在割裂的旋涡，明明那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纵使现在被告知都是虚伪的，也无法对那一言一行进行分辨。
  同样的愿景，同样的信念，相仿的对方。
  爱，唯有爱，无法证伪，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是恶魔，现在，他所谓的大哥，要杀死全城的人，他……
  他是谁?
  “米娅，你看……”
  “米娅，哈哈哈哈！你……”
  “米娅，你好弱呀！再来再来！再……”
  声音在模糊，面容在模糊，印象在模糊。
  这部分的痛苦也在模糊，憎恨也在趋于淡化，然而，米娅发现，自己对它们的消失，却极端地恐惧。
  因为所谓的爱也在消失，在遗忘，连复仇的对象也在记忆中慢慢淡化，直至升起的恐惧。
  那个人明明就在那里，但是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布，再也无法看清，就像一场唯有感觉残留，最终还是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冲淡的幻梦。
  一场美梦，被强制地叫醒，茫然彷徨……
  被剥夺。
  “那么就愤怒吧。”
  愤怒吗？没错，愤怒，造成这一切，我该愤怒。
  “那么你该对谁愤怒?”
  对谁愤怒?对啊……对谁愤怒?是……许……
  “休厄尔，是休厄尔，那个恶魔，蛊惑了全城人的恶魔！”
  休厄尔?黑市……休厄尔……憎恨……
  可是，还有什么……应该有什么，我还应该想起来……好痛！身上好痛！啊！
  “看看吧，睁眼看看吧！看看那个可憎的恶魔！现在，你要面对的，要想的，就是如何击杀那个恶魔！”
  恶魔！
  米娅轰然睁开双眼，脑中一片清晰，身上剧痛依然，但愤怒与激昂的情绪让她得以有所对抗。
  远处的高台上，那个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与深渊专属的浓郁的紫色魔力，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陷入挣扎，无助地哀嚎的众人。
  颤抖着手愤然拔剑，但她想爆发潜力，发起绝命冲锋之时，身子一丢，却不知为何软了下来，同时，视线模糊起来。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了下来，米娅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泣，身子莫名悲伤地颤抖不已。
  立刻拭干眼泪，她不想她的举动被恶魔发现，可再抬头起身，那恶魔的视线已然与她遥遥相对。
  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
  只因为那双在史书上，被描述的，罪恶的，丑陋的，无情的，贪婪且欲望肆虐的残忍之红瞳，居然流露出了一股忧郁、怜悯与歉意。
  此时本应该是一种讽刺吧，一种理应更引人愤怒的东西，但米娅感受不到。
  最重要的是，还是带着那样眼神下的笑容，米娅有说不出的熟悉。
  “你为什么每次笑的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的笑?怎么啦?笑你都有意见?我开心不行吗？”
  “不是，就是感觉好像只是笑到一半，放不开啊，和你那大开大合的战斗风格真差多了。”
  “嗯……可能……可能是XX他，不是很经常笑吧，或者，笑的不是很……我也不知道，很难说，然后我笑的时候，总是不自觉想起他来，偷偷跟你说的，别告诉别人。”
  “啊?为什么老是想起他?不自觉是为什么不自觉?”
  “因为，我想让他真真正正地开怀大笑。”
  就是那样的笑容，理应是开心的，欣慰的，但潜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深深的思虑。
  到底是他像他，还是他像他呢?
  但是，他和他，又到底都是谁呢？好像引线突然被折断一般，米娅的脑子陷入了空白。
  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做不同的思考。
  有双线的思考。
  在那个笑容面前。
  笑……
  “恶魔！胆敢在焰云商会所驻守的地盘造次！”
  “嗯?这气息……人族的狗！”
  那笑容消失了，在那天台周围的建筑顶上，突然凭空出现，好几个手上拿着浮现着雷电的火铳的蒙面黑衣人，身上还都披着有着焰云商会图案，格外显眼的白色斗篷。
  而在“休厄尔”的身后，还出现了一只环绕着血雾的蝙蝠。

  在对话完毕的刹那，休厄尔注意到了身后的异样，迅速转身，似乎要反击，但随着“轰”的几声。
  四周激射来刺眼的雷光，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反应，身子被雷光吞没，僵直了一下，而他面前的蝙蝠眨眼化作了一个一个高大的，背后延展出近两米长的巨大蝙蝠翼的蒙面恶魔。
  手上正拿着一把血红色的长柄大斧向休厄尔劈去。
  休厄尔反应还是极快，恶魔的强悍体质，让他很快在雷电的麻痹中恢复过来，咬着牙，后撤开来。
  大斧就擦着他身前而过。
  “嘭！”
  斧刃劈空，接触到天台地板的刹那，红光乍现，整个酒馆的屋顶被引爆般，瞬间破碎。
  但被冲击出去的碎片，没有砸到酒馆前的人群，而是被早已靠近，潜伏好的黑衣蒙面人，从酒馆周围的建筑，和附近的地面，展开发动了一个个青色的卷轴，从而瞬发出的强风术给拦截，重新聚回了酒馆。
  或者说，反方向砸向了酒馆和正在下落的两魔。
  “为什么！你们这群暗卫没有被诅咒！我的诅咒应该是链锁传递的啊！”休厄尔被强风又绝望地逼向了已经准备施展第二次攻击的吸血鬼面前，不可置信地呐喊道。
  “我们早就收到了秘密消息，做好了准备，就等你露出马脚，等施展诅咒，你最脆弱的魔力空洞期，斩杀你这个从深渊偷渡来的杂碎！”吸血鬼残忍地吼道，充满了不屑。
  “不！你不能杀我！我主人，我主人是艾美莉卡！”
  “来一个！杀一个！”
  轻描淡写的，无更多反抗的，很自然的，一斧头迎着休厄尔劈下，血雾爆发出来，没入建筑的残骸后，巨大的血色冲击波波荡而出。
  布置在四周的黑衣人制动地更快一步，以落地便摆好的阵型，一同催发斗气，形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大护罩，与红色余波相抵消。
  但酒馆与邻接着的建筑物无法避免地被摧毁。
  而当人们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痛苦减轻之时，滔天的紫色魔气又冲天而起，不过随即很快收缩减弱，然后消失。
  当尘土不再飞扬，金色的护罩也消失后，那持着长柄红斧的吸血鬼扇动着翅膀，微微浮空，不甘心且愤怒朝天际怒骂道：“该死！居然回收了诅咒，被深渊召唤回去了！懦夫！”
  骂完，这蒙面吸血鬼又转向那些刚恢复过来，还有些茫然的人群，严肃地喊道：“我等，乃帝国授权于焰云商会亚伦会长的特殊卫队，同时也是帝国合法公民，在半路收到消息，发现金城有恶魔入侵的痕迹，特被调来进行防御，而现在有理由，以焰云商会金城分会的名义，向议会提请对恶魔入侵一事的彻查！”
  意思很简单，就是对和恶魔势力有关者进行清算，但是，很多事情，都是焰云商会牵头，可是解决恶魔的，也是焰云商会。
  可以说，这种行为，是因为焰云发现了端倪，但怕打草惊蛇做的。
  也就是说，我们商会，有实力，占据主动，不像你们金城，都没发现，那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一早就知道有恶魔，特地布置来杀，没杀死，不是我们的锅，反正大家也都没事。
  那接下来，就要把矛头转向其他地方了。
  “市民们！看到了吗！我们的城市，已经腐败到，连恶魔都查不出来了！这还是我们的城市吗！
  最后居然需要他人的私兵来解围！我们，必须重新对城市进行彻底的清洗！”一道让众人沸腾起来的声音响起。
  在一队显得有些盔甲不整，但原因情有可原的城防巡逻军的簇拥下，新城主和其女，从郊区的主干道堂堂登场了。
  “原本，我们布置了重兵，就是为了这种可能的情况发生，玛利亚潜伏在黑市多年，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但无奈于恶魔的狡猾，收买了许多议会的议员！连治安系统，都对此瘫痪，这是不可接受的！
  而好在，焰云商会有所先见！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我们将可以通过情报，将金城的毒瘤揪出来，让金城焕然一新！”利欧激奋地喊着。
  只是旁边的玛利亚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有时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士兵，有时看看地面。
  但眼神，却逐渐坚定。
  “嘭——”
  而随着一个小烟花在天空中爆炸。
  远处的米娅眼神清澈起来，知道这是出动开始合围的信号。
  只是她没想到，城防军这次的行动，居然有利欧先生的参与，换作往日，倒也没什么，但是，他现在是城主。
  那么，恶魔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合围呢？
  “今天得请大家留下！刚刚，金城差点毁于一旦！我们要铭记今日之屈辱！而且，得将蛀虫揪出来！我们将全面地，进行盘查！尤其是议会！”充满了愤恨的女人声，是玛利亚，玛利亚眼睛不知为何通红着，却布满了杀气，扯着嗓子，昂首挺胸地喊道。
  喊完，她朝身后，那个穿的严严实实，戴着兜帽，并用围巾微微蒙面，藏匿在来时主干道的一个暗巷，只朝外露出半边身子的人深深地看了一眼。

  得到了一个充满不属于她的怨毒的，但具有同病相怜的坚定的眼神后，自嘲一笑，转过头，看向了那些现在极需要一个主心骨的人们，将手上的手套一摘，丢到地上：
  “今天起，将是我们与所有邪恶，所有腐败，所有不德不义开战的第一日！所有的邪祟们！我已经掌握了你们完整的情报，要不来投诚自首！要不，杀无赦！
  统一视为叛国，勾通魔族之重罪！”
  远处，米娅站着没有动，自己的队员合围上前，其实并不需要她这么个身份敏感的人了。
  叹息一声，干脆钻回巷子中，“金城，要变天了。”可刚走没几步，她有些恍惚地一抹脸，结果湿漉漉地一片，“怎么回事?是痛到哭了吗？还是……还是什么?我在想什么?有什么……哦！对了，还没吃早饭……我要想的，是这个吗？”
  米娅的这个情况，至少，许多人将在这一日内，会不断地发生。
  ……
  “所以，你是怎么解释，刚刚你把你的小兄弟们，用酒馆的传送阵送回去，而你拖着不回去的?”
  “我就说去多买些礼物啊，把金城逛完什么的，等逛完，再回去喽，我是真地要逛，我可没开玩笑，刚回来的时候，就只买了你的和晴的衣服，可不能忘了正主的。”
  “正主?呵呵，你给薇薇安当仆人当上瘾了?你借口也真是有够多的。”
  “不是，正主这词怎么了?你就找茬是吧，捕风捉影地来骂我，薇薇安肯定更重要点啊，而且借口不多能怎么办，等下起怀疑了，这摊子事情很难解释额。”
  “啧……好吧，不过，你事真要做这么绝吗？不仅仅演这么一出，把好好的藏私房钱的机会给掐断了，还要把你小兄弟们的记忆也给清洗了，有必要吗？
  继续经手也不是不行，就算克罗里茨把精神掩盖解掉了，凭借你们的业务能力，舍弃掉黑市，也不是不能继续，只要取缔掉一些人的记忆就行了。”
  在离“地府酒馆”的颇远的一处暗巷中，穿着西装的许衡边从黑暗中走出来，边和脑中的朱莉对话。
  突然，许衡的侧边又浮现出两个黑衣人，背身拦在许衡的面前：“阁下！快走，有人……”
  话没说完，这俩黑衣人就定住了，然后没有了更多的动作。
  “什么叫清洗记忆啊，我怎么可能把记忆清洗地掉，这叫‘印象覆盖’懂不懂?碰到了，还是可能会解开的，但是我还留了一手，
  不过老师确实做的这么绝，这戏演的啊，啧啧，算是把我徒弟故技重施的可能给切个一干二净。”看着把自己用阴影魔法偷送出来的，两个仅次于奎瑟斯的人类七阶暗卫小队长被控住了，许衡全然淡定，
  静静地看着巷子的另一端，正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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