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老太妃衬着两丫鬟的手，拖着不大便利的双脚竟也行得飞快。李京九有些赶不上，只得把长长的裙角挽一截高。

        老太妃将李京九甩出一截距离，嘴里就开始喃喃自语。

        “如何会这样？无命之相这是什么倒霉稀罕命数？！”

        她本想让鸿恩大师看看李京九是不是红颜祸水那一卦的，若是，那就得更加提防着，没成想，竟测出这么大个以外“惊喜”来。

        元芝附上去：“太妃娘娘不要胡思乱想，鸿恩大师也没说这命数是好是坏……”

        “这还不坏？”雪乔瞥了元芝一眼，不明白她最近为何总是偏向李京九。“元芝妹妹，我瞧着你最近的记性是愈发不好了，人家鸿恩大师刚刚才解释的，你转眼就忘了。无命之相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面相。你想想，什么命格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鬼？”

        这话说得老太妃一阵哆嗦，脚下一滑，差点扑了出去，好得元芝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李京九正好赶了上来，观见老太妃脚滑一幕，连忙道：“母亲，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也要去搀她，老太妃一把打开李京九的手，“哎呀拿开，你这人晦气得紧！”

        李京九手掌被打得发疼，看着老太妃偏着头，连看也不想看她，她站在原地有些木然的揉着手掌。

        旁人看来，她这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但李京九却一点也不难过。老太妃当众将她扔下，原本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热脸来贴冷屁股的，可是她却着急忙慌追上老太妃，不过就是想看看老太妃究竟对她嫌弃到何种程度。

        以往老太妃再怎么瞧她不顺眼，顶天就是用各种法子折磨她，并没有起意让沈明庭休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迷信的老太妃得知她命格诡异，这心里还能过得去么？

        李京九巴望着老太妃容不下她，要是老太妃决心已定，沈明庭估计也留她不住。

        她在端王府的糟心生活说不定就从此到头了！

        李京九一想到自己不用在端王府里周旋应对忍气吞声，就隐隐高兴起来，开始腹诽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才能促使老太妃一鼓作气。

        小鹅瞧着李京九挨了打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心疼更甚，上前拉着李京九的手背看了一眼，赫然起了一大块粉色的瘢。

        继而又想到李京九方才被何瞻捉腕子欺负的事情，这心里就委屈至极。

        凭什么？！她家小姐多好一人啊，凭什么大家都这么对她？果真是人善被人欺么？

        口中应酝出苦涩，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何瞻欺负李京九，她尚且可以壮着胆子把李京九护在身后，可老太妃打了李京九，她根本没有资格护主，就算强行护主，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给李京九引来更大的麻烦。

        露枝也是一样，愤懑之下只能低低的喊了声“娘娘”。

        雪乔瞥见露枝一双大大的眼中盈满了水渍，撇着嘴“啧啧”两声。“哟，枝妹妹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伤心事儿了？”

        老太妃也朝露枝寄了一眼。

        她心里本就不痛快，又见个丫鬟都在她面前哭哭啼啼使心别气的，更是不高兴了。

        怎么，李京九面相不祥，她还没开口说嫌弃话呢，这李京九也不知道羞愧，放任奴才在这儿掉脸子，真是反了天了。

        要不是他儿子的命格算出来有点克妻，今儿她非逮着这茬好好给李京九抻抻筋不可！

        “怎么你了？哭哭哭，还嫌我今日不够背的？！”

        露枝赶紧擦干眼泪，连委屈也不敢了，连忙挤出抹笑来朝老太妃屈了屈身子。

        雪乔看了得意一笑。“枝妹妹，你有什么伤心事最好还是自己藏着点，而今王爷正在北境打仗了，你这眼泪水掉的真犯晦气。”

        “是是是，奴婢不该。”

        李京九心里冷哼一声。

        她的面相不好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关她什么事儿？

        这老太妃也真是个会甩脸子发脾气的，知道自己不占理，便也不和她论道面相的问题，直管阴阳怪气一通，叫她受着苦却又发作不得。

        旁的不会，膈应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可惜了，这回她可不受这气儿。以前是想着自己无法逃离端王府，没必要给自己树敌。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有了脱困的胜算，便想搏上一搏。

        老太妃半点也不想见到李京九那张脸，提着步子又继续独行。李京九张口就叫住她。

        “母亲！”

        老太妃一愣，回过头来。

        李京九踱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的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踏得十分平稳，走出了一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眉头紧皱的，可是妾身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您不快？”

        老太妃嘴角抽了抽，“我哪有不高兴？”

        “母亲，您在妾身跟前还有什么好卖关子的？咱们现在可是在长明寺里，说什么，周围都有佛祖和菩萨听着呢。口是心非怕是对佛祖不敬吧？”

        这话点像点了老太妃的穴一般，她腾地面红耳赤。“我口是心非什么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猜忌？”

        “母亲您是不是听了鸿恩大师的观相之说，嫌弃妾身的面相不好？”

        老太妃上下看她：“你面相的确不好，怎么，还说不得了么？”

        李京九低下头，心想，这老太妃还真能混淆视听的，上一句还否认自己口是心非，下一句就间接承认了。

        自己打自己的脸也不觉得疼，还反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妾身命格不好，那母亲作何想？”

        “我能想什么？只求你别克撞了明庭才好！”

        “母亲真是这么想的么？妾身还以为母亲是在担心妾身往后的福寿……”李京九佯作委屈状，用手掩脸，泫然欲泣。

        老太妃看了心里一阵憋闷，左右环顾，还好此地没人，要不然被外人看了去，妥妥要被误以为她是欺负媳妇的恶婆婆了。

        这个李京九不愧是狐狸精变的，装腔作势一肚子坏水！难怪她儿子会上了她的当，瞧着楚楚可怜的样儿，真会拿捏人软当！

        “你哭什么？你这张脸又不是我生出来的，要怪也得怪自己爹娘去，在我跟前叫什么委屈？”

        李京九越哭越来劲儿，连话都说不齐全，“母亲……母亲您怎么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妾身的这张脸又不是妾身揉的捏的，被卜出这样的命数来，妾身也很难过。母亲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叫我不要妨克了王爷……这话真的好生伤人！认真论起来，王爷才是真真的克妻之命！”

        “你……”

        “在嫁过来之前，王爷就已经克死了好几任了，可是妾身依旧无怨无悔，宁可失了性命也愿意陪着王爷共度余生。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能宽容大度王爷的命格，母亲却未必肯宽容我的无命之相！”

        老太妃被她说得喉咙发甜。

        只觉得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实质上的行动已经算宽容大度。这事儿放在别的婆婆身上，哪个婆婆不对媳妇作气的？

        李京九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在这儿恶人先告状。瞧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脏就哔哔直跳，怒火中烧。

        可是要骂她，她却把理全都占尽了，自己吃了个嘴笨的亏，竟不知如何扳回。

        “够了！你别哭了！明庭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你要哭回你娘家哭去，少在我面前扮可怜！真是晦气！”

        这时院子的拱门后面发出了一点微末的声音，在这擦枪走火的气氛中显得尤其招人耳目。

        老太妃心虚的寻声望去，见拱门下站着几个妇人，正是之前在抽签处解签的那一群，这时正津津有味的偷瞄着这边。

        也不知她们在这里站了多久，老太妃目光一递过去，那群人就尴尬的缩紧身子。

        犹豫一通，干脆壮着胆子从拱门下走出来，佯装刚好经过的样子。

        李京九瞥见这群人，眼稍一闪，加倍委屈起来，“母亲说得极是，我命格不好，配不上王爷锦绣前程，即便是要哭，也当回娘家哭才是。那待王爷得胜归来，还请老太妃让王爷赐妾身一纸休书，妾身绝不死乞白赖。”

        那几个妇人听了这话，抿紧了嘴互相看了一眼。方才在殿中还对李京九品头论足，这时候就无不流露出怜悯之色。

        老太妃最怕自己担个恶婆婆的名声，眼神一直就落在那几个妇人身上，但见她们眼神闪烁的不断往李京九身上瞟，这心里就愈发慌张。

        可奈何李京九已经占了上风，她心里委屈憋火，实在无法忍耐，索性要与李京九鱼死网破。

        好，你喜欢在外人面前装可怜是吧？想让明庭回来，误会我故意找你的茬是吧？

        我成全你！不懂得见好就收，待会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老太妃望着李京九牙关战战：“我原本是不打算为难你的，毕竟我也是信佛之人，讲求上善若水，无愧本心。只要你和庭儿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忍。可是你自请休书那就得另当别论了！你不想过，那就别过！庭儿又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非得求着你这只破鞋留下来。明儿你就回你的李府好好待着，明庭什么时候回来，休书就什么时候送到！”

        那再好不过！李京九直想立马找来纸笔，叫她立马立下字据，免得来日反悔！

        可她仍旧忍着，将巨大的喜悦转化成脸上巨大的悲伤，哭得愈发悲怆起来。

        几个妇人觉得尴尬得紧，正加紧步伐要从她们视野里消失。这时，一个丫鬟从转廊中走了出来，在老太妃身后绕了一圈，最后走到李京九跟前。

        丫鬟看着李京九，“您是端王妃吧？”

        李京九正哭在兴头上收不住声，挽着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泪，愕然抬起头来。

        老太妃也一脸疑惑。

        李京九一抽一抽的答：“我是端王妃，你是？”

        “我家主子邀王妃小坐，还请娘娘赏个脸。”

        “你家主子是谁？”

        丫鬟顿了一下，随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老太妃，才故作神秘的掩着嘴道：“我家主子是太后娘娘。”

        老太妃睁圆了眼睛，觉着喉咙一紧。

        李京九也格外吃惊。

        “娘娘不必惊讶，我们家主子心口有点不舒服，便想起娘娘来。娘娘之前不是为我家主子诊过病么？主子受过娘娘的救治，觉得娘娘医术高明，无人能及。现下犯了病正痛苦着，想再麻烦娘娘一回。娘娘可愿移步？”

        李京九原本不大愿意，她正讨休书呢。

        可是一听是太后娘娘，她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两母共育一子，老太妃肯定对太后好不起来。她若弃老太妃而不顾，直接上老太妃仇人跟前献殷勤，以老太妃的气性，该是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嗯，不错，最后欠的这点火候，就拿太后这把干柴添进去吧！

        李京九一副谄媚样儿，转脸高兴道：“能给贵主治病是我的荣幸，心疾不可耽误，还请快些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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