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大约是昨晚太累，李京九睡得格外的沉。

        房间外头，几个奴才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钟嬷嬷抓过小鹅来问：“昨儿你说你去出恭，结果出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你是不是去找了洪儿哥？”

        大半夜的，一个小丫鬟去私会府里的管事，这事儿传出去了免不得要挨板子。

        小鹅本准备将此事瞒到底，可钟嬷嬷一个眼神就将她看穿了去，可见她藏得不太好。

        她缩着头：“老太妃逼着让王爷休妻，小姐又自己不想在王府呆着，王爷又两头难。我瞧着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是个办法，幸好洪儿哥是个热心肠，一直是乐意帮忙。所以我就……”

        露枝道：“你以前不是……你以前不是说要支持娘娘么？”

        小鹅抿着嘴：“以前是以前，后来遇见那姓何的为难我家小姐，我这心里就害怕。小姐出府自不用再受老太妃的气，可是京城就这么大个地方，老爷又在朝中当职，有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要是遇上何家的亲戚，又或是遇见关家的世族，免不得要遭人鞭挞。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休妻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才一个月就被轰出端王府，我回去可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

        “就是这个理儿！”钟嬷嬷道：“娘娘经常在王府里受欺负，换谁心里都有气儿。现在娘娘是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要清，谁也不能任由娘娘胡来。但是你！”钟嬷嬷逮着小鹅的袖子提溜了一把：“办法不是这样想的，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万一叫旁人看见了，老太妃还不给娘娘安个管教不严之罪？”

        “是……”

        小鹅羞红了脸，钟嬷嬷瞧她小姐一副知错了的样子，也就不追究了，反是对洪儿哥那头有了点期望。

        “你说洪儿哥肯帮忙，那洪儿哥要怎么帮呢？”

        小鹅来了精神，把昨儿东院打听到的事情和小洪儿的承诺全都说了出来。

        钟嬷嬷气得慌：“还妖怪？娘娘能治得了王爷的病，做母亲的该感谢还来不及。老太妃也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离谱的事儿也亏她想得出来，她当他儿子是傻的么？真是妖怪，还不得被王爷一剑劈了？！”

        露枝道：“老太妃最信这些了，她老人家既是这样想的，今儿免不得还要来闹。”说着忧心忡忡的往门里望了一眼：“偏巧娘娘心最大，到现在还囫囵睡着，这可怎么办？”

        正这样说着，有下人丛院门口穿近来，几个人立马禁了声，撑着脖子打望，却不是东院的人。

        露枝认出那是之前和李京九串通一气，在雪乔面前演戏的那个小厮，于是迎下去。

        小厮朝门内瞧了一眼：“露枝姑娘，娘娘起了么？”

        “还没？怎么了？”

        小厮道：“李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花厅坐着。”

        小鹅一听是夫人来了，亲切感油然而生，正想着夫人怎么会突然登门时，众人的脸色都落下来，她也跟着意识到这并不是桩好事。

        李夫人这时候来，太不是时候，而且娘家人登门，多半都有事而来。

        何况李夫人事先没预通个信儿，就这样突然登门，连拜帖都没有，于理不合，可见李夫人是有多急，保不齐还知道点这寒穆楼里的内情呢。

        钟嬷嬷忖着，老太妃不会善罢甘休，李夫人登门的事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说不准会上花厅去告李京九的状，到时候李夫人免不得要受人脸色，这头娘娘知道了，怕也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钟嬷嬷忙从袖子里掏了几个碎钱给那小厮：“麻烦你快些将李夫人请到寒穆楼来。”说完还觉得不妥，又叮嘱一句：“少叫人看见，尤其是东院的人。”

        昨夜沈明庭去混堂沐浴之前下了密令，端王府的下人畏极了沈明庭，主子亲下的密令比皇帝的诏书还管用。

        所以小厮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沈明庭回府也不知情。但这位新娘娘和老太妃的过节，小厮收过银子，自然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推了小钱道：“李夫人从正门进来，瞧见的人有好几个。我只能快快将夫人请过来，别的可不敢保证。”

        说完立马就跑出院门去。

        钟嬷嬷连声吩咐：“小鹅，你快把娘娘叫起来，露枝，你去同阿越准备洗漱的东西。”

        李京九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金丝雀，被关在一个小小金笼子里，咬砸不开，急得她挥着翅膀扑腾了一个晚上。

        这梦还没梦出个结局来，小鹅就将她推醒。

        “娘娘，娘娘快起来。”

        她迷蒙睁了眼，自己怎是个趴着的姿势？略一回忆，忽而清醒，先张了被子瞧了眼自己的身子，还好中衣还在，肚兜也在。

        可那位呢？

        “王爷呢？”说完又觉羞耻，这等同于承认他二人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小鹅却反常的没调笑她，正经回答道：“王爷似是有要紧事要办，一早就出去了。”

        “要紧事......”到底是个大活人从她床上爬下去，她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呢。

        “那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李京九抱着被子坐起来，脸上浮着焦虑。

        “怎么了小姐？”

        李京九想起昨晚睡了前，沈明庭问她的那番话，似是早就看穿了她要出府的意图。

        她心里惴惴不安的，听他那口气，好像不大满意她出府的决定。

        不过回过头来想，这也是正常，费了力气娶进府来的人，还没显出个效用就想着要跑，换谁也不能乐意。

        但他不乐意有什么办法，倘若老太妃不肯让步，最后还不是得依着老太妃的。

        “那老太妃那边呢？”

        小鹅没把昨儿去找小洪儿的事情告诉她，只道：“老太妃还没消气，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好好好，这种事情就是要趁热打铁……”李京九说着慢慢摸下了床，一副悠哉闲散的样子，反正她不要贤妻这名儿，晚起也是无妨的，大不了错过早膳叫露枝去外头买笼点心回来，比府里的还好吃许多。

        脚沾了地，打了两口哈欠，钟嬷嬷和露枝就端着水盆面巾一类进来。

        小鹅在一旁催促道：“娘娘，咱们得快着点打扮。”

        “不必慌，等老太妃打上门来了再说。”

        “不是的娘娘，是夫人来了！”

        “夫人？”李京九转过头，“你是说我母亲？”

        钟嬷嬷走过来，将漱口的杯子递给她：“夫人正在花厅坐着，奴婢怕老太妃得了信儿，要去给夫人脸色，于是便叫小厮赶紧将夫人请过来。”

        李京九着实有些愕然，一时竟想不到她娘突然找上门来要干什么，但以她对她娘的了解，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想她就一股脑的冲上门了。

        前些日子不来，偏巧这时候来，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但王府里的人又有谁会将这种事情传到李家去呢？

        李京九想不明白，但关氏马上就要到院里来了，她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断不想被关氏看见自己这么狼狈。

        于是二话不说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哗啦哗啦搅完了吐进了漱口盆里。

        刚好拾掇完，囫囵喝了一口瘦肉莲子粥，就算用过早膳了，剩下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的，全叫阿越抬了送回膳房，免得叫她母亲看见。

        然后又叫露枝去抬两张有靠背的椅子将昨晚沈明庭砸出来的坑给遮了。

        小鹅泡了一壶青冈露来，茶水烫得不行，连忙又用扇子打了打。

        屋里四个人忙得团团转，堪堪准备得差不多时，人就领进来了。

        “好，多谢了。”关氏走到屋檐下，回头谢着替她引路撑伞的小厮。

        老年人就是这样，适应力很差，都穿越过来这么些日子，平日里还是没有主子和奴才的区分。别人帮她做了事儿，她总是要千恩万谢的。

        小厮受不住，不好意思的朝她不停的回礼，她又不停的感谢，似乎永无止尽。

        直到李京九听见熟悉的声音，才走到门口看见了她。“妈！”

        关氏定了一定，回过头来，“哎呀我的乖囡！”

        李京九将她迎进来，两人拉着双手，久久舍不得放。

        钟嬷嬷奇怪李京九为何要叫关氏为“妈”，老妈子老妈子，那可是对下人才有的称呼。但她也来不及想透就热情的迎了上去，像迎自己人进门似的，“夫人里边请，我们娘娘给夫人准备了好茶。”

        “自家人还兴这么客气。”关氏终于肯舍得撒手，随着钟嬷嬷往里走。

        娘家人来婆家，就跟阅兵式似的，关氏机敏的环视着房间，看罢了，又去瞧屋子里的下人们，不知不觉就已经绕过屏风走到了榻上。

        “妈，你坐这儿。”

        关氏目光还在到处游动，慢慢的“唉”了一声，坐在了榻上靠北的位置，手不禁在榻下垫身子用的金蚕丝软缎上反复抚摸。

        关氏看着这屋中的物景，李京九也瞧着她。

        关氏穿着一身古董白肉入针缂金香缎，外披了一件缂法蜀衫，这身算不得多金贵，但皇帝的赏赐全都充做了她的嫁妆，以她父亲的那点俸禄，这身衣服算非常体面的了。

        只是裙缎下头湿了一圈，氤成了脏灰色。可见关氏此行的确匆忙，只是忙中还是不忘给女儿挣面子，再怎么也要穿得光鲜。

        李氏瞧着这细小的一幕，心里就柔化了。“娘，你这身裙子都湿了。”

        关氏一副惊讶的样子：“噢是么，倒是刚才走路没注意，叫水溅上了。”

        “鞋怕也是湿透了，你我身量差不多，我柜子里有几身素雅的，你先换上。露枝，你去拿几双软缎子鞋来叫夫人试试。”

        关氏摁下她，忙说“不用”，“你那些小姑娘才能穿的缎子搁我身上成什么？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

        李京九看出她心里揣着什么事儿，且是什么大事，但她没急着问。

        “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一会儿就要走？”

        关氏提了口气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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