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看着前面的胡同口，晚上的风确实有点凉，还卷着这条街对面烧烤店的孜然味儿。

        那边好几桌都还没散，店门口还有个弹吉他的大叔，挺欢快的曲子，掺着喝酒吹皮的各种声音，一个劲儿往我耳朵里冒。

        我看着那条胡同，虽然很黑，但是这种环境下，不至于，至少不应该连这也不敢走。

        而且十几步的地方有个灯，一根线吊着，另一端绕在树杈上，风一过来，晃晃悠悠地照着，还挺亮。

        “这是你家唯一的路。”我对着李一霖说。

        “我，我知道。”她回我。

        我觉得她可能还没做好准备，因为扒拉着我胳膊的手实在僵硬。

        我竭力忽略拉了两次没拉动她的事实。

        “我转学之前你都是不回家的吗？”我跺了跺那条已经麻了的腿，用另一条继续撑着，靠在墙上。

        “之前，有我妹妹啊，这几天她都不跟我走了。”李一霖说。

        “心理建设好了吗。”我看着这个新班级里的女班长，她使劲儿闭了闭眼，就没再睁开，手上拽了下我胳膊。

        “好了！”很中气地喊了一声。

        ………………好你妈了。

        “楚，楚执，你帮我看着点路。”

        “我家很近的，就前面第一个楼，你把我带到那边第三个单元就行。”

        “楚执？楚执？？”

        “别吵。”我牵住她的手，“等会别睁眼。”

        “怎么，怎么了？？”

        “等会，等会要是出问题咱俩千万一块跑啊，都是女生，保命要紧。”李一霖说。

        我没回答，拽着她往前走，眼镜放在教室没拿出来，看不清前面花池子旁边是个石头还是蹲了个人。

        越往前走，吉他声越弱，吵闹声清晰了起来，这是一片居民楼，即使是晚自习结束的这个点，也只是人少，危险应该是谈不上，先把她送回去。

        走到近处我才看清，那是个人，口罩帽子裹了满脸，大风衣耷拉在地上，这人抬头看了看我。

        他站起来走到我前面。

        我往前站了站，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摩挲了下刀片。

        下一秒，那人把风衣“唰”地打开。

        “？”

        怎么说呢，还算干净。

        情况在我意料之外，我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做不出任何评价。

        并且没觉得有什么可用信息，于是我对此表示疑问，歪了歪头。

        你想表达什么？

        那人好像有点不知所措，沉默片刻，又往前拱了拱身子。

        “？”

        “……一般？”我试探着出声。

        他好像被折辱了一般又裹上了衣服，太过慌乱，袖子扽到上面，有点黑，不等我看清，迅速跑开了。

        我有点不明所以。

        “楚执？？刚刚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有个男的刚在脱衣服，现在穿上跑了。“

        “哦哦。。。。。哦？？？？”

        “你没事吧？！”李一霖吼出了声。

        她的表情很着急，眼睛睁地老大，我不理解。

        “我能有什么事？”我说。

        “他，他都那样做了啊。”李一霖说。

        “嗯？”我说。

        “咱刚刚遇到的是变态啊，还好他没做其他的，咱快走吧。”李一霖说。

        “做其他的？”我拉住李一霖，让她慢点走。

        “他自己愿意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东西看不得吗，很稀奇？”我问。

        “可是我们是女生啊，看这种东西很羞耻啊，而且万一他对你用强怎么办。”李一霖说。

        我有些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那就做吧，一层膜而已。”

        攥着我的手骤然收紧，我皱了皱眉，抬头不解地看向李一霖。

        她好像很震惊。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会报警吗？”

        我可能又一次搞砸了社交关系，尽管我没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抱歉。”于是为了这段关系，我决定先低头。

        我摸索了很久，唯一正确实践出来的方式是，尽管不理解，在大多数情况下，先低头道歉，总会有好的结果。

        他们好像总是喜欢自己的一套理论，并且对于别人认同这件事十分在意。

        就好像每个人都种着一朵玫瑰，夸赞着多么艳丽，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吹嘘着自己的伟大。

        尽管玫瑰花心里爬满了蚂蚁，根茎底满是蛆虫，他们仍为那一句句的赞美疯狂着。

        但我也只是道歉而已，至于接不接受，看我心情。

        我的玫瑰，只是我情愿与否。

        反正他们也只是喜欢嘴上的支持。

        “我父母在性教育方面，对我很宽泛，所以我跟大部分人的认知不同。”

        我又鞠了一躬。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惊讶，我还以为都会报警来着。”

        “因为你这种处理方式我从来没听说过，没事没事不用道歉。”李一霖有点慌乱地也向我鞠了一躬。

        这倒是头一次，我有点新奇，于是又向她鞠了一躬。

        她也迅速又鞠了一躬。

        旁边传出一声口哨。

        “两个女生，对拜？”

        一个男人，一身黑，靠在一个深巷口的墙边，里面有着隐约的吵闹声。

        我看了看他，头发有点长，刘海遮住了眼睛，神情看不真切，大概在笑着，明明看不清脸，还染着一身社会气，我却觉得这人，应当是好接近的。

        李一霖有点被吓住，一时间没人说话。

        我在反省为什么刚刚没有注意到这有个人，她可能是在反省今天为什么要回家。

        而那个男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在意我们。

        “看热闹吗，里面正在校园欺凌，我在等他们欺凌完了，跟我朋友去吃东西。”他头偏了偏，示意了下巷子里面。

        李一霖很明显想走，我很明显，想跟他们走。

        我跟她说你先回家吧，她说好啊好啊好啊。

        “你不去想一下后路吗？！”

        巷子里面陡然响起一个声音，是个女孩子，能听出来很愤怒。

        李一霖转身的动作一顿，又迅速跑到我身后:“我还是在这等一下吧。”我没去管她，靠在巷子口另一边的墙上，抬头盯着那个男人看。

        “你挺有意思的。”他突然开口。

        “嗯？”

        “你的认知，跟别的人不一样。”

        “你也是。”我并没有移开视线。

        “我知道我很帅，谢谢。”

        我移开了视线，果然，我不适合跟人聊天。

        我转过头才发现，李一霖也在盯着那人看。

        “我们，确定不需要进去帮忙一下吗？那是校园欺凌啊。”女班长到底还是班长。

        李一霖看我跟那个男人没这个意思，她试图在周围寻找武器，在旁边哼哧哼哧地搬石头。

        我看了看她，很奇怪，她害怕那个男人，又不害怕里面很多人，好像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难解释。

        叶子响起来。

        我前面的一块地方亮了一下，我一愣，抬头看向源头。

        我看着那根灯，晃晃悠悠，又明明亮亮，照着前面那一段路。

        我们隐在黑暗里，地上树影交错，石子散落着，泥也坑坑洼洼，但总算磕磕绊绊能蜿蜒出一条路来，有光照着，通向不知名的黑暗。

        “我想了想，我大概能明白你之前说的话。”我没有看李一霖，我还是看着那灯，。

        “你们觉得这种事情很可怕，于是发生之后就会很痛苦。”

        “比起发生之后被一遍一遍提醒这事不对，这事很可怕，这事会毁了一个人，加深这种痛苦。”

        “告诉她这没什么，他不会毁了你，你照样活得很好，要好得多吧。”

        “小孩子经历了这些不会自卑，长大后反应过来了，这些事就成了童年阴影。”

        “而本来，小孩子没有多想，活得也很开心。”

        “可能对我来说，我不会理解那种情绪，我如果经历了，也只会觉得我被这人打败了。”

        “等再练练，我会找回去，来解气，我不觉得那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了。”

        “找回来”李一霖问道。

        “你不会只以为，只有女生才能被强迫吧。”

        我的语气很平静，李一霖没出声，可能在仔细思考这种事的可行性，但是我把那个男人逗笑了。

        他闷笑一声，又抬了抬头，侧耳听了下巷子里的动静。

        “我跟那个人遇见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

        他声音里的温柔太过明显，但又太轻，像风一掠，没来得及抓，就散了。

        “谁？”我有点好奇。

        那个男人一顿，站直了身子，刘海稍微侧向耳朵，眸色就让我窥见了，深沉极了，看向我的那只眼还有点亮。

        我莫名背后一凉。

        “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他喜笑颜开。

        我后退半步。

        情况正僵持着，巷子里面的动静小了，一个女生走了出来，后面跟了男男女女十几个。

        女生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原本秀气的眉紧紧蹙着，她扫了眼外面的人，到李一霖的时候一顿。

        “姐，跟我回家。”那个女生说。

        李一霖正拾着地上的砖头，抬头看见那个女生，女生没等她，转身就走了。

        “哎，真是你。李依！等等我。”

        她扔了砖头，紧跑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我，“我不好说什么，但我觉得你可能有点问题，当然，完全没有想骂你的意思啊。“

        她鞠了一躬。

        “不过很感激你送我回家，谢谢啦。”

        我看着她追着她妹妹跑的背影，笑了笑。

        是的，有很大问题。

        我又看了看那个正在跟挨个走出巷子的人称兄道弟的男人。

        他更有问题。

        最后出来的是个男生，带着眼镜，白白净净的，很平静，身上也很干净。

        那个男人送走了他最后一个大哥，拍了拍那个男生。

        “可算结束了，走，搓一顿去，顺便给这个妹妹讲讲我跟苏原的初遇，想想还有点羞涩。”

        那个男生闻言，看向我，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问秦衣了？”

        “嗯？”我跟上他们俩的步伐，秦衣在前面走的步子都显出他很开心，甚至有些癫狂。

        “他那些破事，都听腻了。”

        男生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

        “我爱听这个。”我冲他一笑。

        “……我叫胡一卓。”

        “我是楚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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