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明白他是真的没在听我说话，他只对苏原相关的事有兴趣。

        所以我就更难地去梳理秦衣本人的情况，没有客观的的验证，全部都是我主观猜想的话这事儿就变得十分复杂……

        我理性分析了一路，最终觉得还是用胡一卓刚买的吉他抡秦衣的头更解气一点，胡一卓肯定会同意的，更何况我会把钱给他。

        说到钱，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我不知道余额是多少，但外婆告诉我即使我还能活七十年，我爸妈留下的钱也足够我活的自在。

        所以让我滚去好好干点正事儿，然后就给我转了学校，举家搬迁。

        我沿着道路走，漫无边际地想着事儿，从老爸老妈实验室里的东西想到那天午后我倚在柜子前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楚执！滚过来给我推秋千！”

        我抬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路边上是一个小公园，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棵树，有挺多健身器材。

        江木九坐在一个大秋千上看我，今天的蓝胖子只有一个头，她身后有好几个小孩儿一眼一眼地看她。

        “你真有脸啊。”我走过去，也坐了上去。

        “你这狗。”江木九往上坐了坐，“我让你过来推秋千，不是让你过来跟我抢位儿的。”

        “我没把你拽下去。”我往后靠了靠，“已经很看得起你了。”

        江木九无能狂怒，在旁边瞪我。

        “你没跟徐子安在一块？”我看了看她。

        “没，连成品都没看着，被林夕赶出来了。”江木九晃了晃腿，然后往地上蹬了一下，秋千晃起来，“那可是我的店哎。”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腿了？”我坐在秋千上晃着，抬头看叶子交叉着网住天空。

        “谢谢夸奖，十七年前就知道了。”江木九又使劲蹬了蹬，秋千荡得很高，她满意地收回腿，专心体验失重感。

        我之前没有荡过秋千，这是第一次。也许跳楼的人也是这种感受，一瞬间的自由，再看清还是深陷囹圄。

        你飞不出什么。

        “林夕的家长不管他吗。”我问。

        “他爸妈很开明，还觉得他那么穿挺好看的，学校里的事林夕都自己瞒着。”江木九说。

        “那你爸妈？”我看向她。

        “明知故问些啥啊，咱俩不都是没人管的孩子吗。”江木九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我警告你你再掐我一下试试，疼啊！”

        我从容地把手从她的腿上收回来，确定她还醒着，我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想问啥就问吧，知道你的德行。”江木九说。

        我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木九截断。

        “我跟林夕就在这见到的，在滑梯那边，我跟小孩儿抢位儿，抬头看见那棵树跟前站了美女，我冲上去就喊姐姐，然后就认识了。”

        “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后来他被欺负我撞见，然后我拉着他跑。”

        “然后这种情况重复好多次，我再天天跟他说他超美的，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块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江木九歪头贼笑着看我。

        我的表情应该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她，因为她居然笑出了声。

        “你有进步啊，我居然还能气到你了。”江木九笑着说。

        “连锁反应。”我侧头看了一圈最终失望地发现正前方就是派出所。并在江木九嘲笑的背景音里默背了一边刑法里面有关未成年的篇章。

        “……我没想问这个…”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反驳了一句

        “嗯？这么委屈？你还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今天我什么都答应你。”江木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抬头瞪她，用腿停住秋千，一脚把她踹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别恼羞成怒啊，来来来，姐姐什么都告诉你小可怜儿，你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多冷淡呢……”江木九坐在地上笑着看我。

        我一顿。

        然后跳下去又踹了她一脚。“都不是好东西。”

        最后我们俩坐在台阶上，一人一个冰棍儿吃，江木九请客。

        “我想问老李之前为什么说咱俩特殊。”我刚刚挑了超市里最贵的一种。

        “因为咱俩没人管啊。”江木九一边舔一边说，“你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没人管，我妈给了我一个店和一张卡，就任我她生自灭了。”

        “你爸呢。”我问。

        “死了。”江木九吃完之后叼着棍儿，摸了摸自己胸口上蓝胖子的头“很多年之前就死了，他之前特好玩，收集各种各样的唱片，漫画，游戏。”

        “他从来不让我看哆啦a梦的东西，但他自己有一大堆周边，每次我说一块看看的时候他就拍拍胸口特别骄傲地说，你爸爸就是你的哆啦a梦，什么都能实现。”

        “我就跟着他瞎鼓捣。后来出车祸死了。”

        “也挺好，省了我妈跟他离婚的事儿了。”江木九用牙咬着那根棍儿，一晃一晃的。

        “他俩相亲认识的，性格就不合，我妈是个事业狂，她那时候没时间管我，不过我爸一直说我小时候生过病，我妈从那之后就开始疯狂赚钱了。”

        “直到后来我天天跟着我爸疯跑，也不学习，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会，我妈就给我报了个书院，全封闭的那种。”江木九撑着头看我，“你怎么吃得这么慢。”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在里面培养了更多的技能。”

        “我后来才知道我爸死活不愿意，找了挺多这个书院之前的学生把书院曝光了出去，然后他在接我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江木九把棍儿拿下来在手里转了转，“那天是我妈来接我的，我没再跟她说一句话，我爸葬礼办完，我们俩就没再见过了。”

        我转了转手里的木棍儿。

        江木九看了看我手里的木棍儿，笑了笑：“之前夏天的时候我跟他老这样蹲在台阶旁吃冰棍，他就给我指路上的汽车，一个个跟我说是什么牌子的。”

        参加葬礼那天，也是夏天，晴空万里，那天很热，但我穿着长袖长裤，甚至穿了立领的外套。我把身上所有的伤都遮起来，我来告诉您您的女孩很好。

        灵堂里人很少，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张罗着办事，我妈最后匆忙地才来，我站在灵堂前看了她一眼，她却落了泪。我那时候想，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吗。

        我没有见到我爸的最后一面，棺材里已经是骨灰了。

        我带着一个大包来，里面全是他喜欢的东西，我们两个一起收集的东西。

        那么大的棺材，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我用这些小玩意儿给你填满，最后再放上我的照片。

        女儿陪着你，女儿念着你，女儿忘不了你。

        我在灵堂前不知道跪了多久，一直念着这三句话。

        直到我妈过来拉我，我才感受到脸上流着什么。我站起来的时候看向她扶着我的手。

        “……你从来不知道，我爸说他的女儿有着最好的脑子，说什么一遍就记住了。”

        “能拿着画笔画最有特色的画，说爸爸能交给你课本之外更多的知识，初中打底的基础爸爸也能教给你，上高中的时候再使把劲儿就行。”

        “他永远固执地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把我送到那里！你凭什么不让我见爸爸最后一面！”

        “你凭什么！我不要你，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他都……他都还没看过我穿婚纱的样子，你知道他有多期待吗。”

        “他每次都这么说，他说，他的女孩儿，穿婚纱该有多美啊，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我哭着冲我妈喊，甩开她的手。

        我妈没再拉我，她沉默着站在一边，没再说话。

        我抬头看她时无意中瞥到她胸口别着一个胸针，是她跟我爸的大头照。我突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年轻时候的他们笑得特别灿烂。

        外面突然起了风，吹过来，轻摇了一下我妈的衣角，以及我的衣领。

        就像之前我们俩吵架，我爸都是过来拽拽我妈的衣角，再揪住我的领子，笑着打圆场，我总是说他拉偏架。

        你看，他的不舍，风都知道。

        “我一直都想让他见一见林夕，让他给我们两个设计婚纱，要两套。”

        江木九中途又去买了根冰棍儿，她没哭，连眼尾都没有红，笑着闲扯般说着这些事，她转过头看我，“楚执？你咋了？振作啊，别哭。”

        我眼泪克制不住，面无表情地落。

        “你别说，你这样还怪吓人的。”江木九从口袋里拿出纸递给我。

        “我有点感动。”我擦着眼泪说。

        “有点？”江木九叼着木棍儿侧头看我，“你这样估计是感动死了吧。你这个段位，还去打听秦衣苏原呢。”

        即使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鄙视，我还是有点感动。

        “我请你吃冰棍儿。”我把纸攥到手心里。

        “好嘞老板。”江木九站起身，一把就把我拉起来，推着我去小卖铺，“老板，过几天帮我个忙吧。”

        “准了。”我说。

        江木九一噎。

        “咳，不好意思，一激动就短路，什么事。”我咳嗽一声。

        “……后天跟我去见见江柔吧……就是我妈。”江木九松开推我的手，在后面晃着走，“别误会，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去借钱。”

        “你需要钱？”我转身看她。

        “我想给林夕的二爷爷二奶奶换个地方住，他们养了我很久，我爸死后我经常在路上喝酒乱逛。”

        “有一次醒过来一个老太太在旁边守着我，把我一顿骂，拉着我回了她的小院子，一住就是四年。”

        “他们就一个儿子，得病死了，这里也就林夕有时候会来，但终归不是亲的。林夕有一次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好碰上，都挺惊讶的，不知道是巧还是缘。”江木九笑笑。

        “这几个月那个胡同道的混混回来了，老人家都不敢出门。”

        “前些日子奶奶还不小心摔了一下，我实在是不放心，我跟林夕凑了一点钱，但还是不够。”

        “我有。”我一边付钱一边说。

        “你这么有钱呢。”江木九拿了一个老冰棍儿拆开包装，“先借一百万来花花啊。”

        “行。”我拿出手机，打算转过去。

        “……答应我，收了你的神通。”江木九按住我的手，神情凝重地看向我。

        “我爸妈的钱，随便花。”我有些真挚地看向她。

        “……你真牛啊。”江木九咬了一口冰棍儿，走到前面，“去店里看看，估计事情都结束了。”

        我跟上江木九，跟她并肩走的时候听到她说：“再怎么着都到不了你拿钱，你可长点儿心吧。”

        “……而且我也有点事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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