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赐婚

留祁澜到公主府自然是玩笑话。按照惯例，公主大婚时才会被赐公主府，叶珂刚刚及笄就被魏国求亲，内务府压根就没准备，直到叶珂随军回京，朝廷封赏下达，内务府才开始挑选地盘。

        此刻的公主府就是一块光秃秃的地皮，就连叶珂自己都有暂住东宫，所谓‘招揽’，不过是叶珂想要逗一逗这个少年老成的小公子。

        ——

        初冬的太阳依旧耀眼，只是不再炽热了。

        校场上，白马上身着银甲的公主手持长弓屏气凝神，‘咻’——伴随着箭尖划破空气的锐响，三支长箭齐发，箭头稳稳地扎进靶子，因为力道太大，侍从取箭之时箭尾上金色的羽毛还在空中晃动。

        叶珂见状勾了勾唇角，将弓递向身旁，眉头一挑，意思很明显：到你了。

        顾昭苦着一张脸，又不得不接过长弓。

        这几日顾昭心神不宁，叶珂与他来校场散心，正好撞见羽林卫练习射术，于是就有了这场心血来潮的比试。

        既然是比试，自然有彩头。

        顾远山顾老将军有三宝，分别是金背七星刀，雁翎圈金甲，和灵宝弓。

        其中最出名的是金背七星刀，据传这把刀吹毛可断，握在顾老将军手里碎石断玉易如反掌。只可惜这把刀在顾老将军战死之后就不翼而飞了。

        顾老将军的三宝只留下两宝，宝弓传给了儿子，宝甲则留给了老将军生前最喜爱的女儿顾皇后。

        彩头便是这宝弓与宝甲。

        雁翎圈金甲自从顾皇后崩逝就一直在叶珂手里，不过在叶珂看来，这宝甲也就是造型精美一些的盔甲罢了，没多大稀奇。

        反倒是那把灵宝弓，据说乃是用龙筋所造，满弦状态甚至射至二百步开外取敌将首级。

        二百步是什么概念？兵强马壮，雄踞诸国的大昭最精锐的弓兵射程便是一百步，而像齐国这样的小国，弓箭手普遍只能射八十步，这还是经过训练的精兵。

        所以这灵宝弓称为神弓也不为过，叶珂对它很感兴趣。

        而顾昭对那个闻名已久的雁翎圈金甲同样兴致勃勃。

        准确说他不仅兴致勃勃还自信满满，因为他的箭术是顾老将军亲自教的，百步穿杨不是虚传的。

        但让他百步三箭穿杨这就有点难为他了。偏偏叶珂还做到了。

        就在顾昭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的掏出灵宝弓准备最后再用它射上一箭的时候，校场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陛下有旨，宣武安长公主觐见。”

        叶珂挑了挑眉递给顾昭一个安抚的眼神，翻身下马，跟在太监后面朝未央宫走去。

        来传旨的是个小黄门，叶珂给他塞了个荷包，跟他套着话。

        小黄门姓林，是太后身边大太监张公公的干儿子，人小心眼却不小，只见他结果荷包在手心里颠了颠，确定部分量不小后，这才眉开眼笑低下头对着叶珂轻声说道：“长公主殿下，奴才在这里朝您道喜了。”

        “哦？喜从何来？”叶珂眼底精光一闪，面上却不露声色故作疑惑道。

        “太后和皇上对您的封赏下来了，而且呀还给您说了门好亲事。”

        好亲事？

        这是想给她赐婚了？怕是想用亲事将她困在內帷吧！

        叶珂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就连正和她说着话的林公公也没有察觉。

        此时太后势大，皇帝态度又不明朗，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是，叶珂此般想着，不多时，未央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走进殿内，叶珂兀然发现，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成国公。

        她似乎低估了太后或者说她背后张家的野心。

        几乎一瞬间，叶珂明白了太后的打算。

        他们的打算可不只是把叶珂困在內帷。

        让叶珂与张家子孙联姻，待到叶珂诞下长子，便让她幽于内宅，过几年等到她的名声渐退，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在后院病逝，这样，不仅是叶珂的封地，就连晋封武安长公主的一部分军权都会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落进张家的手里。

        难怪前几日关于她晋封的提议没有张家一系的官员出声阻拦，原来搁这等着呢。

        想到这，叶珂的目光愈发冷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寥寥数字字道尽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再尊贵的女子最终也逃不脱相夫教子的宿命。

        只可惜，她从来不信命，从前不信，现在也不信！

        高台上，太后以一种长辈为你着想的口吻，和不可质疑的态度，告知了叶珂要给她和成国公的长孙张黎赐婚一事。

        是的，告知。

        久居高堂上的太后，又怎么会考虑叶珂的想法呢？在她看来，说动了皇帝这件事也就成了。对于女子而言，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里又轮得到小辈说话呢？

        许是见叶珂良久沉默，太后顿了一下，如同恩赐般说道：“莫不是担心张黎配不上你”说到这，太后朝成国公处淡淡地瞥了一眼，“适才成国公已经上表立张黎为成国公府世子，皇上也已经同意了。成国公乃是先皇御赐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不算辱没了你。”

        当今的成国公乃是太后的胞兄，因为要给叶珂赐婚，便跨过成国公的子辈直接封孙辈的张黎为世子，还当真是‘荣宠’呢。

        叶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在太后和皇帝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无奈。

        “儿臣遵旨，谢娘娘赐婚。”叶珂后退两步，从容地拜谢行礼，只是那僵硬的笑容和微微弯曲的背脊，透露出她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妥协。

        告退前，叶珂又瞧了一眼皇帝，皇帝似乎有些愧疚，一直到现在一言不发，甚至在叶珂看过去时移开了目光。

        叶珂心中一晒，准备在宫人的引领下离开，这时太后突然叫住了她。

        “大婚事宜繁琐，这几日你便住在宫里头罢。”

        叶珂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太后话，而是直直地看向皇帝，“儿臣与太子恐日后难得相见，想与太子说几日体己话，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暂住东宫，待大婚之日再回皇宫。”

        太后面露不虞，当即驳斥道：“公主出嫁哪有住在东宫的道理——”

        “准！”皇帝打断了太后的话，目光扫过太后看向叶珂，神情复杂，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叶珂退下。

        等到叶珂离去，知道皇帝和太后有话要说，未央宫的宫人知情识趣地领着成国公从小门悄悄离开。

        见到四下无人，太后一挥袖子，原本端庄肃穆的神色变成了喜形于色的愠怒，“这几日那叶珂天天和张家那小子腻在一起，此时放她出宫，你也不怕她悔婚！”

        皇帝摇摇头，眼睛里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追思，“那丫头和她娘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是倔了点，但不会食言。”

        见太后仍旧怒气未消，皇帝沉默了一会，复又补充道：“你放心，朕会派人盯着她的。”

        “哼，但愿如此吧！”她就知道皇帝对顾后余情未消退。

        见皇帝心意已决，太后也不再多说，只冷笑了一声，拂袖离去。

        皇帝静静地端坐着，目送着太后离去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未央宫里才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

        东宫，昭华殿。

        叶珂刚刚哄好了知道姐姐要出嫁哭闹不已的叶煦，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热茶，就又听宫人通报说顾昭求见。

        叶珂揉揉额角颇为头疼，这位爷可没叶小煦好打发。

        果不其然，通报的宫人还没出大门，顾昭就怒气冲冲地推开侍女径直走了进来。

        “太后要把你赐婚给张黎那个混账？”顾昭红着眼睛，像一头被刺激的疯牛瞪着叶珂。

        “是。”叶珂抿了一口茶，冷静得就像在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明天要吃什么。

        “你知不知道张黎——”

        “知道又如何？”叶珂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闻言顾昭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呆滞在原地，良久，才缓过神来，以一种希冀又小心翼翼地语气问道：“皇上可曾知晓？”

        “便是父皇赐的婚。”叶珂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顾昭的侥幸。

        顾昭站起身，在房间里不停滴踱步，“怎么会这样呢，一定会有办法的。”顾昭小声地呐呐道。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顾昭停住了身子，目光灼灼，几乎脱口而出“皇上曾给过顾家恩典，我带着家里的老将去——”

        “住口！你想要逼宫吗？”叶珂将茶碗‘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怒斥道。

        顾昭滞住了，那股子气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起来。

        叶珂看着顾昭这副样子，有些不忍心，这个意气风发，敢打敢杀的少年将军便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变得这般畏畏缩缩。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叶珂口中传出，叶珂站起身，将颓丧在地的顾昭扶起，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顾昭点点头。

        “那就待在府中。”叶珂脸色扬起了一抹笑意，一如那日渭河边定计时的笑容，“我从不吃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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