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魔宫旧人

“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

        蒲玉缓缓睁开眼睛，她舔了舔嘴唇，嘴里有酸甜的味道。白幽明见她醒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端着碗酸梅汤。

        她一激灵从他的怀里起来。

        她环视一周，他们所在的是一家银曦城的小店。她猜测是白幽明使用暴力进来的，门板被踢破了一个大洞，店小二畏缩在厨房里头。

        他手中的酸梅汤，估计也是硬要来的。

        “先前你说毁灭黎祝，若我不答应你，你准备怎么实现它？”他的眼睛有些落寞。

        按照仙家的惯例，若天下并没大乱，也完全没有朝代更迭的苗头，神仙一般就会背地指使妖精去做个人间祸水，魅惑最有权利的男人，毁灭他的国度，盗取他的国运。所以她要走倾城倾国的路子，方法清晰明了，就是她在世间迷惑皇帝，搅浑水直到异姓者登基。

        然而，白幽明的眼神灼灼，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低头把剩下的酸梅汤全喝了。

        “你紧蹙眉头，是在效仿前朝那位美女？我且不说你这行为举止有抄袭的嫌疑，你是怎么做到的对自己的姿色这么自信？”

        她摸着自己的脸，干笑了几声。是太子长琴大神，对她很自信，自信人间君王会不开眼地看上自己。但她的信心现在丧失殆尽了，她在第三世听了太多当朝皇帝皇后伉俪情深的故事，毕竟那时候的她是个憧憬爱情的无知少女，对于这个当世最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可以倒背如流。

        “或者你能歌善舞？精于诗词歌赋？通晓人心能解人语？”

        皇后不仅温良淑德，还是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白幽明讽刺蒲玉，却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噙着苦笑，眼神越发黯淡。

        她的脑袋似是个拨浪鼓来回晃动。

        陌衍白在万里之遥的昆仑墟，按着第三世的说法，他快要和瑶池圣女成亲了，她去报恩的时机不对。最最重要的是，陌衍白凭什么会看上自己呢。她当前的这张脸，应当没有办法让人移情别恋吧。她自认平庸，拿皇帝夏逾来说，也是同理。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情痴皇帝，为什么他会被自己迷惑住。

        “皇后死了？”她听见白幽明的话，瞪大了眼睛。“这，这……”

        白幽明拉着蒲玉的手，一路赶程，前往长安。

        一路上，他们听到了很多说法。有人说皇后薨了之后，圣上痛哭失声，长安城中的凌霄花一夜都谢了，倒像是花也伤心似的。

        有人说圣上再痴情不过，在长生殿内闭门不出、不吃不喝，文武百官、宫女太监跪倒一片，要圣上保重身体呢。

        有人说皇帝在皇后的灵前许下诺言，从此终身不娶。

        然而这些感人之极的说法，却使得白幽明越发皱紧了眉头。黎祝国的百姓们似乎都忘了那天骇人的景象，都在为皇帝夏逾伤心落泪。

        这并不正常。

        蒲玉一路行来，听见的都是人们在歌颂帝后的忠贞爱情，为痴情的帝王难过，她越听越是心灰意冷。容貌身材、才华品性，自己哪一个都拿不出，她这种废柴，三生三世的历练都能齐刷刷失败，去了长安，见了帝王，又能干点什么呢。她的存在，根本就是侮辱了这个任务。她要是出现在养心殿进行引诱，那也就是皇帝笑死了，才会给灭国增加一点可能。

        没有一点机会，没有一点胜算，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任务和自己。

        她不止一次问过白幽明。“你会灭掉黎祝国吗？什么时候会灭掉黎祝国？怎么才能灭掉黎祝国？”

        白幽明一改尖酸刻薄，久久的沉默了。

        她自是害臊，她如此无能，只会把问题通通推给了一个凡人，也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从北疆一路赶程，进入了一个名叫凤城的地方，距离都城长安不到千里了。

        白幽明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过来。“大夫快去救救我娘，她的心痛骤然发生，面色苍白，四肢厥冷，汗多神疲，是厥脱之症。大夫，你行行好吧！”

        “心痛暴绞急绝欲死，活不了半个时辰，救什么救！你们再赖在这里不走，我就去官府让差役来捉你讹诈！”

        越离长安近的地方，街上守卫的越发森严，就在白幽明和郎中争执的时候，又一队卫兵从医馆的门口经过。

        郎中将白幽明推了出来，把门关得死死的，死活不再给开门。

        白幽明的指缝里出现了一张不到半寸的青色纸条。“凤城青门讯知：贺兰氏满门斩杀，贺兰逸深逃出皇城，贺兰胜雪挫骨扬灰。皇帝血洗氏族，长安不安勿入。”

        他的指甲死死攥着纸条，鲜血从指间流了出来。

        蒲玉整日心情郁郁，这个时候独自趴在对面取水的井口处，伸头望着水光倒影，有种想要投井自杀，一了百了的冲动。

        一个血糊糊的人猛的推开她，拼命摇着井轱辘的把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水，我要水！”

        她定睛看去，一条鸡卵粗细的玄铁铁链穿过那人的琵琶骨，甚是骇人。

        “普罗山弟子押送重犯，闲人莫近！”有四、五个年轻的修真者乘剑追来，他们身穿玄色衣裳，袖口、领口钉有银叶银花，为首的青年人是七叶七花，大喝了一声。“魔头，你哪里跑！”

        “魔头”二字犹如一个惊天巨雷，在蒲玉的耳边炸响。

        普天之下，有资格叫做魔头的只有南梁河谷魔宫中人，这个人是谁？是第三世俞蕊珠的亲人吗？

        一个弟子率先跳下剑身，扯着这链子的另一端，拽的那重犯一个倒仰，从他肩胛骨冒出的血水洒了一地。

        重犯发出嗬嗬的声音，仍在叫道。“水！水！”显然渴极了，连疼痛死亡都不顾了。

        然而那些修真者哪管这些，将铁链死死绕在他的脖颈上，倒拖在地，向城门口拖去。

        倒在地上的蒲玉望着被血水染红的黄土，竟不知自己在哪一世的梦中。

        “有个凡人跟着咱们？”为首的年轻修真者叫楚契，领口钉着七叶七花，是普罗山的七席弟子之一，他回首望去，有个畏畏缩缩的女子一直追着他们。

        “估计又是哪里来的村妇想求咱们施点仙丹灵药！”其他弟子面现厌恶道。“要不是押着这个重犯回长安，哪需要看见这些愚钝的笨夫蠢妇。”人间的灵气在千年间愈发浓厚，有先慧的凡人察觉自身天生灵根的存在，在山中修炼道行功法，开山立派，自称修真者。千年过去，山上的修真者越聚越多，并且人间的婴儿一旦被发现身有灵根，就会被他们抱走，和亲生父母断了血肉情分，生死不再相见。在修真者眼里，他们的灵魂只是寄宿在凡人□□内出生而已，和凡人根本是两个种族，极为不屑。

        “公主府有玄铃子，皇宫有千牛卫，厉害点的也在玄伎初境之上，逮个魔宫的漏网之鱼不算难事，何必非要咱们从山里下来！”他们奉师命下山，一肚子不痛快。

        楚契此时不方便和众师弟说。这个叫王犀的魔宫余孽有可能会晓得南梁河谷那卷遗失的“青莲卷”功法，师门普罗山想要避开宫廷耳目追寻功法下落。可是王犀任凭楚契的严刑酷法怎么折磨，坚决不透露半个字。他这日悄悄松了王犀身上的锁链，本想着追踪他后边查寻一番，谁想他进来凤城就直奔井边喝水……

        楚契眉头皱的极紧，再往前走就到了长安守城大阵"惊仙阵"的阵法范围内,修真者再不能使出半分仙术了。

        “你们散开，我看看这个女子想要干什么！”说话间，普罗山弟子们悄然散去，荒野上就留下昏迷的魔宫重犯。

        蒲玉悄悄摸上山岗，见着没人，心中一愣，两步并作三步向那个昏迷的重犯跑了过去。

        普罗山的修真者们埋伏在草丛后边，相互看了一眼。“这女人真是为了魔宫余孽来的！”

        楚契作了噤声的手势。

        蒲玉浑然不知，在众人的围观下，把王犀扶了起来。

        “醒醒！醒醒！”她上身只穿了个小衫，外衣裹成了一个湿漉漉的衣包拿在手里，原来她将外衣用井水浸透，一路上追了过来。

        她将衣服拧出些水来，滴在了王犀的嘴里。

        暗处的修真者们看得面面相觑。“这女人千里迢迢是过来喂水的？”

        那重犯悠悠醒转，抢过衣服，拧出更多的水喝进嘴里。“那群修真贼找个妇人假惺惺买好，我就会上当么？”他对着蒲玉破口大骂。

        蒲玉茫然退开，她的三生三世不过是因缘簿的因果故事，按理说俞蕊珠身死，她重新下凡后，跟魔宫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王犀的骂声中，蒲玉返身回来，搬来两块石头。

        ……

        窥视的修真者差点要笑出声来，王犀身上的玄铁链刻着阵法秘文，坚不可摧，哪能是一两块石头就能敲开的。

        然而她不厌其烦地敲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玄铁链迸出的火花灼伤了她的手，手背全都是燎泡。王犀渐渐的不再骂人了。

        “楚契！你躲在草丛后边，看戏看得可开心！”

        王犀大喝了一句。

        她转身发现，原来那些修真者一直都在附近。她大惊之下，张开双臂，紧紧护住他。

        “王犀我死到临头却有好心人上前搭救？”王犀扯住她的手，甚感荒谬。“我是人人皆可斩杀的魔修！！”无论是人间、还是修真界，修习魔道者，皆可诛杀，是妇孺皆知的道理。他好生打量了这女人的容貌，确实是不相识的。

        “我知道你是魔宫的人。”她沉默了，在心中补完这句话——在前世，我也是。

        王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以恶念练气，以血肉入道，生死关头经历了无数次，然而见眼前这个女人泪光莹然，却生生把话卡住了。

        楚契冷哼一声，他祭起自己的白玉飞剑，直向蒲玉的胸口刺来。

        她一步不退，直到飞剑近至自己胸口三寸之处。

        “姑娘，你缺心眼吧。”王犀大喝一声，将玄铁链甩了出去，想要击飞宝剑。

        另外一边，一只箭直取楚契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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