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生蛊的真相

白幽明和蒲玉面面相觑，她搞了这么大动静，就是要搞死自己？没有道理啊。

        夜巡卫中精通医术者名为雍兴廷，他将洪艳罗僵死的黑红蛊虫放在鼻下嗅了嗅，说道：“这是杜炎祁虫，是一种上古时期的蛊虫，据异闻录上记载它们生于九幽寒泉，以人的三魂七魄为食，古人视其为大凶。它们临死时会吐出大量茧雾，遮天蔽日，吸入者昏迷不醒，可是这些毒物在当世几乎灭绝，我在南疆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杜炎祁虫。”

        启盛平细致查看了洪艳罗的尸身，与雍兴廷确认了一番，认定她是死于某种剧烈的蛊毒。但这蛊毒是哪一种，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南疆蛊门的手法和蛊药被外界传得玄之又玄，却很少有人亲眼见过。

        邵为被夜巡卫喂了灵胎保元丸，精神好了些，捂着伤口向启盛平诉道：“这疯女人想要玄牝之门想疯了，将我骗来这里，威胁弟子将修习玄牝之门的法子说出来。掌事师兄自是晓得玄牝之门乃是一丝灵念闪现悟得，弟子即便想说，也实是说不出来。她急红了眼，不听解释，向我身上捅了许多刀，逼我就范……弟子绝望之时，她身上的蛊虫似乎闻到我身上的血味，暴躁起来失去了控制，却不知怎的钻进了她的骨皮里，再然后她就在那里抽搐着不动了。”他全程不敢去看洪艳罗的尸身，眼里尽是大难不死的余幸。

        邵为的话听上去严丝合缝，他讲起和洪艳罗的渊源，只是说曾经共同研讨过玄牝之门，两人在进入国教道场之前，既不相识，也无仇怨。

        启盛平看着洪艳罗的尸身，思虑了片刻，还是谨慎地将同门的楚契唤来。

        掌尊陌衍白之前下过法旨，国教道场绝不留下残害同门性命之人。若是邵为挑起事端，启盛平绝不姑息。

        楚契见到山林深处的情况，也不由吃了一惊，而邵为正在包扎伤口，见他到来，眼神中则有些躲闪。

        “你二人隶属同门，可否了解洪艳罗与邵为之间的纠葛？”启盛平问道。

        楚契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普罗山的齐刹殿会传来消息，心中不禁大骂邵为是个蠢货，鬼迷心窍要与南疆女子纠缠不休，果然遭到巫术反噬，惹上麻烦了。

        楚契违心地说：“想来是邵师弟心地善良，点拨于洪艳罗，却没想其人善妒，见邵师弟修行玄牝之门而自身未得，生此大祸。”他师门要求他们低调行事，他也不好扯出那些香艳之事。

        夜巡卫不太相信，他们之中有人见过邵为和洪艳罗在一起，两人的神情举止并不像是在研究学问。启盛平和启正青相互看着对方，国教道场并不限制各派弟子在道术上相互学习交流，就算两人举止亲密狎昵，邵为在原则上也不算犯错。

        白幽明在旁冷哼了一声，暗嘲启盛平愚蠢，之前白幽明他们亲眼见过普罗山弟子押送王犀，酷刑相待，暗下杀手，整个门派哪有什么好人。

        “普罗山再有消息传来吗？”启盛平问道。他心中一动，要听听普罗山对邵为的态度。

        楚契谨声说道：”有，师门的消息写道玉芒长老亲自检验邵为的命魂灯，他的魂火暗淡，应是识海受损严重。普罗山关心邵为，不知他是否还能参加接下来的修行。”普罗山在乎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安危，如果邵为无法修行，长老们自然会游说昆仑墟再接受一个内室弟子。

        对于楚契来说只要不碍着自己，谁去谁留都一样，他丝毫没有同门之谊。

        邵为狠狠瞪了楚契一眼，向启盛平恳求道。“掌事师兄，弟子只是受了皮外伤，休息几日就能恢复，我等弟子志在国教道场修行大道，哪有不进反退的道理。”

        看来邵为在普罗山并不受到重视，启盛平的面色已经和缓许多。他安慰道：“倒是让教习师弟看上一眼，更放心些。”

        启正青从袍袖中祭出灵光镜，用灵识探向他的识海，邵为的脸色不由紧张起来。

        “识海没有崩解的现象，玄牝之门仍在。”洪艳罗的报复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众人的表情还好，邵为却是大松了一口气。这场血光之灾对他而言终于是度过了……楚契则是显得有些可惜，他打量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蒲玉也在这里，他愣住了，他想不到蒲玉如此鲁钝，居然通过了玄牝之门的测试，她这个人仍然在无相峰上。

        他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以后再要除掉她，就更难了。

        蒲玉抬眼，见他看向自己的脸色不善，不自然地回避了对视的目光。她暗暗扭了下自己的胳膊，嫌弃自己在凶手面前竟表现得心虚了。

        白幽明还是觉得蹊跷，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取出一枚玉筒，将地上死去的杜炎祁虫装了些。

        启盛平认为陌衍白所说的异常就是眼下看到的这些情况。他让邵为好好休养，又命人将洪艳罗的尸身入殓，送下山去。想到南疆蛊门恐怕也只有洪艳罗这一个传人，即使送回南疆，也无人与她下葬，深深叹了口气。他最后好意安抚了白幽明和蒲玉，他们只是无辜被卷进来的，要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白幽明连声应是，他在昆仑墟修真者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甚是乖觉，让一旁的蒲玉有些适应不了。

        众人皆下山去了，白幽明却拉着蒲玉从另一条小路又转了回来。

        “邵为在撒谎？”蒲玉有些不解。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只有四个凡人进入国教道场，洪艳罗虽看上去也不是多聪明，但她生来就和蛊虫为伍，怎会轻易被反噬？”

        他懊恼地说道：“我惯使秘药，百毒不侵，不可能晕倒。雾气对身体无害便罢了，若是另有问题，那我可是玩鹰被鹰啄了眼了！”他听蒲玉说，就连夏云棠都比自己清醒得早。蒲玉的身体是钝感的，她对任何伤害都没有准确的认知，白幽明很不放心昆仑墟的医术，亲自返回查看。

        地上的血迹和虫尸已经被清理过了，白幽明纵身一跃，跳上树梢。

        ……

        蒲玉在洪艳罗倒下的位置蹲了下来，用树枝扒拉着地上的腐叶。

        “你发现了什么？”白幽明查看无果，跳了下来。

        蒲玉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出现灰云瘴之前，地上的落叶没有这么多……”她原身是蒲草，能够感受到山林草木的生气莫名少了许多。

        树上的叶子有很多都在掉落，腐化……而这种变化在修真者的眼里是很细微的。

        白幽明本想笑话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毒，而是这东西吸取了……草木和人的生气？”他将玉筒中死掉的杜炎祁虫倒出来些，仔细看了看。“它不是杜炎祁虫，而是上古的三尸虫，我知道洪艳罗要做什么了。”

        杜炎祁虫和三尸虫都是上古奇虫，相较而言，三尸虫更为稀绝。世人从没有见过它们，只是凭靠前朝古籍来推测它们的样子，雍兴廷和白幽明一开始都误认了。灰云瘴里确实没有毒物的存在，三尸虫比毒物更加骇人。根据《重修纬书集成》卷六《河图纪命符》称：“三尸之为物，实魂魄鬼神之属也。”三尸虫以山泽草木的生气为一吸，以人的精神元气为一呼，可将人的精魂衔出体外……

        “邵为身前有这些死虫吗？”白幽明要证实一个猜想。

        蒲玉找到了邵为依靠的古树，她先搜索地上，地上是没有尸虫。又想了想，用树枝敲击了那古树的腹部。

        “笃”！“笃”！“笃”！

        她撕开了一块树皮，居然里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三尸虫的尸体。

        这只有一种可能，是邵为藏起来了。

        他藏起来是希望不被发现吗？

        蒲玉摸了摸古树的树干经络，难受地说道：“这棵树活了六百年，现在生气全无，再过几日就要叶枯而死了。”

        白幽明在几个时辰之前曾自问，世上是否有一种可以掠夺玄牝之门的法门。他现在明白了，洪艳罗已经达成了目的。

        ……

        邵为躺在担架上，被夜巡卫送回斋舍。楚契特意在人前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也陪着他。

        楚契似是无意说道：“邵师弟，可记得自己的元魂灯在齐刹殿上是什么位次？”

        邵为疑惑地看着他。

        楚契笑着说道：“我想和看管齐刹殿的玉砟长老说一下，将咱们的元魂灯移出弟子位序，另择位置。修习新道术对元魂是否影响，现在还不好说，总要让师门多看顾一下。”

        邵为感激地拱了拱手。“还是师兄想得周到。”他有些疑虑，看着楚契。“元魂灯自然是按照弟子席位排序，我屈居楚师兄之下，楚师兄为七席弟子，我天赋平平，只在九席占有一位。楚师兄可能事多，忘记了吗？”

        楚契眼中的疑虑尽消，他呵呵笑了两声，打岔过去。“确实是我记不得了，我这便就向师门传信。”他关上房门的刹那，邵为握住的手掌慢慢松开，冷汗一滴滴顺着指间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无声的夜里，邵为终于放松了戒备，他慢慢闭上眼睛，按照记忆中的做法，自行察看识海，嘴里发出迷醉的声音。“原来这就是玄牝之门……我终于得到它了。”

        真正的邵为到死也想不到，他的死亡是因为和洪艳罗一起许下过你情我愿的誓言。他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瞧不起凡人。

        事实上，凡人更容易在自己熟悉的道路上获得成功，陈泽生选择了道藏，而洪艳罗用的就是媚术和蛊术。

        洪艳罗在最开始与他欢好的时候就给他种下了往生蛊。情到浓时，她在邵为身边动情地讲过南疆少女的爱情故事，而往生蛊这个迷人的名字描述得却并不是爱情，所谓男女血液骨肉的交换，实际上是性灵精魂的交换。

        就算邵为对她真心，洪艳罗得不到玄牝之门，这就是她唯一的方法。

        在山林深处，洪艳罗乞求远古祖先的保佑，她将家族积累了近千年的蛊虫全部释放出来，破釜沉舟，赌上性命和全部身价。

        在灰云瘴内，一把写满咒语的刀刃插入邵为的体内时，交换就开始了。

        三尸虫携着女子的精魂，钻入男子体内，从此使女子成为了男子。女子拥有男子的全部，包括身体、记忆、功法、心境……甚至呼吸，洪艳罗完全成为了邵为，这就是“生一个，死一个”的真相，从来和爱情无关。

        洪艳罗在施法的时候被夏云棠撞见，她也并不在乎。最终活下来的是“邵为”，洪艳罗所做的事情又和邵为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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