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家

渝州也受了灾。有些地方山石滚落，房屋倒塌，地上都是破碎的瓦石。不过好在因是山地地形，很多房屋是吊脚楼，建筑以木料为主，造成的伤亡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

        饶是如此，看着满地的废墟，以及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痛彻心扉的恸哭，阿瑾三人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悲痛。

        再往山上走去，官府在山腰和山顶平地处搭建了不少草棚子，供以房屋受到损坏的居民暂时居住。很快适应下来的渝州人，在这里如往常般过着生活，好像不管是地动还是天塌，都不能将他们的意志击垮。

        路上便遇到了匆匆前来迎接三人的崔叔，“二老爷，六少爷，九小姐。实在对不住，自地动以来，山庄上下都在忙着救治灾民。一时有事耽误了，我才来迟了。”

        澹台猊挥挥手，“无妨。山庄情况怎么样？”

        崔叔道：“山庄一切安好。因着当初修建的房屋牢固。地动发生时，并无一人受伤。只少许房檐有些损坏。”

        澹台猊和阿瑜阿瑾听了，大大松了口气。

        崔叔又继续说，“不过渝州城内外还是有不少伤亡。这些日子以来，大庄主和三庄主带着我们都在城中和郊外帮着挖掘废墟。三位夫人带着人四处救治受伤的灾民。”

        澹台猊将马匹和行李交给他，“你把这些运回山庄安顿。我们现下就去帮忙。”

        崔叔连忙牵着马匹返回山庄。澹台猊去了浮图关寻澹台麒，阿瑜去了朝天门码头寻澹台兕，阿瑾去了鹅项岭寻母亲。

        浮图关壁立千仞，磴曲千层，是渝州城唯一的陆路关隘。地动发生五天后，渝州知府在这里设立了办公处，并请了澹台麒前来坐镇。

        救援的黄金时间主要是前三天。后面除了安抚灾民和灾后重建，还得防范有没有人趁乱而入，在渝州生事。再者，守住了渝州，也能从长江和益州东部阻止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减缓益州紧张的形势。

        澹台麒刚从山下的废墟处回来，见过知府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看见二弟回来了，知道三人皆是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二弟，你们这一路可还顺利？”

        澹台猊苦笑道：“即或有不顺也是小打小闹。不比得大哥和三弟在渝州辛苦了。”他边说着边倒了杯水给澹台麒。

        澹台麒接过来一饮而尽，“要说最严重的肯定还是益州。地动发生次日，我便让阿瑄阿瑞和武当的元凌一起赶往了益州。听说益州伤亡极其惨烈，城中尚是废墟连连，偏远一点的村落直接便没了。唉，天灾无情，非人力能改变。”

        澹台猊听罢默默无语，虽是久经江湖之人，也不免落下泪来。

        两兄弟又各自说了所见所闻，澹台猊道：“大哥，咱们三兄弟不亲自去益州吗？只让小辈去？”

        澹台麒道：“原本我想亲自去，让你和三弟在渝州坐镇。可知府大人亲自来找我，说明其中的重要性。益州西边和南边都不安定，北边又靠近酆京。咱们唯有帮着守好渝州，也让武林中那些不安分的人有所忌惮。”

        澹台猊闻言恍然，“是了，若是益州真的生乱，便是对朝廷有所威胁。咱们在渝州，至少形成犄角之势，随时可施加援手。”

        他又默然，片刻后将洪州和齐鲁发生的事捡要紧的告诉了澹台麒。

        虽然阿瑄和阿玥早将洪州之事汇报给了澹台麒，但现下由澹台猊结合到齐鲁之事一起讲，便显出了其中的深意。“原来是我们想得简单了，单以为不过是武林中的纷乱。不曾想这竟跟宫中有关。”澹台麒锁紧了眉头。

        “这次地动，恐怕影响深远。大哥，咱们得尽早做打算。”

        澹台麒疲惫地靠在木椅上，用手使劲揉着太阳穴，“武林中人争的是江湖地位，朝廷之人争的是滔天权力，澹台山庄从来不参与这等纷争。只是若武林生乱，咱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兄弟俩愁容满面，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知府在帐篷外遣人通传，二人立即起身，将知府大人迎进帐篷中。

        “得知二庄主回来了，我特意来拜会。”知府并不好过，所辖百姓受灾，虽是天灾，但身为父母官，仍是锥心之痛。

        澹台猊连忙朝他行礼，“拜见知府大人。”他抬头一瞧，知府比大哥更为憔悴和疲惫，双眼皆是血丝，只是脸上犹自保持着精气神，不肯卸下这口气。

        “二庄主回来，咱们就更添助力。渝州的安定还指望着三位庄主。”知府深鞠一躬，诚恳至极。

        兄弟俩连忙扶起知府，“这可如何使得。”

        澹台麒道：“澹台山庄世代居住渝州，守护渝州城本就义不容辞。知府大人着实客气了。”

        他与二弟交换了眼神，瞬间便坚定了心意达成一致，不论江湖和朝廷局势如何变化，澹台家守护的始终是百姓。山庄建立之初便是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知府得了这句，心中大安，又与二人寒暄几句，才匆忙离开。

        阿瑜到了朝天门码头，很快便找到了三叔，还有四姐一家以及五姐一家。大家见他归来，虽知路上定是无恙，但经历地动后，还是对团聚激动不已，互相抱成一团。又顾及此刻码头的事务紧急，便来不及多说各自忙去。

        渝州地处长江上游，过了三峡便是中游。朝天门码头又位于长江与渝水交汇处，是渝州最大的水码头。自古江面便是舟楫穿梭不已，此时更是熙熙攘攘，往来皆是官船所运的物资与人力。

        人云密布的码头上，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看着平安归来的阿瑜，嘴角禁不住往上扬，一扫连日来的忧虑与疲倦。虽然他真正想见的人此刻并不在码头，但那人是与六少爷一起的，六少爷平安便是她的平安。

        龙渊来到渝州已经大半年了。也许是心智真正成长起来，他一改往日的陋习，认真踏实在澹台家从一个码头小工做起。

        原本靠着阿瑾的推荐，他也能选择去比武堂做个弟子，至少不必风吹日晒。但他还是决定从最基础的做起，不负那个女侠对自己的期望。

        因着龙渊的勤快能干，码头工人待他也不错，有身手的师傅空闲时还教他几招功夫。若是阿瑾知道如今的自己，一定会笑得眼睛弯弯吧。

        龙渊心里想着，不由得抚了抚手腕上的护手，更加卖力地干活。

        阿瑾快马加鞭去了鹅项岭，那里搭起了很多棚子，都是受伤的居民。她一路往上，看见二嫂三嫂等人都在救治。匆匆打过招呼后，她继续向前，在最大的棚子外面找到了母亲。

        江月华此刻正在给伤者清洗包扎伤口。那人的手臂一片血肉模糊，嘴里紧紧咬着毛巾，痛得额头青筋暴起，被几个人按着不能动弹。

        江月华手法极为熟练，沉着应付，在身边人的配合下，迅速为伤者包扎好了伤口，让人抬下去歇息。

        待得走近了，阿瑾才发现母亲身边的助手竟是素凝，她脸上蒙了一层纱布，将绝美的容颜遮住一半，叫人不能轻易认出。

        素凝扶起疲惫的江月华，抬头便看到了阿瑾，“呀，小师妹回来了。”

        江月华也抬起头，看见女儿站在面前，顿感欣慰。她摸了摸阿瑾的脸庞，温和地说到：“出去快一年了吧。瘦了，也精神了。”

        阿瑾眼圈一红，瞬间眼泪就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小嘴一撇，扑进江月华怀中便呜呜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素凝出言相劝，“好了，小师妹。有什么进里面说吧，也让师父抓紧时间休息会儿。”

        “师父？”阿瑾错愕，看着母亲复又明了，“娘收了师姐为徒吗？”

        江月华笑着点了点头，携着阿瑾和素凝一起进棚子里歇息。

        素凝倒了两杯水递给江月华和阿瑾，自己也倒了一杯来喝。“瞧师妹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路上定是累坏了吧。”

        阿瑾道：“发生地动时，我和二叔还有六哥在金陵城里玩。打听到是西南方发生了地动，可把我们吓坏了，晚上睡都睡不着，就想着赶紧回来。瞧见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啦。”

        江月华叹口气，“我们家是没事，可渝州还是有不少人受了灾。有些房屋倒了的，把人压在下面。能抢救出来已属极其幸运的，哪怕断手断腿也好过救不活的。还好你那几日不在渝州，没见到那般惨烈的状况。”

        她揉了揉眉心，“我年龄大了，见不得这等悲痛的场面。要是在益州，恐怕更摧心断肠。想起来，你差点就嫁到益州去了，我这心里也不好过。”

        阿瑾上前，帮着母亲揉揉头部，柔声细语道：“娘，别担心，我没事。”

        素凝悄悄拉了拉阿瑾，笑着说：“师父，这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会儿休息的时间，且赶紧休息吧。横竖小师妹已经回来了，您也能放下心。”

        阿瑾将一旁的薄被轻轻盖在江月华身上，“娘，你先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江月华实在累极，慢慢阖上了眼睛。

        素凝拉着阿瑾，轻轻出了棚子，就在门口也不走远。素凝一边去查看伤者的伤口，一边和阿瑾说话。

        “你，在渝州还习惯吗？”阿瑾问道。

        素凝一愣，随即笑了笑，“无所谓习不习惯。总之，庄主和师父都待我极好。”

        “你干嘛蒙着面，怕被看到绝世容颜引起轰动吗？”阿瑾好奇地问道，带着几分揶揄。

        素凝轻轻瞪了她一眼，“庄主说城中人来人往，或许会来许多江湖人士。我怕别人认出我，惹来麻烦，干脆遮一遮。”

        “哦，”阿瑾似懂非懂点点头，“我还以为是元凌师兄送三哥七姐回渝州，你不敢见他，所以遮起来的。”

        “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我有什么不敢见他的？”素凝双手叉腰，杏眼圆瞪。

        阿瑾嘻嘻一笑，去挽她的手，“那你就是为了他不让其他男人看到你的美是不是？啧啧，你瞧你这样子，还是从前那个温婉的素凝师姐吗？要是大师兄知道了，恐怕要嫌你被渝州女子带坏了。”

        素凝轻哼一声，也不理她，自顾自去棚子里拿纱布和药水，给其他伤者换药。

        “哎呀呀，师姐你不要恼羞成怒嘛。这么久没看到我，不想我吗？”阿瑾嬉皮笑脸，追在素凝后面帮她拿药，直直惹得她脸红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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