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李霁和墨染来到街市上闲逛，本来只想过来买一套骑装和马具，可注意到路人对墨染的别样眼光，李霁便拉着墨染进了一家胭脂铺，老板娘一见墨染一脸的墨青色的伤疤，脸上的笑容有些变形，“二位，买点什么？”

        李霁掏出一锭银子，道：“不买，用一下。”

        老板娘立刻会意，将二人引到里屋，梳妆台上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妆化用品，李霁指了指镜子前的木凳，道：“坐。”

        墨染会易容，自然知晓李霁要干什么，坐在了镜子前。李霁上前拿起一盒新米粉，打开盖子闻了闻，淡淡的米香，手指在盒子上微微磕了磕，里面的细粉自内向外散开，质地还算不错。

        李霁将新米粉放在他手上，道：“涂上。”

        墨染拿起新米粉就熟练地往脸上糊，李霁忍俊不禁，“你这是？”

        墨染被她这么一问，也是满脸疑惑，“易容。”

        李霁摇了摇头，“新米粉不是这样用的。”说着，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擦掉墨染脸上厚重的新米粉，而后芊芊细指蘸了蘸新米粉，左手轻轻扳住墨染的下巴，让他将脸转向自己，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墨染的疤痕上。

        窗外的阳光照在李霁的身上，照在墨染的脸上，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小买卖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可墨染却觉得内心无比安静，岁月静好，一生了此。

        三月二十号的初春，树上的枝丫微微发绿，嫩芽冒出，快速地生长着。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互相招呼着，交流着，好久不见。

        墨染的耳边太安静了，他缓缓张嘴，道：“殿下？”

        李霁轻轻嗯了一声，注意力都在墨染的脸上。

        墨染问道：“我，看上去怎样？”

        李霁随意搪塞道：“不错。”手指伸向桌上的粉盒，一时没注意，粉盒从桌上滑落，李霁快速转腕接住，墨染的手也在下面牢牢地托住了李霁的玉手。

        温热的触觉从手背传来，李霁只觉得心都跟着颤了颤，生硬地抬起手，眼神有些躲避，将粉盒重新放在梳妆台上，帮墨染涂完最后一下，将他脸上的伤疤完全遮住，少年本来的面貌映入眼帘，让李霁微微一愣。

        深邃的眼眸，俊秀的脸庞，剑眉浓茂，高鼻挺立，薄唇微红，是李霁心目中的君子之容。她虽不在意容貌，但这般样貌，光是看着也算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眼。

        墨染看出了李霁的愣神，压下嘴角，道：“殿下的话，着实敷衍。”

        李霁重新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明如皎月，璨若星河。”明明如月，何时可掇？说完，李霁轻轻咳了一声，直起身道，“自己照照。”

        墨染偏头看了看镜子的自己，正巧和李霁的目光相撞。李霁道：“簇菊说过，你脸上的伤，可用皮相再生之术治愈……”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李霁看到墨染微微沉重的脸色，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墨染看李霁话未说完，问道：“殿下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霁继续道：“再生之术一劳永逸，只是这期间苦痛在所难免，可我觉得，值得。”

        墨染嘴角微微上扬，“殿下说值得，那便是值得。”

        墨染脸上的低沉被李霁看在眼中，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墨染这般的神色，道：“皮相之美，众人趋之若鹜，而你却不甚在意。”

        墨染的眼神从李霁的脸上移开，看着镜中的自己，道：“皮相，当年既被我弄丢了，就没打算再寻回。”许家次子许文昌，早就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李霁感受到墨染情绪的低落，将手轻轻搭在墨染的肩膀上，“无论同谁说，都不要把自己的伤痛一带而过。”说的越是轻，伤的越是重。

        墨染抬头看向李霁，道：“殿下不也一样？”当时时妙和李霁的对话，墨染都听到了。李霁心中虽苦，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每个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

        李霁苦笑：“原来你都听到了。表姑已然离开了皇宫，离开了皇城，我的事，没必要让她惦挂，更不能牵连于她。过刚则断，表姑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眼中，非黑即白，但很多事，很多人，都是半好半坏，无法靠一件事来评判。

        你却不一样。现下你与我同舟而行，至少在我面前，不必活的这么累。”

        墨染嘴角微微上扬，站起身，一下子比李霁高出半头多，道：“幸与君识。”说完，拱手鞠躬。

        李霁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问道：“你当真想好，与我一起，便再不能回头。”这是李霁给他最后的机会，一旦回了皇城，他就是许文舟，若想活回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墨染点了点头，“御灵除妖，是为太平，和殿下相识的这段时间，我发现，殿下是个心系苍生之人，与君同谋，无悔。”

        暗河传递消息极快，信鸽过城，箭羽过荒，钱顺德拿着消息快步走进了南诏宫，繁竹正躺在低墙上晒太阳，钱顺德没注意，只看到坐在一旁愣神的簇菊，上前问道：“繁竹呢？”

        簇菊高呼道：“开饭了！”

        繁竹一听，腾地从低墙上跳了下来，兴奋道：“开饭开饭。”结果走到桌边，空空如也。

        钱顺德看见繁竹，忙道：“姑奶奶哟，赶紧的吧，殿下急诏，让你去江州，十万火急呢。”

        繁竹看了看簇菊，簇菊挥了挥手，“去吧。”

        繁竹点了点头，钱顺德拉着繁竹就往外走，道：“马都备好了，就在宫门外。这是你的行帖，一定拿好了。咱们的人已在沿途各城的城门处等着了，到时见到你，便会同你换马、补充食粮。”

        繁竹点了点头，钱顺德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繁竹推脱道：“这我用不上。”

        钱顺德忙道：“单枪匹马的，万一用上了呢，带着吧。”

        繁竹接了过来，和钱顺德互看一眼，扬鞭策马而去。

        钱顺德目送繁竹离开，转身就看见了簇菊，钱顺德上前道：“得，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人了，孤苦伶仃，相依为命……诶，你去哪？”

        簇菊嫌他烦，转身走了，钱顺德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一旁守卫的肩膀，“你瞅瞅，我家殿下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三个心腹，一个哑巴，一个倔驴，就我一个正常人，还身兼数职，累死累活……诶，不行了不行了，跑的头晕，我得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墨染选了一身黑红色骑装，李霁就选了一身白红色骑装，两人换好衣服走出来，老板见了都双手拍好，“二位这身，太配了。”

        墨染样貌极佳，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一身骑装换上，越发显得英气，引得过路的少女少妇都进门观赏。李霁似是没看到，付了银子就要离开，却被老板一把拦住。

        老板笑盈盈地看着李霁身后的墨染，道：“二位留步，这银子，我可以不要，能不能麻烦两位暂留片刻，帮忙做个宣传。”说着，将银子又塞回给李霁。

        老板看到李霁眼角的笑意淡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王者独有的俯视天下的气势，老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霁将银子放在一旁的柜台上，道：“我们还有事，祝老板生意兴隆。”

        时候不早，李霁和墨染急忙赶去了城南马街，李霁在人群中找到了秦晋山的身影，和墨染相视一眼，便走到秦晋山不远处，两人随意选了马，交了钱。

        李霁走到秦晋山身边，假装惊喜道：“你！是刺史大人吧！”

        秦晋山跑马时也常常被人认出，习以为常道：“你好。”

        李霁凑上前道：“大人也喜欢跑马？”

        秦晋山点了点头，“之前怎没见过你？”

        李霁道：“我和我相公本是北边的，趁初春事少，就南下逛逛，也见识见识江州春试。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秦大人。”

        秦晋山问道：“你认识我？”

        李霁忙点头：“不瞒大人，民女幼时曾有机会来江州，曾在人群中见过大人，当初就听闻，大人一心为民，是百姓口中的好官。”

        秦晋山大笑：“为官者，自正，自治，为民分忧是秦某本分，没什么可吹捧的。”秦晋山一边说着，眼神从未从李霁的脸上移开。说也奇怪，第一眼看时，不过是个长相平淡无奇的小娘子，可看的顺眼了，倒也长得不赖，尤其是那一双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笑起来时甚是勾人。

        墨染骑马挤到了李霁和秦晋山中间，秦晋山不悦地看了看墨染，心中暗暗骂道，小白脸。

        墨染道：“秦大人好眼光，选得一匹好马。”

        秦晋山眼角带笑，俯身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道：“选马如选人，一匹好马可伴将士一生，不容马虎。二位选得马，怕是夺不到头筹。”

        墨染笑笑，“本就是来陪我家娘子解闷的，彩头什么的，不重要。”说完笑意绵绵地看向李霁。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霁自然看出秦晋山的不悦，可也回了墨染一个笑容。若想拿到尸体的明细，得另寻他法了。

        一声锣响，众人纷纷扬鞭而去。李霁一鞭打在墨染身下马儿的身上，墨染一个没留意，忙拉住缰绳，才没被马儿甩下来。

        李霁的目光从墨染身上移到秦晋山身上，刚刚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会有错，秦晋山□□一事若是被宇文燿知晓，他这个江州刺史，也就坐到头了。

        事有缓急，秦晋山跑不了，还是先想办法拿到丢失的尸体明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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