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墨染见李霁心事重重，没吃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张口道：“殿下欲拿到尸体明细，何必非要在秦刺史身上花心思？”宇文燿已知晓他们的身份，让他出面向秦晋山索要明细，并非难事。

        李霁微微靠在椅子上，慢慢道来：“其实我是有顾虑的。第一，振南侯虽知晓宇文宋的病与灵有关，却一直认为偷窃尸体的是人，灵的事，不宜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第二，你也曾说过，若一只灵做出非常之事，极可能是恶灵，恶灵必须除掉，可你我现下并无十足的把握抓到它，若是打草惊蛇，恐它一时暴走，我不想江州百姓因此受惊，更不能让大家受伤。最后，秦晋山做人都做不好，就不能指望他能做好一个好官，若是振南侯出面索要尸体明细，我担心秦晋山会动歪心思。”这背后的利益李霁一时还摸不清楚，倘若秦晋山到时交出的是伪造的明细，之后想拿到明细就更难了。

        李霁的手指在木椅的扶手上敲了敲，“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李霁抬眸，正好对上了墨染的目光，李霁嘴角微微上扬，可以将明细偷出来。

        墨染看出了李霁的心思，自荐道：“让我去吧。”

        李霁自然是信得过墨染的身手，但若是能趁机拿到秦晋山的把柄，岂不更好。李霁笑道：“一起去。”

        李霁的杏眼正好对上墨染的一双黑眸，不禁微微蹙眉。最开始她对墨染一无所知，他的一双眸子却一眼见底，甚是清澈，毫无阴霾。而当她一点点地了解墨染后，却觉得他的心思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好琢磨，让她越发看不懂。

        今日在马场，李霁本不想与秦晋山闹得不愉快，可墨染的一番话，断绝了他们和秦晋山再次邂逅的可能。李霁想趁机拿下秦晋山，可墨染却对其避之不及，这般的反常，难免让她心生猜疑，墨染定对自己有所隐瞒。

        李霁将午后的事情又捋了一遍，自始至终墨染都未对自己的计划提出过异议，可见到秦晋山后，却仅用一句话，就将两人原本的计划付之东流，秦晋山的背后，还有何秘密？

        墨染被李霁看得有些发憷，等了半天也未见李霁说话，知道她定是对白日的事有所察觉，试探地唤了一声：“殿下？”

        李霁回神，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和猜疑，还是决定先将自己之后的打算说与墨染，希望他下次单独行动前，能顾虑一下自己的想法。

        李霁道：“对于这只偷尸的灵，我们现有的线索，仅仅是宇文宋背上的手印，敌在暗，不如引蛇出洞，找人服下归尘丹，等它出现便好。我要拿到被盗尸体的明细，只是担心恶灵现世，一来，有人背后操控，二来，有人趁机作恶。”本来只是来江州为春试保驾护航，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档子事，但既然让她碰上了，就断没有见死不救之理。还有秦晋山，地方官远中央，若不给他们敲敲警钟，视小恶为常，岂不是大周的不幸？

        墨染问道：“殿下说的归尘丹？”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李霁解释道：“俗称假死药，服下后一个时辰内气息阻断，脉搏平寂，除非是神医在世，否则在旁人眼中，与死人无异。”这药可是簇菊的心血，他们或许可以搏一搏，看看这归尘丹能否骗过灵。

        墨染道：“灵判断生人死人，靠的不是气息和脉搏，而是阳气和阴气。人死后，七魂八魄会带走身上所有的阳气，只有这样，灵才可靠近。但凡活着，就不可能没有阳气，殿下此计，怕是不行。”

        “不试试，怎知行与不行。”无论如何，她都选择相信簇菊。若此举行不通，暗河再寻一将死之人，到时守株待兔便可。

        繁竹马不停蹄地赶往江州，不分昼夜，第二日晚，便到了江州城西的平江县外四十里处的官道上，两日一夜未合眼，就算是今早刚换的马儿都有些吃不消，在寒风中张大了嘴喘着粗气。

        繁竹的身上裹着一件黑色大氅，在月色下疾驰，前方的路被一行人堵住，要不是一旁快要熄灭的星星柴火，坚硬的马蹄都要踏在一个孩童的身上，繁竹快速勒马，马头一偏，朝路旁的树丛扎去，繁竹迅速弃马，在地上轱辘了三圈，才被一棵老槐树拦下，后背吃痛，胳膊腿儿也被地上的荆棘划伤。

        官道上的孩童受惊地发出阵阵哭啼，一旁的妇人极力安抚，听这声音，竟是一位老妪。

        繁竹闻声，强忍着伤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老妪和孩童身旁，俯身道：“你们没事吧？”

        老妪眼中一滴浊泪掉落下来，哭腔道：“姑娘，帮帮我们吧……”见老妪泣不成声，繁竹蹲下身，手足无措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妪佝偻的肩背。

        昏黑的夜里，一朵乌云缓缓遮住明月，繁竹只觉腹部一阵剧痛，滚烫的鲜血从她的腹部流出。老妪颤抖的手捂着匕首，将其从繁竹的腹部拔出，“对不起姑娘…我…”后面的话繁竹并未听清，便意识不清昏了过去。

        她就要这样死了吗？

        殿下还在等着自己。

        她终是未能回到江州，再见他们一面。

        初春的寒夜，北风凛凛，寒风刺骨，夜深露重，繁竹身下的鲜血越流越慢，由滚烫变得寒冷。

        老妪费力抱起地上冻得哆哆嗦嗦的小孙儿，带着从繁竹身上搜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跑远了。

        李霁和墨染稳稳地趴在秦晋山书房的屋顶上，已是半夜三更，书房内依旧花烛摇曳。李霁等得有些不耐烦，秦晋山不仅频频外出沾花惹草，就算是在自家府上，也对身旁服侍的婢女上下其手。

        寒风吹过，李霁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双手，背上传来温热，是墨染伸手替李霁挡下了北风，可这姿势看上去，更像是墨染将李霁揽入怀中，有些暧昧。

        李霁低声道：“不能再等了。”说完，随手拾起一片砖瓦，扬手扔了下去。砖瓦飞落地，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十分突兀，书房内偷馋的秦晋山不禁一愣，怀中的佳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大人？”

        秦晋山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是刺客？”听到刺客二字，佳人更是被吓得不轻，若是刺客引来了府上的侍卫，那她，会不会被夫人乱棍打死？

        李霁在心中默默数着，等秦晋山快要喊人之际，李霁才张嘴，一声清澈娇柔的声音传出，“喵~”

        墨染被李霁这一声勾的心下一颤，似是有一只软绵绵的猫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他的心，叫他一时心潮澎湃，更似是在心中种下了一团火。

        秦晋山揽好衣衫，长舒一口气，道：“下去吧。”佳人如释重负，快速穿好衣裙，慌张行礼后就跑了出去，月光下，李霁偏头看见了佳人的侧颜。没过一会儿，书房内便熄了灯，秦晋山锁好门走出，管家守在门外，问道：“老爷是去西院还是东院？”

        秦晋山想了想，道：“你先走一步，就说书房寒冷，今晚移居东院。”管家刚要离开，秦晋山又补充道：“明早叫人多备些炭火到书房。”

        管家颔首离开，秦晋山又理了理衣襟，自觉万无一失才朝东院走去。

        李霁抬头迎上墨染的目光，这才发现他有些不正常，面色潮红，目光粘稠，果然男女体制不同，她都快冻死了，墨染却还觉得热，等回京后让簇菊帮她好好补一补。

        待人都走远，李霁和墨染才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李霁上前看了看门上的铜锁，官宦书房中常有重要文件，夜晚上锁倒不为奇。

        墨染掏出匕首撬开了一扇窗，道：“殿下，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跳入窗内，李霁随手将窗户放了下来，书房内一片漆黑，李霁道：“分头找。”书房内文书众多，要在其中找到尸体明细，恐要花些时间。

        这时，外面传出一阵脚步声，李霁无措地看向房门，墨染经验丰富地将人拉到一旁，两人躲进了角落处的衣柜里。

        秦晋山极少留宿书房，衣柜里十分狭窄，仅仅放了两三件换洗的衣衫，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才将将关上了柜门。

        秦晋山半路折返，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匣子，是他原本要赠与夫人的礼物，今日正好带去东院。

        李霁松了一口气，觉得和墨染的姿势过于暧昧，微微往后缩了缩，这一动，差点出事。李霁察觉到身后并非坚硬的木板，有些清凉，又有些柔软，李霁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背过手摸了摸，竟摸到了一个人头！

        冰凉的触感，是个死人！

        李霁不畏天地，不惧虎豹，不怕生死，无论是硬碰硬还是刀枪相对，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皱。不知是因为她第一次入室偷盗，还是现下光线黑暗，亦或是最近接触了太多鬼神之事，她害怕了。

        李霁往前半步，全部缩入了墨染的怀中。

        墨染一愣，察觉到李霁的异常，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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