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年前店里两个小员工搞起了对象，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动之间女方就怀孕了。俩人一商量决定就此结束北漂生涯，提前回老家过年。走之前，李寂川给他们包了一个挺厚的红包，就当随份子了。

        快过年了火锅店生意好了起来，加上走了两个人，明显缺人手。辛凯回家跟他爸妈聊天时说起词事，俩口子火速从原来打工的店里辞职来火锅店帮忙。

        李寂川没理由反对，毕竟这段时间加钱都请不到人。

        辛凯的爸妈很庆幸有这个机会，相比于其他地方，李寂川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慷慨老板，给的工钱比别家都高。而且火锅店的伙食是最好的，顿顿有肉，不像别家店整天不是吃面条就是汤泡饭。

        辛凯的父亲辛忠志来了以后就在后厨打下手，母亲梁晓兰负责打扫卫生和洗碗。

        老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辛凯一家三口从那以后就一直留在了火锅店。

        后来居委会拉的那个群再也没人说话了。

        等李寂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合着最后就他一个人完成了组织交待下来的关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啊。

        李寂川其实无所谓这些，火锅店的生意本来就一般般，开在这种老小区，附近居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消费能力自然不高。加上临近毕业，他重心放在了毕业论文和律所实习上面，无暇顾及火锅店的生意。好在房子是自己家的，不用考虑房租，这两年火锅店能维持一个收支平衡已经谢天谢地。之所以至今没关门，一方面是为了店里的员工们能有个工作不至于失业，另一方面是为了李岳。李寂川一直坚信他父亲还活着，父亲临走前嘱咐他看好火锅店，只要火锅店还开着，他就能等到父亲回家的那一天。

        北京的冬天漫长且寒冷，李寂川讨厌冬天。他虽然出生在北京，但是体内流淌着川娃子的基因。除了他母亲，李寂川全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李岳十八岁就离开四川老家去了西藏当兵，从部队退伍以后被分配到北京一家搞房地产的国企，工作中认识了北京女孩夏琳，夏琳就是李寂川的妈妈，她当时是日报社记者，在去国企采访的时候认识了李岳。后来李岳从国企辞职下海经商，再后来李寂川出生，李岳就把李寂川的爷爷奶奶接来□□忙。几年后奶奶在北京病逝，爷爷一个人孤零零的更不可能独自回四川了。

        于是祖孙三代三个男人就一直在曹家楼住了许多年。

        至于夏琳离开北京去了哪里，李寂川并不清楚。他小时候曾经问过父亲和爷爷，父亲脸色铁青避而不谈，爷爷沉默不语抬头望天。李寂川明白了，这是家里的禁忌啊，于是就识趣地再也不问了。爱去哪去吧，毕竟在李寂川的记忆里母亲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连长发还是短发都记不清的背影。

        讨厌冬天的李寂川自我诊断出患有冬季抑郁症——这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一种病。直到某天在电视上看到有个专家在正儿八经地介绍冬季抑郁症，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病啊，瞬间就觉得自己找到组织了，不再孤单。

        值得高兴的是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北京每年三月十五日停暖气，今年冷冬，供暖时间延长了半个月。

        这一个冬天，辛凯的工作态度让店里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他勤快、认真、开朗、热情，加上长相帅气，人缘颇好。辛忠志相比他儿子就显得圆滑事故许多，经常因为偷懒被梁大厨逮到；梁晓兰在店里毫无存在感，每天除了默默干活，几乎不说一句话。

        这一家三口从外貌到性格，可以说毫无共同之处。

        四月一日，愚人节。

        李寂川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就没在宿舍住过，临近毕业，他打算陆续从学校往家里搬东西了。今天辛凯休班，李寂川开车路过街心公园时随便一扫，看到辛凯在那里做鬼脸，逗弄几个刚会走路的小婴孩。

        真幼稚，李寂川心想。他停车按下车窗，喊了一句：“辛凯，上车！”

        辛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扭头一看是李寂川，露出一口白牙灿灿地笑了。他飞快地绕过那几个小孩，打开副驾驶的门就坐下来。

        “老板你要带我去哪呀？”

        “别叫我老板，太俗了，你叫我哥就行。”

        “好的，哥！”辛凯甜甜地叫了一声。

        李寂川感觉这声“哥”叫得他浑身舒畅，仿佛刚蒸过桑拿似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他左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揉了一下辛凯的脑袋：“我看你也挺无聊的，不如帮我个忙，我今天要回宿舍取点东西。”

        辛凯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又好奇地问：“哥，你在哪个大学啊？”

        “北大。”

        辛凯满脸惊讶：“哥！你居然是北大的！”

        李寂川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得意起来：“是啊，北大法学院的，当年还是以四中文科状元的身份考进北大的。”

        说完这话，李寂川意识到自己有点吹过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辛凯的感受，他看出来辛凯崇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辛凯几个月前还在流浪，别说大学了，上没上过高中都是未知数。他将车开到马路边的一个空位上停下来，转头看向辛凯说：“对不起，刚才我吹牛呢，我也没那么厉害，就是运气比较好超常发挥了。你…你没生气吧？”

        “没有没有，我之前就听别人说你很优秀，怎么可能生气，就是羡慕。”

        李寂川试探地问：“那…方便说说你的经历吗？”

        辛凯倒也没有犹豫，如实说：“我吗？我家里穷，有个姐姐嫁到大山里，比我们家还穷呢，还有个妹妹五岁的时候病死了。我读完初中就不上学了，当时我爸妈在广州打工，我就去广州投奔他们。后来我爸妈被老乡骗去传销，我在外面报警才把他们救出来。他们不想回老家就折腾到北京，来北京的第二个月我妈就病了，去医院治病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最后还欠了医院几千块。从医院出来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我爸不想回老家，我们就流落在这里。”辛凯讲述这些苦难经历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李寂川心里一酸，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坎坷的经历，他忍不住侧过身给了辛凯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安慰道：“你受苦了，不过我相信苦尽甘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辛凯没想到李寂川会抱自己，不自然地僵在座位上。

        李寂川继续开车，一路上故意找轻松的话题，车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到了学校，李寂川带辛凯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学校很大宿舍很远，两人走累了也恰好走到李寂川宿舍楼下。李寂川跟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辛凯上楼了。

        二人搬了几箱书和一些生活用品，借了宿管阿姨的小推车运送到了后备箱里，又把小推车还回去，等快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李寂川执意要请辛凯吃饭，感谢他的帮忙，辛凯推辞不掉，就跟着李寂川进了一家泰国餐厅。李寂川不知道辛凯爱吃什么，但是他知道辛凯肯定闻够了火锅的味道，想着酸辣清爽的泰国菜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顿饭其实是二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正值晚餐高峰期，店里只剩下一张小方桌。

        二人落座后，相比于刚才，辛凯此刻拘谨了许多。他今天休班没穿工作服，乍暖还寒的天气穿了一件黑色长袖t恤，外头随便套了一件同色针织衫就算对付了，两件衣服看质感便知是便宜货，可能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块。但是他年轻，身材挺拔脸好看，再便宜的衣服都遮掩不住俊朗的少年英气。李寂川怕冷，虽然都四月了还穿着高领毛衣和羊绒大衣。

        “你还想继续读书吗？”李寂川问。

        辛凯有些愣住，但仍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不想，我离开学校很久了，我上学那时候也不爱学习。”

        “嗯，不管怎样，你自己不后悔就好。不读书也没关系，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我做什么呀，我哪也不去，就跟着哥了”辛凯嘿嘿一笑。

        “跟着我也不是不行，肯定饿不死你，不过从长远考虑，你总是要独立的，守着一个火锅店能有多大发展啊。在我眼里，你可不止于此呢。”

        听李寂川认真说出这番话，辛凯心理暖暖的：“我以后要是发达了，我就给哥投资，把火锅店做成像海底捞那样连锁的。”

        “哈哈，不用，这个店我只是代管，什么时候我爸回来了，我就移交主权了。”

        李岳的事情辛凯多少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合深入讨论的话题，就没再多问。

        两人闲聊间吃完了这顿饭，正是这段饭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发现辛凯很爱吃芒果糯米饭，临走前李寂川让还特意让服务员打包一份带走。李寂川喝了一点酒，索性扔下车，二人溜达着往家走。不远，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而已。

        穿过居民区的时候，辛凯神秘兮兮地凑到李寂川耳边说：“哥，这附近有一个傻子你知道吗？”

        “傻子？是谁？”李寂川不解地问。

        “你跟我来。”辛凯拉起李寂川的袖子就快步朝旁边的胡同拐进去，走了一会，最后停在一个废旧的木头箱子前。

        原来有好心人给流浪猫搭了一个窝，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毛毯，箱子前面还整齐摆着两个瓷盆，一盆装猫粮，一盆盛清水。李寂川指了指箱子侧面，有个牌子，上面用黑色墨水写了八个大字：“狗吃猫粮，适可而止！！！”三个感叹号极其醒目，体现了作者激动且愤怒的心情，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生气的小人儿。

        辛凯哈哈大笑：“哥，我每次路过这里都笑得不行了！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狗怎么可能识字呢？”

        “那是写给狗主人看的，我看你才脑子有问题。”李寂川无奈地摇摇头：“另外，这个牌子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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