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回家路上，李寂川给辛凯打电话，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等他们到了火锅店楼下时，辛凯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后排右侧车门刚打开，辛凯就迎上来接过熟睡的诺诺抱在怀里，李寂川提着那袋从超市买的东西下车。

        两大一小，看起来格外温馨。

        因为已经对李寂川已经产生了爱慕的情愫，所以薛从安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李寂川身边的人，当他看出李寂川和辛凯的默契时候警铃大作，察觉出二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薛从安心理酸酸的，明明刚刚他才是主角，现在辛凯一出现自己就被迫出局了。

        辛凯见到熟睡的诺诺欣喜不已，诺诺让他不禁联想起自己病死的妹妹，见到诺诺就像见到妹妹活过来一样。李寂川走在前面，辛凯抱住诺诺跟在后面上楼了，薛从安则一个人留在车里默默等候。

        诺诺的父亲许宝瑞时日无多了，李寂川上楼安顿好诺诺，又和薛从安马不停蹄的赶回办公室准备材料。许宝瑞作为“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子女的生父母”可以作为送养人，但是以目前国情来说，合法收养儿童是相当困难的。庞杂的手续和高昂的隐形收费无形中抬高了收养儿童的门槛，各种硬指标和潜规则也让很多有心无力的夫妻最后遗憾放弃。当然对于李寂川和薛从安来说钱不是问题，繁琐的程序和紧迫的时间才是让李寂川倍感压力的原因。他一方面联系在民政局工作的朋友咨询具体流程，一方面联系山魈从私下调查诺诺的家庭背景。确定完行动纲领后，李寂川和薛从安一刻都不耽误的开车来到医院，在办公室门口逮住了刚值班结束的高主任，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把情况简单跟高主任介绍后，高主任点头同意了，他充满信任地对李寂川薛从安说：“就凭你们之前在钱亮的案子中付出的心血，我就无条件相信你们，并且支持你们的决定。走，我带你们去病房见见许宝瑞。”

        住院部九点关闭访客通道，走廊里很安静，消毒水味刺激的人头脑很清醒。偶尔有一两个睡不着的病人在走廊溜达，被护士看到了就连哄带劝的赶回病房休息。现在明显过了探视时间，看到高主任带了两个外人进来，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起身开口询问。高主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从护士站借了一台轮椅后带领李寂川和薛从安大摇大摆的往里走。来到走廊最里面的一个病房，高主任让李寂川和薛从安等在外面，他自己进去悄悄叫醒许宝瑞，把许宝瑞扶到轮椅上从病房里推了出来。

        许宝瑞三十出头，病魔缠身的他早已没有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他瘫靠在轮椅上，瘦的不成人形。李寂川蹲下去握住了许宝瑞枯枝一样的手。让李寂川深感意外的是，许宝瑞的手很热、很有力量。

        高主任拍拍许宝瑞的肩膀说：“宝瑞啊，我们都觉得把诺诺送福利院不如找个好人家收养她，你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他指了指李寂川继续说：“这是李律师，你之前不是托我帮你找个律师打官司吗。等会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过来，你现在跟李律师简单聊聊，具体官司怎么打全听李律师的。钱的问题你别担心，李律师说了免费帮你。”

        许宝瑞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热泪，他重重的点头：“高主任，我相信你。住院这么长时间，你对我们爷俩的恩情我记心里。你是个好人，待诺诺跟亲闺女一样好，你帮诺诺找的肯定也是好人家，诺诺能被收养那是她一辈子的福气，比去福利院强。我这个做爸爸的不争气，把女儿带到人世不到两年就要撒手了。一想到我死了以后诺诺吃苦受罪我就恨死我自己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爸妈怀里撒娇呢，诺诺从生下来就没有被妈妈抱过一下、没吃过一口奶。我老婆死不瞑目，她是放心不下女儿啊。过几天我也要走了，我去找我老婆团聚了。诺诺就交给你们了，我女儿没摊上好爸妈，但是她不可怜，有那么多人对她好呢。”说完许宝瑞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寂川握着许宝瑞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忍住想哭的冲动对许宝瑞说：“宝瑞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诺诺好的。我们跟这个孩子有缘，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欢。别哭了，明天我带收养诺诺的一家三口过来见你，你当面考察一下他们。”

        许宝瑞感激的点点头：“不用考察，我相信你。我就一个县城的破房子值二十多万，在我那帮亲戚眼里是肥肉，在你们这样的有钱人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把房子卖了也不够把诺诺抚养成年的，你们肯接受诺诺一定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我女儿的确招人喜欢，长得可爱，很乖，还会哄人。每天都抱着我的脑袋亲我，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许宝瑞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捂住脸，泣不成声。

        李寂川等许宝瑞平复心情后对他说：“宝瑞哥，明天我带需要签字的材料过来。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我们必须提前把所有需要你本人签字和授权的材料都处理好，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许宝瑞擦擦眼泪：“不介意，我不是好赖不分的那种人。高主任跟我讲过你们的事，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为了我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高主任拍了拍许宝瑞的肩膀：“我推你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来，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李寂川和薛从安目送高主任推着许宝瑞进去又推着空轮椅出来，一个恍惚，仿佛死神提前降临。

        三人从病房出来走到院子的小花园顶着月光抽烟。高主任吐了一口烟幽幽道：“刚工作那两年接受不了病人死在自己眼前，病人死了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后来也就麻木了哭不出来了。我们是医生，最不能被死亡打垮的就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尊重将死之人、不悲观不敷衍、让他们有尊严的离开是我们唯一能做的。许宝瑞这个人很特别，他有思想也敢拼。很多跟他一样处境的人不敢把孩子托付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当初找到我，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知道这份信任意味着什么，也感激他对我的信任。即使在医学上救不了他，我仍然觉得很自豪，他拜托我安顿好诺诺，也让我有机会安抚我的内疚情绪，我们俩算是互相成全吧。”高主任看了看对面两个年轻人继续说：“读医学院的时候我选修过《外国文学史》，那个老师给我们讲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到现在——爱所有人，信任少数人，不负任何人。许宝瑞信任我，我信任你们俩，很幸运我们都是值得被信任的少数人。”

        高主任难得正经一回，一番话说得李寂川和薛从安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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