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凶之兆

大凶之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很危险的征兆。

        透过隐形眼镜，钟谷看见的那些黑雾就差显露出“不要接近我”五个大字了。管半笙小声絮叨道：“这些东西有点玄，你就当是不要触霉头，不说不碰不好奇就行了。”

        钟谷眉头轻轻一皱，这多半又是什么女生的小心思吧。有事没事算个命，看星盘旁塔罗牌，最后将一切都推给水逆，总之就是天错了我都没错。

        管半笙心里想着其他的事，见钟谷看着像听懂了，便拉着钟谷继续向前走。

        钟谷方才说他不知道什么神阙，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撒谎。

        其实管半笙心中也多多少少给自己铺垫过，万一钟谷和神阙没有关系，她还要继续缠着他么？

        她不是不清楚钟谷在她心中的分量。

        可真的得到这个答案后，她似乎也开始放不下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居然会舍不得师父和师弟以外的人。

        不过这的确也是人之常情，钟谷给的种种关怀都是从未体验过的。看着一路还在为自己摘嫩芽的钟谷，管半笙情不自禁地问道：“为什么要拦着我呀？就进门的时候，你……”

        钟谷疑惑：“嗯？”

        管半笙接着道：“就……你方才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突然醒过来了？”钟谷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想问什么？”管半笙被他问的一愣，突然结巴了起来：“啊不是……就是问问你……为什么要——”

        钟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道：“要问就直接问，你不是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管半笙的脸瞬间红了，这一记直球打的她猝不及防。他们俩这么久，直到钟谷吃了杜衡盐才把喜欢说出来，如今又是更进一步，直接说起了为什么喜欢。

        钟谷道：“没有为什么，喜欢就喜欢了。”

        管半笙一怔，这算个什么回答啊？能不能正式一点，哪怕说喜欢她这张脸，或者说喜欢她的性格，她这么多优点，为什么就说不出来呢。

        钟谷却没想怎么多，他是真的说不上来。毕竟管半笙论脸蛋也不是一等一，论性格，简直可以用圆滑讨厌来形容，可他偏偏就——算了，不提了。

        他早就想问管半笙：areyouhittingonme？只是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将这句话问出口，更多的便是用行动代替开口说。

        要不是他本能地想救管半笙，怎么会被拽到这个鬼地方来。

        与此同时，神阙内部。

        “报——！管半笙又进异界了！”

        古色古香的大殿，四周的雕花木窗都紧紧闭着，人在殿中却不觉压抑。

        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青年男子一路狂奔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通传管半笙进了异界的消息。

        神阙与世隔绝，总部的装修都停留在过去，若是外人走进来，估计会有那种去了假景点的感觉。

        就是那种，看起来挺古的，但东西维护的都挺好，古中透着新。

        但实际上，神阙里面的东西和管半笙家里的差不多，都是真金白银的古董，而且神阙的东西更古，管半笙家里最多也就是明朝那时候留下来的，神阙这里随便一张桌子就有可能是汉朝的。

        至于汉朝的木桌子怎么到现在还没腐朽，那就不得不提神阙的那些成员了。神阙的人不多，基本都是家传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后，谁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记不大清了。

        这群人里也并不是个个都会巫术，只有几个还愿意去学那些晦涩的东西，其他的便学了家里的手艺，什么瓦工木工的，老手艺都留了下来，保个汉代的木桌子还是信手拈来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异界才会有那么多缝隙，其实就是因为会这个的太少了，一旦学会了，就要全国各地的出差，到处查漏补缺，身子差了点的能直接累死在出差路上，赶上动荡时节还容易被波及，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种待遇，谁愿意去学啊。

        所以，尽管神阙是个老组织了，但旧瓶中装了新酒，除了创立时期的死规矩不能破，其他的也不怎么管了。如今的神阙也只负责维护结界、监控管半笙，顺便追杀一下不见踪迹的丛浅。

        听了小厮的汇报，负责人悠闲的喝了一口茶：“进去就进去了，有什么好着急的，少见多怪。”小厮一听，涨红了脸道：“这次她是强行开门进去的，之后又得补个大洞。”负责人微微皱眉，却仍旧不在意：“那又如何，地点和大小都知道了，还不用满世界找了。”

        小厮见负责人还是不着急，他也不着急了，：“那她这次带人进去了，也没啥关系吧？之前是不是也带过——”小厮的话还没说完，负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异界除了丛浅和管半笙，未曾有其他人踏足过，既然人是管半笙带进去的，很有可能被带进去的人就是丛浅。

        负责人站了起来，疾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她们现在在何处？”“天帝山。”“天帝山……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上华山山神，让他通知天帝山山神显灵，将祭神的典礼全都准备好，记住，千万不要忘记华山神的祭品。吩咐下去，在天帝山追加凶兆，越多越好，务必将丛浅困在异界！”“是！”

        管半笙和钟谷一路向西而行，也不知走出去多远，钟谷倒是不觉得累，这里美景怡人，花香扑鼻，空气格外清新，在这里可比在北京要好多了。

        管半笙四处看了看，见山上是茂密的棕树和楠木树，上下长着茅草和蕙草，知道已经来到了天帝山，便将溪边的牵引绳松开来。

        “好了，到地方了，你回去吧。”

        溪边见着熟悉的草与树，知道已经到家了，它蹭了蹭管半笙的裤腿，一副留恋不已的样子，管半笙只好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就要被叶一提吃掉了知道么？”

        溪边的大眼睛眨了眨，一拱一拱的跑走了。

        养了溪边这么些日子，管半笙还有些舍不得，只是溪边这类的异界生物，从哪来就该回哪里去，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不要留在她这样的怪物身边。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物身边总是会有更多的怪物，溪边若是留下，那是真的逃不了应急食物这个归宿。

        管半笙蹲着胡思乱想了一会，钟谷拍了拍她道：“我问你，大凶之兆很危险对不对？”管半笙没好气地回他道：“对啊。”

        “那被大凶之兆包围，岂不是在劫难逃？”

        管半笙一激灵，抬眼看去，只见她和钟谷被好几团黑雾包围，这些黑雾比任何黑雾都大。管半笙来异界来的不少，也曾与大凶之兆打过交道，只是她也从未见过几个凶兆会聚在一起，仿佛要将闯入者活生生吞进去。

        “嘘——”

        管半笙站起身来，正习惯性的想将钟谷护在身后，不料钟谷却早已站在了她身前，护住了她。

        管半笙何曾有过这种待遇，从前都是她护住师父护住师弟，如今却能被人护着了，她倒有些不习惯，背过身去，护住了钟谷。

        两人背靠背护住对方，警惕地看着黑雾。黑雾逐渐聚拢，雾气也由透明逐渐实体化，继而形成一个蠕动着的巨大黑洞。此黑洞又与管半笙强开异界之门的黑洞不同，此洞似乎有着吞噬光明的力量，其中流动的浓墨般的物质还泛着暗红色的血光。

        黑色加红色，是为玄色。

        管半笙心中一紧，该不会真的和她预料的那般吧……

        黑洞渐渐扩大，管半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准了一个突破口，正打算拉着钟谷溜之大吉时，从天而降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全羊挡住了他们的路，紧接着又掉下来一只烤乳猪，其次便是一只硕大的牛头。

        是祭祀用的三牲。

        这是祭祀众山神的宗主华山神的典礼规格，三牲一出，管半笙刚道了一声“糟糕”，只见黑洞中飞出一只巨大的玄鸟，黑羽红喙，形似燕子，头上却长着肉冠，双翼展开来约有10米，面孔凶恶，一看就不是善茬。

        钟谷却直接看懵了，这就是《山海经》中的神兽？虽说他能接受自己身在异界，但当这早已消失的生物出现在眼前时，心理冲击着实不小。

        管半笙却知道，这就是天帝山的山神——玄鸟。玄鸟是传说中天帝少昊的坐骑，亦是传说中殷商的祖先，根据《史记》记载，商契的母亲简狄因吞玄鸟之卵怀孕而生下商契，殷商便以玄鸟为起源。

        这只玄鸟是否是当年的坐骑管半笙不知道，但既然玄鸟被召唤而出，便是说明她和钟谷已经被神阙发现了，一定是神阙走了华山神的关系，让华山神请玄鸟出来阻拦。管半笙一个活死人，就算被玄鸟打成重伤也能苟住一条性命，但钟谷不同，钟谷只是一个普通人，神阙居然对一个普通人下如此重手，看来钟谷与神阙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念头在管半笙脑中只是略微一转，眼下最紧急的事还是保住钟谷的性命。

        只见那玄鸟从黑洞中飞出，在空中盘旋片刻，展翅一挥，口中高鸣，巨大的声浪狠狠击中管半笙和钟谷，二人竟被掀翻，分开摔了出去。管半笙顾不了全身疼痛，立刻爬了起来向钟谷奔去，而钟谷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抬眼一看，那玄鸟一击不中，竟全力向着钟谷冲了过来。

        钟谷一惊，本能的要躲开，却看见管半笙奔了过来，他若躲开了，

        “钟谷！”

        “别过来！”

        钟谷将冲到他面前的管半笙推了出去，管半笙被推了个踉跄，一屁股摔在地上，钟谷却被玄鸟掳走。

        玄鸟掠过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片烧焦的痕迹，可想而知那玄鸟有多炽热。

        钟谷被玄鸟的爪子抓住，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子钳住，被火烧的感觉自腰间弥漫开来，霎时间，钟谷便忍不住痛呼出声。

        可他的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张开嘴，只吐出了一口余烬。

        玄鸟之炎自体内蔓延开来，此等疼痛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

        玄鸟抓住钟谷，挥着翅膀向着天空高高飞去，迅速化为一个小黑点，管半笙慌了，她知道，此刻若是走了，她定能全身而退，方才钟谷那一推，也是希望她能安全。

        可她又怎能就此逃跑？

        神阙要她的命可以，要钟谷的命，不行！

        管半笙迅速爬起身来，一脚踹翻了祭品，迅速将方才被烧焦的野草野花们聚拢。

        高空中的玄鸟似乎知道有人动了它的祭品，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继而转过头来，向下俯冲。

        玄鸟俯冲的中心点便是管半笙。

        钟谷痛苦万分，体内燃烧着的玄鸟之炎已让他自顾不暇，可见玄鸟冲向管半笙，他却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一口咬在了玄鸟的爪子上。

        玄鸟自降世那天起便尊贵无比，何曾有过这种待遇，它怒火中烧，全身都散发出怒焰，带着钟谷狠狠的兜了个圈，用力向下掷去。钟谷极速下落，可体内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想是否还有命活着，他已无力挣扎，甚至还盼望着不如就这么一了百了算了。

        “咚！”

        一声巨响，钟谷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他痛上加痛，瞬间休克了过去。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推动，向一侧翻了过去。

        “呕……”

        管半笙吐出一口老血，灰头土脸的从坑里翻了出来。

        方才她以血肉之躯接下了钟谷，给钟谷当了个人肉靠垫，不过还好她是从树上接到的钟谷，下坠的力度有所缓冲，否则她也得被砸成肉酱，现在只是肩部和肋骨有几处骨折，痛归痛，好歹保住了钟谷。

        玄鸟见钟谷区区凡人居然还没死，盘旋了几圈，再次俯冲下来，想要故技重施，但管半笙早有准备。

        只见她将手中的烛火高高举起，并将匕首横在烛火前，口中默念丛浅教给她的咒语。

        这烛火是由百草制作的火把，亦是整个祭祀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神阙久不入异界，能找到的百草都是些普通玩意，绝不如异界中的百草来的诚心诚意。管半笙随身都会带着异界的草木灰，这都是积年留下的好物，只要用异界中的新鲜百草为引，再撒上些草木灰，没有山神会拒绝此等优质烛火。

        果不其然，那玄鸟远远地见了烛火，俯冲之势大减，盘旋几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玄鸟体型与管半笙悬差巨大，但这烛火燃烧的越久，散发的异香越浓，玄鸟的身形也逐渐变小，最终变成一只家雀大小，扇着翅膀围绕着烛火飞着。

        管半笙直到此刻才敢开口：“玄鸟姐姐，你就放过我吧，还有这个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别弄死他了，好不好？”

        玄鸟歪了歪头，米粒一般大小的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疑惑。管半笙又道：“华山神那边我去做思想工作，他不会为难你的。”玄鸟又伸出了方才被钟谷咬了一口的爪子，直直的戳在管半笙眼前，管半笙只好伸出手让玄鸟暂时停在手掌上，她悄声对玄鸟道：“下次我给你从外面带酒来，最好的酒，好不好？”

        玄鸟听罢，点了点头，在管半笙的手心里烙下了自己的爪印，管半笙吃痛的一缩手，玄鸟也飞了起来，盘旋了一圈后便远远飞走了。

        见玄鸟终于离去，管半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赶紧扶起昏迷不醒的钟谷，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人中。

        钟谷被她一掐，竟也醒了过来，管半笙见他醒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能放下了。

        “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罪过真的大了……”

        管半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眼眶发红。方才做了那么多事，还要分心钟谷的安危，她许久没有这么操心过了，紧张的心情过去之后，她浑身头提不起劲来，萎靡的坐在地上，任由钟谷倚在她怀里。

        钟谷面色潮红，嘴唇却白的可怕，管半笙原以为是惊吓所致，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当钟谷咳嗽了一声，居然咳出一口余烬时，管半笙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钟谷，钟谷你还好吗？能说话吗？是不是方才受伤了？玄鸟烧到你了？”

        管半笙焦急的语无伦次，钟谷却轻轻摇了摇头，他声音沙哑，眼睛里泛出异样的神采：“管半笙……遇见你……真的太倒霉了，但是……偏偏……”

        管半笙认得这种神采，当初周老师回光返照时便是这样。此时此刻，眼泪再也压不住了，管半笙一边抱紧钟谷，一边慌张的想着救人之法：“闭嘴，你给我闭嘴，别跟我说这样的话……我想想，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钟谷你别怕，我在这呢……”

        钟谷的嘴角无力的扬起，轻声道：“ijustwantyouknow……youaremypriority……”

        youaremypriority，你是我最珍惜。

        钟谷淡淡地说完这句话，眼皮也开始无力了，管半笙的眼泪汹涌，拼命跟钟谷说话，钟谷却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真好啊，他终于看到管半笙为他流眼泪了，可惜，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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