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乐章（4）

冰镇可乐、五分熟的牛排、蔬菜沙拉、鸡肉三明治、奥尔良烤鸡翅、香辣炸鸡块、苹果派铺满了整个桌子。

        “怎么点了那么多东西啊？”大胃王爱德华呆愣地看着由食物构成的小山，摇了摇头道，“吃不完好浪费的。”

        “不会吃不完的。”玛姬喜滋滋地叉起一块鸡块，细嚼慢咽道，“食物的存在不止是用来填饱肚子，更是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满足。而且像爱德华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没问题的！”

        爱德华苦笑着扒拉自己面前的蔬菜，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大小姐，迫害未成年人是违法行为，求你放过他吧。

        “嗯，没错。”不知何时自然混入其中的尼克颇为赞同地附和道，“虽然食物放了一堆，中间的地方一直空着，今晚的主角是什么？身为记者的嗅觉告诉我一定是惊人的美食！”

        “嘿嘿，算你识货。”玛姬骄傲地昂起头颅，“那是多少人毕生梦寐以求的美食。啊……先生你是记者是吗？我敢保证报道题材是这道菜能让贵社的销售量翻上一倍！”

        “哦哦哦，独家新闻！专访头条！”尼克放下了刀叉，一脸严肃地掏出笔记本奋笔疾书，“请这位小姐详细描述一下！我的钢笔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在笔记本上翩翩起舞了！”

        ……这里是普通的家庭餐厅，你们清醒一点好不好。

        沉迷于幻想的玛姬全然没有注意到乔安娜近乎绝望的眼神，她伸出右手，仿佛手上托着的空气就是美食本身。

        “浓郁的番茄与炸成金黄色酥脆的饼皮融为一体，草绿色的罗勒叶欢快地跳着舞，玛兹拉奶酪馥郁的口感诉说着来自故乡的浓情蜜意。啊！这就是我心中最完美的食物——纯正的玛格丽特披萨！”

        一通完美的表演，爱德华听了流口水，尼克听了笔尖冒火花，乔安娜听了默默无语。

        时间掐得刚刚好，玛姬躁动不安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老板娘端着托盘闪亮登场。

        “来咯，让客人久等了！正宗的玛格丽特披萨，请细细品尝。”

        烤得金黄酥脆的披萨，涂满了番茄酱，不见罗勒叶纤细的身影，娇小的菠萝块滚满了圆盘。

        “啪！”

        玛姬脸上不见笑意，她愤怒地拍着桌子站起身呵斥道:“这不是玛格丽特披萨！哪儿来的骗子敢骗本小姐！”

        “哎？怎么又来了。”老板娘慌乱地挠挠头，努力平息着玛姬的怒火，“小姐息怒，你要是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沟通解决的。”

        “沟通？这是沟通可以解决的问题吗？”玛姬的眼里几乎快喷射出数道火焰，“菠萝披萨是异端邪教！那么肮脏的东西怎敢践踏我玛格丽特的名号！厨子是谁！让他滚出来见我！”

        “对啊对啊！让厨子出来谈话！”尼克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这事和老板娘你没关系，厨子犯的错你让他自己解释。”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细品怎么着都不是人说的话。

        一个披萨怎么能让玛姬愤怒到如此地步？最让乔安娜在意的还是老板娘无意间说的那句“又来了”，难道之前也有人因为同样的原因闹过事？

        “大家有话好好说。”爱德华见状不妙赶忙说道，“厨子的问题我代你去问，厨房那地方油烟味太重，您去不合适。至于赔偿问题……呃……我努力。”

        这对话的套路真熟悉，像极了售后服务的官方话术。老板娘早被玛姬吓得直哆嗦，好不容易出现个救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带着爱德华转身不见了踪影。

        突然来了那么一出乔安娜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安抚道:“厨子也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实惹毛了你。我们看不惯就退款，绝对不为难自己。”

        “哼。”玛姬被连着两个人顺毛，再大的火气也被熄灭了不少。她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冰镇可乐才算解气。

        “直击小镇美食专访:由菠萝引发的轩然大波。”尼克拱完火，悠哉悠哉地啃完一块鸡翅膀在笔记上写下了新闻素材，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咦？他是谁？”玛姬后知后觉地发现对面坐了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转头问乔安娜，“他为什么和我们坐一起？”

        乔安娜无语问苍天:“那么神奇的问题你应该去问他本人而不是我。这位先生，一路蹭吃蹭喝又免费看了场戏，你还打算继续沉默下去吗？”

        “抱歉抱歉，是我不对。”尼克一脸微笑地介绍自己，“我是尼克·怀特，一名记者，目前与诸位共同住在同一间旅店。方才我与爱德华先生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实在不甘心因为区区晚饭将我们分开，所以就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打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能把蹭饭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天底下可找不出几个。

        “我是玛姬·米歇尔，正在纽约就读的大学生。”玛姬皱着眉头，逐渐把事情对上了号，“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在大堂和爱德华开辩论赛的那个人嘛，怎么？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我的兴趣爱好一向广泛。”尼克哈哈一笑道，“几位先生小姐都非常人，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在镇子上的时候与几位多多交流，要知道，眼下可不是旅游的黄金时期。”

        玛姬微笑不语，乔安娜低头沉思。

        不一会儿，爱德华带着可怜兮兮的店老板走了出来。

        “几位先生小姐，万分抱歉。”店老板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油烟味，他一边看着爱德华的脸色一边道歉，“刚刚的玛格丽特披萨是我做的，没搞清楚状况是我的责任，我道歉。作为补偿，一会儿我会免费补偿一份意大利面，这回绝对正宗！”

        “还有呢？”身后的爱德华提醒着。

        “还有……没有了……有有有！”店老板在接触到爱德华目光的那一刻，失忆的大脑再次高速运作着，“今天的单我请了，诸位随便点。”

        “嗯。”玛姬认可地点了点头道，“还行，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这回。说起来除了这个邪教披萨，我还是挺喜欢其它食物的。”

        “哇……lucky~”尼克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老板你放心，我回头写报道一定给你特大篇幅详细介绍本店的美味珍馐。”

        “大篇幅介绍？不要了……记者先生你是在搞我心态啊。”被几个人连环狙击，店老板终于绷不住了，“上次那群操着意大利口音的黑手党来我店里点了个披萨差点把我店都砸了，您这再让我出回名，我这小店可要不保了。”

        黑手党？乔安娜在短短数小时内第二次听到了这个词。

        “黑手党砸店的原因仅仅是为了一块披萨？”乔安娜摇了摇头说道，“老板你不能忽悠人啊，他们想讹你有的是办法，用得着出那么损的招数吗？”

        “谁知道那群意大利佬在想什么。”店老板破罐子破摔道，“自从十几年前他们来沃特镇之后，一件好事都没干过！该死的镇长看到他们乖得像孙子似的，恨不得跪下舔鞋以表忠心。这两年更好了，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工程队，天天就在镇子里挖啊挖，挖了半天也没见他们挖出个水管给我们用用，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事我证明。”爱德华点了点头道，“好了老板，你的歉意我们收到了，忙你的去吧。”

        店老板临走前看了眼爱德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不一会儿，符合玛姬设想的正宗意大利面摆盘端了上来。

        “嗯，这才像话嘛。”玛姬满意地卷着面条大快朵颐道，“所以说我还是挺喜欢美国这地的。”

        玛姬的话无异于自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当然听得出言外之意。

        该引起注意的不止是玛姬一个人，爱德华与店老板的互动也有很多可疑之处。

        到目前为止爱德华都没说过自己的具体职业是什么，作为一个本地人他与开店至少十几年的店老板不可能完全不认识，沃特镇不比纽约，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镇上有哪些人会不知道吗？

        再者就是店老板最后欲言又止的态度，虽然爱德华这次表情管理得不错，可她还是能感觉出爱德华有事想隐瞒他们。但他真的想与她和玛姬为敌，他又为何不在店老板说出黑手党情报的时候就打断他？这样不是更省事。

        乔安娜看着斜对面吃得正欢快的爱德华，后者在发现乔安娜盯着自己猛瞧的时候，下意识给她递了个苹果派。

        “店家的招牌甜品，你试试。”

        “谢谢。”

        乔安娜不动声色地接过苹果派，在看到意大利面的那一刻了然地笑了笑。

        原来他早一步就知道玛姬是意大利人，所以才会让店老板特意拿意大利面做补偿。哎……这孩子连想示个好都那么变扭，回头她得提醒一下。

        “哎？你笑什么。”与乔安娜面对面坐着的尼克将她的一举一动均纳入眼里，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公然询问着。

        “没什么。”乔安娜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指了指尼克的嘴角道，“只是没想到堂堂大记者吃个饭还能把酱汁沾得满嘴都是，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是吗？”尼克拿起纸巾抹了抹嘴，雪白的纸巾证明着酱汁的清白。

        “哦，对不起，我看花眼了。”乔安娜用平稳的声调有口无心地道着歉，“有些地方太脏了是没办法抹干净的，尼克先生你就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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